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皇家尊严, 和迫在眉睫的赐婚圣旨。
康熙心中沉吟, 着实有些不好办。
晚间去找姜妃, 询问一番之后,得到的回答让他愈加沉思。
姜照皊刚开始的时候, 也有些想不好到底该如何回答,说实话,原不关她的事, 只要她跟家里头说一声, 不许亲上加亲, 只要她活着, 便没有人敢违逆。
但如今她坐在妃位上,所吃所用都出自民。
这么想想, 遏制亲上加亲风气,也算是吃着人家的饭, 为人家做点事了,因此细细思量过,才认真开口。
“听着只多了一倍有余, 像是不大多的样子,但还有个体弱多病呢, 好不容易成年了, 人没了, 不更叫人心痛?”
“再加上,确实有那么多,放在富庶人家, 无非多几个奴才,多摆几双碗筷的事,可这天下间,富户有多少?”
“皇家尊严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您朝令夕改,为的是民还是私,都不傻呢。”
她原没想着康熙会来问她,便有一句说一句,没有说一些很客套的空话,而是认认真真的站在老百姓角度上考虑。
“您想想,这下田地做活,原本就是没日没夜的,要图凉快,趁天时,如此一来,家里头有个脑瘫什么的,谁能伺候?”
姜照皊记得,她们这一代,刚刚开始禁止近亲结婚,因此还遗留着些许问题。
比如农村里头,哪个村没几个哑巴憨子,等到她们这一代又生孩子的时候,选择了优生优育,再加上有产检这回事,问题婴儿还是有,但不像早些年那么普遍,可见也是有用的。
天下人这么多,非得在亲戚堆里找,算是个什么事。
就算知根知底,这婚后生活身份变化,也不见得就跟想象中一样美好了。
现下说这个还有些早,但是像佟贵妃和皇上是表亲,未来会有一个公主,长到几岁的时候没了。
纯亲王隆禧英年早逝,好不容易有个遗腹子,结果早夭了。
未来的雍正帝,和他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也沾亲带故的,生下来的弘晖阿哥八岁没了。
这样的事,轮到自己头上才是真的痛。
可这些都还未发生,姜照皊不能说,只能捡了身边的例子说。
康熙叹了口气:“朕知道了。”
“嗯。”姜照皊随口一应,突然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心里慌的厉害,她脸都白了,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上滴落。
腿一软差点摔倒,赶紧扶着座椅起身,见康熙神色惊慌,她强撑着立起来。
头晕恶心在一瞬间尽数泛了上来,她难受的咬紧后槽牙,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的时候,狠狠的掐了大腿一把,她不能晕,以她身体素质,不会突然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康熙被她吓的白了脸,着实方才还说说笑笑,突然就面色青白,整个人没有一点颜色了。
那额头发黑的样子,让他心生恐惧。
“传御医!”他顾不得仪态,嘶吼出声。
姜照皊强忍着撑起来,还未动作,就听甜宝叫声凄厉,叼着她的衣摆往外拖。
她有些恍惚,看向外头,就见主子们养的宠物一个个都疯了,上蹿下跳,没个安生,要知道这宫里头能做宠物的,那都是极温顺的。
咬了咬牙,视线才算是清明了些,天上飞鸟嘎嘎而过,隐隐约约的,也透出几分凄厉来。
“皇上。”她电光闪念间,好像知道什么了。
她越是要说,眩晕失重感就越是强烈,但是不说,京城危矣。
“皇上,臣妾日夜噩梦,京城不日地动。”快速说完之后,她猛然难受,就要站不住,却被康熙撑住了。
“你怎么了?”康熙听不清,凑了过来,姜照皊一口气梗在胸口,凄惨的笑了笑,没想到,她最是贪生怕死,好逸恶劳,却要扛着灵魂撕裂的痛苦,提前预知。
“不日京城地动。”一句话说完,她再也遏制不住,闷哼一声,有淡淡的血线从唇齿间溢出。
康熙一时惊住,他惊疑不定的看向外头,若说有异动,自然是有的,上一次京城地动,他业已记事,倒记得当时惨状。
“钦天监上下听传。”他肃容说一句,这又转身看向姜妃,示意御医赶紧诊治。
甜宝龇牙咧嘴的想要对他发出攻击,不复往日乖顺。
康熙叫人把它捉去关着。
姜照皊吐了点血,人更难受了,五脏六腑烧着疼。
“草。”她忍不住骂出声。
御医将望闻问切都进行了个遍,甚至才姜妃唇边血都研究了,最后盯着康熙要杀人的视线,弱里弱气的开口:“娘娘身子极为康健……”
康熙:“滚!”
人都吐血了,这会儿脸还青白着,整个人都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跟他说康健。
赶紧又换了一批御医来,诊断结果还是这样。
姜照皊也有些怕,捏着他的袖子,哭唧唧:“臣妾不想死。”
把康熙都给气笑了,方才强撑着非得要说,这会让又说不想死。可越是这样,越说明其中有事。
他想了想,到底有些不放心,将姜妃和御医一道带着往乾清宫去,怎么也得放到跟前。
钦天监的官员早已经在乾清宫正殿等候,看着康熙怀中抱着一妃嫔,细心妥帖的放在屏风后头的软榻上,身后跟着的御医就等在门外。
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要他们查祸国妖妃不成。
南怀仁上前请安,被康熙叫起,接着就被一句话给砸晕了:“京城要地动了。”
钦天监不光是算吉祥日子的,属于古代的天文学部门,这地动的事找他,再正确没有了。
姜照皊躺了一会儿,偷偷啃了系统出品的鸡腿,觉得好受许多,便偷偷来听康熙和南怀仁的对话。
猛然间砸出来这么一句话,要不是她是当事人,而说话的人是皇帝,她估摸着会直接骂回去,哪里来的神经病,说地动就地动的。
南怀仁显然也有些懵。
姜照皊都同情他了,就是在现代的时候,科技这么发达,许多地震还不能完美提前预测,更别提全靠人力的古代了。
“呃”,卡壳了一下,南怀仁躬身道:“微臣不查,可否可同僚在殿外观测一番?”
康熙冷漠的抬了抬下颌,允了。
姜照皊默默的又吞了一口血,觉得自己亏大了。
一行人打开殿门,走了出去。从她的角度看,康熙负手而立,迎着光,那身影如同苍松修竹般挺拔,身上的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隐在暗光后头的一点下颌,线条清晰明朗,透着如玉光泽。
姜照皊偷偷看了一眼,就见钦天监的官员们凑在一处,絮絮的讨论着,说着说着,气氛激昂起来,眼瞧着要撸袖子打架。
康熙清了清嗓子,众人登时又安定下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姜照皊不知道了,她咽了几口血之后,鸡腿的能量消耗干净,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她睡醒,就已经在帐篷里了。
爬起来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尚昏黄着,她张了张嘴,又是一口血沫子。
“水。”
田田一直在注意着她的动静,见她睁开眼睛,就要凑上来,又听她说要喝水,顿时手忙脚乱的开始倒水。
“娘娘,您来喝一口。”
就着田田的手,姜照皊喝了一口水,一股子血腥味,她娇气的呸了出来。
心想,照这个程度下去,她能不能撑到地动还是个问题呢。
上天老儿杀我,她都没想起来这回事,何苦给她预警,给了预警又何苦不让她说,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惨过。
喝口水都是血味,五脏六腑还烧着疼。
现下疼的久了,倒有些麻木的意思在,见田田唇线紧绷,眼圈微红,她笑着调侃:“还没生孩子疼呢。”
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了。
毕竟生孩子是十三级疼痛,现下差不多是十二级吧。
田田本来心里就难受,见她勾唇笑,偏疼的厉害,那笑更像苦笑一点,不敢做出难受样子叫主子也跟着难受,便勉强扯了脸来笑。
“没以前帅了。”姜照皊咕哝一句。
她喜欢田田,一是当初在冷宫的时候相依为命,再就是这脸、这大长腿。
“哈?”呆呆的应了一声。
田田又赶紧问:“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之类。”
姜照皊疼的难受,被他念的烦,挥了挥手示意他闭嘴,这才低声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田田抿嘴,一五一十答:“现下刚卯时,昨儿连夜在太和殿前扎了蒙古包,主子们都在里头休憩,奴才们候在外头。”
大多都是彻夜未眠。
康熙没有解释太多,直接拿出皇权威势,叫人都来太和殿集合,就连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两位老祖宗也请来了,其他人各有不服气,却不敢说什么。
京畿地区更是直接派兵出去,强行叫人在空地上集结,不说缘由,也是怕有人贪财,只顾着收拾财物,反而耽误了时间。
一时间怨声载道,明里暗里埋怨颇多。
毕竟突然离家,这屋里头门都没来得及锁,若是丢点什么,谁来负责。
甚至还不许人睡,困的跟什么似得,只准抱团取暖,不许人回去睡觉,这是什么明君所为。
过了子时,就算是壮年也撑不住了,躺在地上要睡,都被叫了起来。
这下都不高兴了,一个个心中不虞,却不敢说什么。
平民百姓倒好些,听命听惯了的。
这京城里头,特别是内城,尽是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一时间谁能服气,还是三位王爷齐出,还镇得住。
等到子时过半的时候,所有埋怨的嘴,都哑然无声。
地动总是令人敬畏,且无能为力的。
在空地上的人们,眼睁睁瞧着房屋倒塌,地动山摇,却无法可想。
康熙尽量将伤害减到最少,却仍旧有偏远地区通知不到位,或者有些阳奉阴违,偷偷回家的,伤亡倒也有,只是少了些。
地动开始的时候,他立在太和殿的丹陛上,目光所及,皆是一片黑沉。
这一次,何尝不是有赌的成分。
姜妃的话,加上钦天监不太确定的话,就做了这个决定,他心里也是非常焦虑的,担心一夜无事,那他的帝王威仪必受损,想要重新建立,是非常艰难的。
可当地动真正开始的时候,他又难受,这一下,京畿地区失财者众,怕是也有一番波折。
子时一刻。
这个时间点,正是熟睡的时刻。
就连他也已经睡下了,若是真正发生地动,那么这倒塌的房屋中,必有人亡。
如今尘埃落定,他心情更加复杂,经此一事,他的声望必然更上一层楼。
“姜妃呢?”他问。
梁九功赶紧上前道:“现下已经醒了,田田喂着喝了点水,又说了几句话,瞧着倒……”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康熙打断了:“还吐吗?”
梁九功沉默,半晌趴伏在地上,磕了个头,不敢说话。
这就是还吐血了。
偏御医都跟着,个个都说姜妃无事。
身子康健。
他无力的冷笑一声,倒不知这嘴里没断过血,怎么就叫康健了。
“你去……”康熙垂眸,叹了口气:“罢了,朕去吧。”
他抬脚就往姜妃的蒙古包走,两人是挨着的,一会儿就到了。
“皇上驾到~”梁九功话音一落,就见姜妃娘娘眼神晶亮的望过来。
康熙坐在她床前,看着她小脸苍白,精神倒好上些许,心里就害怕。
却仍是面上带笑,慢条斯理道:“等你好了,朕给你加个封号如何?你喜欢什么?”
姜照皊横了他一眼,懒得接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孩子来:“胤祚和胤祐还小,整日喜欢撅着肉墩墩的小屁屁睡觉,她俩都喜欢吃水果,您掐着让少吃些。”
她想了想,有些舍不得。
可是这嘴里的血腥味都下不去,放在这个时代,大约是治不好了。
害,左右这一年多都是偷来的。
康熙听她说这话,隐忍的捏了捏拳头,想说这京城百姓也罢,六宫后妃也好,他还是想让她好好的。
她又娇气又蛮横,兴致来了,连他都怼,肩膀上被她咬的青紫还未下去呢。
如今听她说这些,哪里听的下去。
他原本想着,她也就是个玩意儿,他现在稀罕极了,就想捧到手心里,等到时候他没那么喜欢了,也会妥帖安置。
要不然也不会越过嫔位,直接给她妃位。
毕竟当时就算她有孕,那还没生下来呢,就算生下来,这荣嫔膝下还三个呢。
可他还没稀罕够呢,她就这样。
“乖,没事的,御医说了,你康健的紧。”康熙垂眸道。
姜照皊哼了声,接着说道:“田田那狗奴才,您放出去吧。”
身边的田田听见,顿时不依了:“您莫说这话,您在哪奴才在哪,若是,奴才就殉葬。”
“狗奴才!”康熙一脚踢了过去。
他最听不得的就是这话,田田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姜妃要没了,他如何能忍。
姜照皊看的心疼,登时一急,强撑着支起上身,有心想骂康熙一顿,但是她若真的没了,这田田和两个孩子还得他照看呢。
只可怜巴巴道:“我还没死呢,您就让我高兴两天吧。”
康熙薄唇紧抿,唇线绷直,目光黑沉沉的望着她,半晌别开脸,云淡风轻的开口:“你会无事的。”
他不会允许她出事。
为了家国百姓也不成。
姜照皊觉得,康熙英明仁君的滤镜,在她这里碎了,分明听不懂人话。
康熙直接把书桌拉到她帐前,一边处理相关事宜,一边盯着太医院的人来给她诊治,姜照皊被吵的烦死了,抄起枕头就骂:“滚滚滚。”
太医院面对暴躁妃嫔,被砸了也不敢吱声,毕竟这血线还在嘴角挂着呢,偏偏诊断是康健。
这叫是谁听了,心里也不舒坦。
康熙听到动静,进来一瞧,姜妃气的跟什么似得,一群太医唯唯诺诺。
“结果没变吗?”他沉声问。
院判上前一步,点头道:“脉象确实康健,除了这不是呕血之外,娘娘面色也恢复了。”他说的都是事实,这事原本就奇怪。
想了想,他拈着胡子,一脸纠结的开口:“莫不是天罚?”
剩下的话,大家都没敢说。
毕竟地动一事,素来都是‘上不和天心、下不体黎民’之后,上天对人间的警示。
如今被姜妃提前说出来,可不是要应在她身上。
康熙沉默。
他缓缓走了出去,今儿发生的事,着实有些多了。
姜照皊挥挥手,示意人都出去,这才转头问白苏:“田田如何了?”方才被康熙盛怒之下踢了一脚。
“他还成,问了说皇上收着劲儿,没怎么伤着。”白苏道。
她看着娘娘苍白的脸颊,有些不知所措。
“您就……”视线转了一圈,她低声问:“这么爱皇上吗?”
爱康熙?
姜照皊怔忡,她捂着自己的小心脏想,到底爱不爱。
器大活好自然是有的,毕竟是小说男主,对他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优化。
床榻之事向来和谐,他又不是个独断□□的,平日里待她也好,说他不好也说不出来。
可这后宫都是他的女人,你要说她爱,那她得蠢成什么样了,不过接触一年多,床榻之事也并不多,就算生了孩子,那也是为自己生的。
些许喜欢是有的,若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也睡不下去。
就算她喜欢美衣华服,珍馐美味,要是处于老年康熙的时期,她怕是不会挣扎,直接在冷宫里头谋划了。
总结了一下优缺点,她在心里吐槽,该多蠢才会爱上帝王。
嘴里却殷殷切切的道:“爱呀。”
现在不管她爱不爱,是不是为了黎民百姓才做预警,这会儿都必须是爱。
因为她没了,田田和龙凤胎还在。
只要康熙心怀愧疚,让孩子健康长大,往后的路就只能他们自己走了。
再说万一她没凉呢,人生总得怀有期望不是。
“爱到不顾性命?”白苏又问。
“嗯。”姜照皊点头。
白苏生气了,她一直以为,姜妃是个明白人,不会做糊涂事,如今看来,处处都糊涂的紧。
可是娘娘脸色苍白,那素来嫣红的唇瓣这会儿毫无血色,透着病态的苍白。
她原就生的白,这下更是几近透明。
轻轻一声叹息,抹了抹泪,白苏转过脸又笑:“奴婢素来张狂,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还得您撑腰呢,好生养着,等好起来,一切都好了。”
姜照皊点头,她头有些发沉,但是睡了一夜,又睡不着。
睁着眼睛看外头,太阳照样出来,倒有些风和日丽的味道在。
康熙这会儿焦头烂额,这半夜地动,纵然人保住大半,但是财物损失比较严重,京中最严重的地方,多处房屋倒塌。
这些灾后重建工作,最是繁琐。
想了想,还在吐血不止的姜妃,若没有她,怕是他这会儿正在写罪己诏吧。
“拟圣旨出来,晋姜妃为……”想了想,康熙垂眸,神色有些温柔:“仁妃。”
“朕这一生,都在追求做一个仁君,她倒是比朕先行一步,便是仁妃吧。”康熙算是解释了。
梁九功有些愣怔,仁字一出,仁妃若能好起来,后半生无忧了。
这可比免死金牌还要厉害。
躬身下去办事,康熙才叹了一口气,相对比给她封号,更想着她能好好的。
“仁妃如何了?”他问。
一个叫魏珠的小太监答:“说是用了碗清粥,正叫田田给她读书呢。”
康熙想着她懒散的躺着,一边惬意的听着田田读书,不由得勾了勾唇角,片刻后想到她如今的情形,弧度又压了下来。
这一切原不与她相干,可因着他,她拼死也要说出来,这份心意,着实叫人感叹万分。
她若能好起来,定然不负她一片心意。
等到一切妥当,已经三日过去。
康熙总算有空来翊坤宫瞧瞧她,就见姜照皊病殃殃的躺在那,原本就不胖,现下更是清减的厉害,小脸上没有一点肉。
他伸手覆上去比了比,那头脸也不比他手大。
“醒了?”康熙低声问。
姜照皊轻轻嗯了一声。
“还吐吗?”
“不了吧?”
她有些不确定的回,有时候还有血味,有时候没有,她偷偷啃个鸡腿,就会好上许多,很久不曾吐。
但效用过了,还是会吐。
正说着,唇边一条血线下来,康熙看的难受,温柔的替她擦掉,转而说出来的话却是平平:“现下夏日炎炎,出不得门,等过些日子,朕带你去房山看枫叶。”
说起这个,姜照皊歪头问:“当初还说生完孩子带臣妾出去玩呢,去了吗?”她有些不确定,总觉得去了,又觉得没去。
康熙垂眸:“没去,朕给你补上,那就去两次。”
问出去没去,本身问题就挺大的,生完孩子才几个月,哪里就记不得了。
姜照皊哦了一声,便兴致缺缺的又躺下了。
康熙环顾着东偏殿,现下这里头的摆设改了许多,能搬出去的都摆出去,放着孩子的小床和东西。
“吵着你怎么办?”他问。
姜照皊看了看正在啃脚的胤祚,含笑道:“多瞧瞧呗,吵不了多久。”
她现在起身都难,浑身每一处不难受的。
看见康熙眼神心疼,就笑着道:“其实跟怀孩子的时候也差不多,处处都难受,疼习惯了,有时候就觉得还成。”
这疼哪有习惯的。
康熙没说什么,只替她捏腿,一边缓缓的说着近来发生的事。
“朕给你添个封号,往后你就是仁妃了,圣旨已经拟好,不日就会放下来,只是你这里宣读完,不必跪拜,直接捧上神位供着即可。”
“哦。”这个她就不怎么感兴趣了,毕竟有封号纵然尊贵些,那也得她活着才成。
死了又享受不到。
“臣妾就是想求个恩典。”姜照皊试探着开口。
康熙垂眸看她,柳眉微蹙,目含水光点点,以前嫣红的唇瓣如今是淡淡的浅色,往常的娇艳褪去,倒显出几分楚楚可怜了。
这后妃求恩典,一般都为家族孩子,他想,只要不过分,就都允了吧。
“说。”
“就是把胤祐和阿哥们混在一块养大,让臣妾不必担忧她了。”她原本想求个封,比如固伦公主之类,后来想想,不如这样,跟她立身的资本,有公主的身份做庇护,总是可以的。
若跟一般公主一样教养,出来之后,倒是德言容功俱全,只是少了独自抗风雨的能力。
康熙一怔,大手捏了捏她的脸,缓缓笑了:“傻子。”
她现在瘦极了,脸颊上没有一点肉,捏都捏不起来。
姜照皊被说傻子也不气,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想想又有些唏嘘,也不知道她在清朝没了,会不会回现代去。
这么一想,倒是期待起来。
除了舍不得两个孩子,这狗日的古代,谁爱呆谁呆。
“江贵人没了。”康熙冷不丁开口。
姜照皊一时间什么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谁,疑惑问道:“怎么没的?”
说起来,也是痴事一桩,江北晚是个目标明确的,当初想当太后,便能不顾一切的勾搭康熙,只为了怀上皇嗣,更是隐忍了一整本小说,把康熙给熬没了。
后来她剑走偏锋提前制出玻璃,断了姜照皊的青云路,又拿出电灯泡这玩意儿来。
便一心往研究上走,那日地动通报都要出来,她舍不得自己的科研成果,偷偷的潜了回去,子时一刻的时候,感受到地动再往外走,已经晚了,被压在宫室里头。
这时候乱成这样,她又交代身边人,说不许打搅她,直到天亮了,不见她起身,宫女进来找不到人,这才闹出来。
“没了?”
姜照皊有些呆,对于江贵人她的情绪很复杂,对方是导致原主死亡的诱因,她没有资格说替原主原谅对方。
如今猛然间听说没了,心里还有些空空的,毕竟这大清,有个老家人,就算不会相认,就算反目成仇,可她拘在她的延禧宫,她呆在她的翊坤宫。
轻易也是见不着的。
“嗯。”康熙应了一声,接着道:“你派去的小太监,倒是把她的本领学个十成十,如今已经会制玻璃和发电了。”
欢喜聪慧,纵然江贵人瞒着他,他也看个□□不离十。
姜照皊摇头,江贵人前世能在后宫混出头,这辈子能做出玻璃和发电,说明脑子里的存货还多着呢,毕竟她也上过大学,但是这些她就做不出。
欢喜一个古代太监,纵然再聪慧,也学不来江贵人懂的那么多东西。
时间太短了,就算是天才,也是要时间来成长的。
康熙不欲多说旁人,转而说起她来:“你好生休养着,别整日里想有的没的,想把胤祐教养成阿哥,朕不拦着你,但要你亲自来才成,朕可不管。”
他冷眉冷眼,冷心冷肺。
姜照皊在心里头怒骂,蔫哒哒的耷拉着眉眼,一副小可怜样子。
康熙伸出手,想要安抚的拍拍她的头,却终究又收回了。
有孩子绊着,说不定她有了生志还好些。
圣旨一下,这翊坤宫的事就瞒不住了,众人都知道,为着地动的事,姜妃提前示警,所以被天罚了,日日吐血,瞧着命不久矣。
一时间高兴的居多。
就算因为她的预警,众人捡回一条命。
可她霸占着皇上一年,也该让出来了,她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没她的预警,这宫里头的建筑,也没那么容易倒,她有用没用还两说呢,现下最重要的是她没了,皇上空出来了。
衬着皇上没缓过来,先仔细的养养皮肤,做衣裳打首饰,等仁妃没了,就该她们了。
仁妃。
皇贵妃品了品这个封号,心里不痛快,这自古以来,仁之一字,都是用来形容帝后的,这姜妃何德何能。
想着她快没了,整日里药材流水一样的往翊坤宫赏,却堆在库房里,连拆封的机会都没有。
她心下又怜悯,纵然一时风光,哪里抵得过平平安安的。
这人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她轻叹了口气,对仁妃的感官非常复杂,她家里头全塌了,毕竟有年头的老房子了,住的就是个底蕴。
可逢上地动这样的事,就有些扛不住了。
尽数倒塌。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手脚都是冰凉的,当知道没有族人伤亡的时候,这才放下心来。
因此对姜妃的感官,就愈加复杂起来。
她占了她的皇上,是她最大的威胁,却又救了她的族人。
左右将死之人,往后对她好些吧,瞧那油尽灯枯的样子,想必撑不过冬日吧。
她这么想,佟贵妃也是。
和姜妃之间,原本就只差了一级,一个是得宠的妃子,她是无宠的贵妃,名头拿出去比,谁的响亮一点,那还不好说呢。
如今她成了仁妃,和她只差了半级,再加上万岁爷宠她跟什么似得,她这个贵妃,若是碰上了,必然是要退一射之地的。
可仁妃要死了。
佟贵妃面无表情的想,这样也好,她自己死,她没有下手,一切皆是天意。
看在救了她族人的面上,往后对小公主好一点,替她照看着些,也不枉这一场情分了。
“六阿哥醒了,您可要瞧瞧?”身边的宫人问。
佟贵妃皱了皱眉,她现在心情不好,没空哄孩子,便板着脸道:“慈母多败儿,你这是教唆着本宫做慈母呢。”
宫女被堵的没话说,磕头认罪后才告退。
而在长春宫的郭络罗贵人,心情愈加复杂,说起渊源来,明明跟仁妃也就处了不到一年,可这些日子,却让她念念不忘,若不是保平在仁妃生产的时候推了一把,想必她现在还在她的庇佑下。
每日里聊聊天,蹭蹭她的好东西。
仁妃大方的紧,什么都不看在眼里,说给就给,从来不惦记。
她后来也气,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偏偏被降位,整个郭络罗家的姑娘都受牵连。
现在过的时间久了,又想着姜妃更无辜,平白被推倒,差点一尸三命。
她恨她,却又念着她。
如今听说她要死了,心里又难受起来,盼着她死,又盼着她活。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揉。
“额娘。”保平睁着大眼睛,弱声弱气的问:“她们都说姜娘娘不好了?”
郭络罗贵人垂眸看她,目露讽刺:“怎么,挺高兴的?”
她推了一把不到她腰间的小人,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就像姜妃一直待她好,她待保平哪里不好,这小东西养不熟,对她那么好的姜娘娘,不知道被谁撺掇几句,说推就推,连累她日子也不好过。
这样的孩子,她也是拿一颗真心喂了一年,都喂狗了不成。
郭络罗贵人听着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忍不住回眸,就见保平圆溜溜的眼眸全是泪意,瞧着纯真又无辜。
轻轻的叹了口气,她亲额娘没了,她心里难受,那也不该去推旁人,仁妃对她多好,一点都不往心里去。
每每看到保平,她就觉得看到了自己,她和保平又有什么区别,对她那么好,她一点没念着,谋划着叫颜秀女进宫跟仁妃打擂台,后来失败了,仁妃也没来找她的事。
纵然当时失败了,又把她堵在假山里,很是受了一番罪。
如今她要死了,她也觉得期待,想叫她早点死,好把皇上身边的空档让出来,就算万岁爷一时情深,能为她守几天,可斯人已逝,就跟先皇后一样,万岁爷搂着仁妃的时候,可曾记起来她一时半会。
当初刚死的时候,那也是时刻惦记着吊唁的,时不时就要去巩华城待一天。
郭络罗贵人冷笑,可怜仁妃够蠢,为着他丢了命,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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