安阳侯府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内院的事才是真正让容煜头痛的。
虽说内院的人并不能遍布各个角落,可是发生这样的事,不该没有察觉才是。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容煜想了许久,最后顾云开导他别太较真。内院的人是很仔细,但是也不能扒开青楼里的每一间屋子去查,这种地方有失误再正常不过。
容煜姑且信了这个说法。
不过青楼酒肆这种地方确实是个问题,总不能收买了各个地方的老板,弄得百官人人自危也不像话。
“不想了,朕去看看江逸白。”
顾云听见这话,挑了挑眉。
得,劝了一个晚上都没用,小孩儿什么都没说就解了容煜的烦恼。
这比亲儿子都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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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技,剑术,兵法,医书。
江逸白平日所学,都是容煜按着自己的规制来的。
容煜自己没有孩子,可在养孩子这方面是很有天赋的。宫里头的传言他也听过,能被自己指点的人,日后不是总领,就是总管。
阿四,顾云,柳暮雨……没有一个让他失望。
他很期待,会不会有比这更厉害的。
这几日小孩儿的身姿越发挺拔,裴印堂收拾好府上的事便来指导江逸白学剑术。
小孩儿很聪明,学的不慢但挥剑之间总带着些病气。
“咳——”
一阵咳嗽让手中的剑抖落在地上。
“小殿下……”丫头明然走过去,将张太医调制好的药包塞进江逸白的手里。
江逸白道了声谢,将药包放在自己的鼻尖。
坐在远处的人听见动静,缓缓睁开眼睛。
余晖斜进小亭落在人脸上,整个人都像是度了一层光。
容煜起身,走到江逸白的身侧。
小孩儿这个年纪,又病恹恹的,想来握不稳剑。
“慢慢来,不着急。”
容煜对他总是很随意的,给他最好的,又叫他顺其自然。
江逸白攥紧了手里的香囊,静静看着地上的剑。
容煜俯身将剑捡起来,仔细看了看,道:“这剑太沉了,赶明儿叫内府给你造个秀气些的给你。”
他说罢,一挥剑扫起了地上的落雪。
今日不曾下雪,这一剑就好似下了一场。
容煜的剑术是几位老将军指点出来的,没有偏向哪门哪派。私下里练剑,剑气肆意,扬个落花飞雪,漂亮的很。若是在沙场上,便求个快字,敌人未见长剑出鞘,殷红的血迹便已经沾染了剑刃。
眼前的雪花纷纷扬扬,江逸白看的入神。
容煜做什么事都很认真,批阅奏章时心无旁骛,此刻舞剑,便与那剑合二为一,叫人不禁也被带入其中。
银月抱着衣裳走来的时候,容煜已收了剑。
丝帕擦在剑刃上,将带了雪花的剑刃擦得十分干净。
“既出了汗就快些把衣裳穿上,省的吹了风又要着凉。”银月将怀里抱着的大氅递给明然,明然把衣裳披在了江逸白的肩上。
"煜哥哥也穿上吧。"
江逸白轻轻道了一句。
银月闻言浅浅笑了笑,忙将衣裳递到了容煜眼前。
容煜本是不冷的,可小孩儿一番好意他不想辜负,遂取了银月怀里的斗篷随意披在了身上。
【好感度+20】
容煜听见这一句,心下突然有些不明白了。
江逸白这个好感度奇怪的很,给他锦衣玉食无动于衷,可是只要让他做点什么事,总是涨的很快。
诸如……
容煜想了想,对江逸白道:“今日晚间要朕与内院几位总领议事,可能要晚些回来,小厨房炖着些汤,下人们不仔细,你……”
“逸儿知道了,会看好的。”
【好感度+20】
这就很邪门,难道炖汤这种事,还有什么乐趣在其中么。
容煜把斗篷系上,带着阿四出了宣华殿。
睡在墙角的“白团子”听见容煜的脚步,睁开眼睛把人送到门口才又回来卧倒在江逸白的身边。
白白软软的一团,带着些温度。
江逸白摸了摸它的脑袋,起身往小厨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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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议事是在上北苑的清辉阁。
前些日子和端王说了上北苑这块儿地方,端王乐呵呵的就把这地方丢给了容煜。
少有的,柳暮雨和顾云两位总领都在。
柳暮雨看了清辉阁一眼,问道:“这地方不是与襄王有争执吗?”
顾云揣着手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还谈什么争执不争执。”
容煜笑道:“朕这个九皇叔很有意思,朕小时候就不怎么见过他。三皇叔蹿腾着一帮人夺位的时候,他不争不抢,痴迷山水,这会儿倒有些不一样了……”
柳暮雨和顾云同时看向他。
容煜接着道:“朕有时候觉得九皇叔游历四方,醉心山水是假,掌握各地消息,伺机而动才是真。”
“这……”
这猜测着实大胆了些,若当真藏着这个心思,何必等到容煜长大呢。顾云有时候不太明白,容煜这些直觉都是从哪儿来的。
“随口一说罢了,并没有什么线索。”容煜放下手中的茶杯,眸子沉了一沉。
盛京之中和襄王最为交好的便是裴印堂。两人同吃同住,裴印堂陷入困境之时,襄王可是只字不曾言语的。
他不相信一个人会与世无争到这种地步,连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会不管不顾。
有时候越是不在乎,越是显得刻意。
前几个月为了太后寿宴,听闻襄王派人一连去过好些个地方挑选寿礼,其中就有随州。
安阳侯一个人在隋州封地几十年,除了进京述职从不过多逗留。怎么襄王走过一遭,安阳侯即刻就带着妻儿进京了,还匆匆布下这么大却满是疏漏的局。
这两者之间不一定没有关系。不过可惜,也没有“证据”。
“对了,年前内院就收到消息,说随州的几桩命案似乎与安阳侯府有些牵连。近些日子再去查,倒是什么都不剩下了。不知是不是什么人,替他……”
顾云话未说完,容煜启唇道:“派人暗中盯着,眼下安阳侯事情败露,若真有幕后之人,不会留着这个祸患在世上。”
顾云反应过来,行过礼之后即刻退出了明安殿。
柳暮雨看了顾云的背影一眼,默默饮尽面前的茶水。
做官不容易,哪怕是身在随州远离盛京,也不知身后会被多少双眼睛盯着。
“副总领的腿如何了?”容煜问了一句。
柳暮雨叹道:“老样子,陛下莫要担心。”
这人说话温温润润的,瞧着总有那么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
容煜道:“朕和张太医说过了,你不愿进宫,过两日叫他出宫去瞧瞧你。”
“张翎……”柳暮雨闻言,眸中的光凝了一凝,“臣多谢陛下。”
要这大燕的神医,来医自己这么一个废人……
可真是,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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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煜告别柳暮雨之后,带着阿四回了宫。
天色不早,刚走近宣华殿里便能闻见满院清甜的味道。想起来炖汤的事来,容煜忙去了小厨房。
果不其然,小孩儿坐着矮凳正在灶火边扇扇子。
“还不睡。”容煜问了一句。
江逸白听见声音,即刻起了身道:“您让我看着火。”
“不过随口一说,叫下人们做就是了。”容煜从他手里拿走扇子,放在了一边的架子上。
江逸白看了容煜一眼,问道:“逸儿会不会很没用,阿四和银月能伺候您,可是逸儿不能。”
“你才多大。”容煜划拉着小孩儿的脑袋,道,“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乖乖长大,阿四他们替朕照料好宣华殿的事。至于你,将来就为朕的朝堂出一份力吧。”
“朝堂……”江逸白看着容煜,眸中带着些许光芒。
小孩儿的眼睛明亮亮的,盛着天上的星芒一般。
江逸白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有这样的生活。
朝堂。
在西云长泽殿的每一天,江逸白都以为自己一辈子,只能活在那方寸之地。可容煜却对他说,他日后可以为朝堂出一份力……
“怎么了?”容煜看小孩儿眼眶红红的,不知是哪句说的不对。
江逸白摇了摇头,用手拭了拭眼角,道:“夜深了,眼睛有些涩。”
“这样……”
小孩儿还挺逞强,容煜笑了笑正准备出小厨房,突然被江逸白扯住了袖子。
“怎么了?”
江逸白看着他,仰头问道:“逸儿今天能和煜哥哥住在一起吗,偏殿里太空了。”
那地方很好,也很暖和,可是太大了,整个殿里只有永远都在站在门口不苟言笑的若水。
小孩儿怕黑是常有的事,容煜点了点头,拉住江逸白的手去了正殿。
阿四将雪梨汤端上,跟着两人一起去了正殿。
小崽子越发的有能耐,一个人住着整个偏殿都能让人觉得心疼。阿四有时候,也想过过这种可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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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就寝时江逸白换上寝衣,先坐在了榻上。
地上的雪团子看见江逸白,也迈着短腿想上去。
容煜看了小团子一眼,伸手把它抱进了怀里。男人的眉眼很温柔,尤其是在他看看喜欢的东西时。
江逸白记得容煜酒后曾说过,一直想养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狗。
眼前这只,便是了,很巧合,也很有缘分。
“那日在明安殿与安阳侯说的话,你听到了?”容煜坐下的时候,问了一句。
江逸白点头:“去捉狗的,听见您在里头说话,就没想走。”
“和正门之后,不准人过去的。”容煜抱着狗,提醒了一句。
江逸白看着他道:“逸儿知错了。”
他知道前朝重地后宫中人不可踏足,可是容煜说话时的语气,其中的言辞,都让他不想离开。
容煜用摸过狗的手摸了摸江逸白的脑袋,道:“朕准你过去,以后想来就过来,但是要给朕说一声。”
“真的?”
“骗你不成,你这小东西越发无法无天了,朕的话都敢不信。”
“不敢……”江逸白淡淡笑了笑,心中软软涩涩的。他怎么敢不信呢,只是太过意外罢了。
“怎么了?”容煜有时候非常不明白,小孩儿是为了什么而笑。
江逸白看着他,摇了摇头,直接躺在了榻上。
枕头很软,床榻也很软。
容煜把小狗放在榻上。
雪团子迈着又短又肥的腿,爬到了江逸白的胸口,舔了舔他的脸。
江逸白抱过他,看着雪团子亮晶晶的眼睛。
“它很像你。”容煜躺下的时候道了一句。
“哪里像。”
江逸白觉得不像,这小狗看起来蠢蠢的。
容煜也没说出来哪里像,不过他就是觉得像。
这两个小家伙看起来都很干净,也很柔软。
柔软,一个适合放在心尖儿上宠着的词儿。
江逸白这么聪明,一定能做个了不起的文臣。
可是小孩儿仿佛并不想这样。
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变成利刃,化作锋芒,做他想做的事,拿回他本应该得到的东西。
夜色静悄悄,宣华殿吹了灯火。
这是江逸白许多年来,睡的最安稳的一觉。
长夜,这个曾经最害怕的时刻,变得安逸而又温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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