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敬回来的时候倒是说了件她听到的稀奇事:“今日罢围的时候,却是遇着了一匹落单的狼,这狼甚是孤勇,我小舅舅先前行围时都没治住它,那箭射中了狼的一只耳朵后,便趁着皇阿玛的网开一面逃走了。”
“狼很记仇的吧?”璎珞有些不安地问道。
“也不用太担心,下次去的时候就不会去那一围啦,它又没有通天的本事,还能跑到别的围去不成?”和敬说道。
璎珞一想这也没错,与其想这些,倒不如想想傅恒万一这几日再拔头筹,她该送些什么东西好。两个人吃了些点心,就一同去皇后的营帐了,毕竟晚间有宴会,她们是要跟着皇后一起出席的。
蒙古宴会时要表演塞宴四事,不过今日却有位娇客在场。原来是其中一位蒙古王公的女儿,名唤娜仁托娅的一位格格,带着一众蒙古姑娘载歌载舞了一番,送上了来自蒙古的祝福。
蒙语里娜仁托娅的意思是“霞光”,璎珞觉得这名字起的倒是没错,因为这位蒙古格格的确艳若桃李,笑容明媚如朝霞,估计一瞬间晃着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哦,女眷除外。
“我不太喜欢她。”和敬说道。
璎珞想,好巧,她也是。女孩子是敏感而又警觉的,当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出来艳光四射的夺走了其他人的注意力,的确会让人心生一种危机感——不过璎珞倒不是希望别人都注意她自己,她没那么无聊,她所要关注的就只有傅恒那边的情况。
她往那边一扫,登时就忍不住弯了嘴角,因为傅恒一直在和他旁边的色布腾巴勒珠尔嘀嘀咕咕地闲聊,也不知道这俩人有什么好聊的,反正就是这歌舞盛会,佳人相伴的时候,他是一点都没抬起过头去正眼看人家跳舞。
很好很好,完全不需要担心的未婚夫。
和敬也是哼了一声说道:“你可别掉以轻心,你看这位娜仁托娅格格的眼睛,跟钩子似的老往小舅舅身上扫啊扫,我敢打赌,她一会一准要邀请小舅舅和她一起唱歌。”
璎珞一想,按照草原上姑娘们泼辣的脾气,还真能做得出来这种事。可是她蒙语学得不好,就算人家唱歌说话,她也压根听不懂在说什么。
……重生以来璎珞第一次产生了这种无力感,好恨啊,她为什么没好好学蒙语呢?
只听这胡琴乐声忽然变了调子,从刚才慷慨激昂像是在歌颂勇士们今日取得硕果的感觉顿时向着柔美的方向转变,璎珞登时就警惕了起来,她看向和敬问道:“这位格格在唱什么?”
和敬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古怪:“她唱的就是歌颂草原上的太阳、花朵与霞光,这三种东西都极其美好,现在她想将这献给今日的勇士……”
今日的勇士?璎珞眯了眯眼睛,拔得头筹的可不就是傅恒吗,太高调了果然不好,这招完京城里的贵族小姐还不够,蒙古草原上的霞光都看上他了。
娜仁托娅跳着跳着就跳到了傅恒桌前,她倒了杯酒双手捧着,笑意盈盈地举着要给傅恒,旁边其他的人都跟着笑了出声,连皇帝都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甚至有人起哄着让傅恒喝酒。
好嘛,这位格格也是个“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的人。璎珞咬唇,赶紧结束这木兰秋狝吧,等结束后赶快请皇帝赐婚——她的傅恒是真的藏不住了。
色布腾巴勒珠尔碰了一下傅恒的胳膊,他可学不来这位国舅爷的气定神闲,人家姑娘都巴巴地站到这里了,还瞪了他一眼,估计是嫌他一直和傅恒说话呢。
和敬气道:“璎珞你看,她还瞪他,这人不是只有我能瞪的吗?”
傅恒似乎对于周围的哄笑声置若罔闻,他像是的确因为身旁蒙古少年提醒了之后才注意到娜仁托娅的到来,他大大方方地接了酒饮下,光风霁月的很,不带一丝暧昧旖旎,就像是看不到祝酒者的好皮囊一般,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八成是把人家娇滴滴小格格当做一虎背熊腰的大汉了,璎珞这样想,心情好了一些。她对傅恒很放心,就是对于这种明明她是正主但是却什么都不能做的情况有些生气,因为这实在是太无奈了。
璎珞忽然有些郁闷,皇上还看戏看的开心,人家娜仁托娅都没盯上你这个九五之尊,你开心什么啊……这倒是迁怒了。不过为什么不论走到哪都有漂亮姑娘盯着傅恒大献殷勤么呢,怎么就没来个英俊的蒙古少年对她鞍前马后啊。
是她长得不好看吗?璎珞抱着胳膊想,她觉得她跟傅恒挺配的呀,他们都长得很好看。
这实在太不公平了,璎珞面无表情地一口气喝了面前的那杯马奶酒,却差点把自己呛到,为了不咳出声她感觉自己现在好像有点内伤了。
这都是桃花债啊,她忍不住摇头。
娜仁托娅请傅恒唱歌,傅恒接受了,虽然璎珞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但她能感觉到这反正是和那蒙古格格的情歌不是一种语调的,应该就是一首男儿唱的关于英雄啊、保家卫国啊之类的歌,赞美巴图鲁的。
尽管傅恒摆出了一副无关风月的模样,但娜仁托娅还是十分热情,她又说了几句蒙语,璎珞茫然地眨了眨眼,旁边的和敬表情却变了又变:“她在问小舅舅有没有心仪之人。”
不妙不妙,草原霞光盯上了傅恒,皇上不会把自己这小舅子卖掉来换满蒙联姻,当个和亲大臣吧?璎珞胡思乱想,本来决定好明天早起去看朝霞初升的计划直接取消了,还看什么看朝霞,她再也不想看到半点霞光了,再好看也不看!
她算是体会到房玄龄妻子的感受了,所谓醋海翻天,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傅恒面色不变,微笑着说了一句话,却见娜仁托娅的脸色瞬间变了,周围也是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有笑声也有惋惜声,有人看起来不信,有人似乎在感叹。
“他说了什么?”璎珞问道。
和敬笑道:“她不是草原霞光吗,小舅舅就说他不需要霞光,因为他已经有了他的乌尤黛啦。”
蒙古草原上有一首流传许久的歌就叫做《乌尤黛》,有一位心地善良的姑娘名唤乌尤黛,因此乌尤黛被用来代表“心爱的姑娘”。通过和敬的一番解释,璎珞明白过来了,难怪娜仁托娅变了脸,因为傅恒拒绝了她,还说自己已经有心爱的姑娘了。
这可真是来者都拒啊,璎珞不禁失笑,前有章佳如月,后有娜仁托娅,因着身份的原因虽然对待她俩的态度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直白——另寻佳偶吧!
璎珞心情颇好的结束了后半段的宴会,待到宴会结束后她便与和敬一起回了营帐,结果黑漆漆的忽然凭空伸出一只手把她拽了过去,惊地璎珞差点就要喊人了。
“是我。”傅恒低声道。
“你吓我干什么?”璎珞从他怀里钻出来,没好气地说道。
“和敬派人跟我说你心情不好,我就过来看你了,结果听你口气是不想见我了。”傅恒说道,因着晚间宴会的饮酒,所以他似乎染上了朦胧醉意,整个人是带着酒气席卷而来,刚才那撞入怀抱的一瞬间,璎珞就觉得她的心跳全都乱了。
敢情和敬是知道傅恒会来找她的,也不提前跟她透个气,害她方才虚惊一场……可能和敬觉得这是在给她一个惊喜吧。
“我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宴会上的那个我也没理,你却还生气。”傅恒摇头,面上带着无奈的笑意,“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璎珞啊璎珞,你可真难哄。”
“不过是因为说这话的人不是女子和小人罢了。”璎珞反驳道,旋即情绪忽然有些低落,“这世间女子千千万万个,我不过是凑巧才做了乌尤黛罢了。”
是啊,不过是凑巧罢了。凑巧她前生为了寻找姐姐逝去的真相,因为玉佩顺藤摸瓜的找上了傅恒,后来产生了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纠葛,让她许下来世之约……既是来世之约,那么当来世到达之后,她自然想着办法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去接近傅恒了。
说到底,傅恒能喜欢她,都是运气吧。
“你又说着说着话不高兴了。”傅恒说道,“缘分不就是需要巧合的吗?如果我在京城没有遇见你这个乌尤黛,那么今日来献舞的除非是你璎珞,不然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我想我喜欢一个人的话,那么就只能是她,永远都是她了。”他最后这句话说的极轻,璎珞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听得不甚真切,她抬起头来看他,却看到他身后的漫天星河。
“乌尤黛还有一个别的意思。”傅恒又道,他带着酒气的气息落在她额角,这熟悉的感觉让璎珞浑身上下都跟着战栗了起来,酥酥麻麻地从额角窜到了五脏六腑——这是一个极轻的吻,一个熟悉的吻,落在了同一个地方。
“它在蒙语里,是美玉的意思。”
浑浑噩噩地回去后,璎珞就一头倒在了被子里,美玉,又是美玉。璎珞是美玉,乌尤黛也是美玉,可是她实际上就是块石头,碰巧装进了瓜尔佳小姐这个美玉的壳子里罢了。
幸好傅恒不知道她是个美玉壳子里装了个石头魂的,又或者说,其实傅恒一直都喜欢她这种石头魂?那京城里的小姐们一定要伤透了心了,她们个个把自己雕琢成美玉,谁能想到傅恒喜欢的是石头呢?
分别之前她听到傅恒说她今天无缘无故发脾气让他觉得不高兴,语气颇有些委屈,让她回去好好想想自己犯了什么错——其实就是明天赶紧去哄哄他。
那就哄呗,总不能给了娜仁托娅那样的姑娘机会啊。璎珞一边想着怎么哄,一边渐渐地睡着了,她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算了,不要什么献殷勤的蒙古少年了,有一个捡了石头当做宝的,还老是不承认自己的想法,她看着就觉得心里甜的傅恒就行了。
她这也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嘛……
次日和敬一早起来就在那里说今天她一定要猎一个好东西出来,璎珞不禁感叹小姑娘真是活力十足,昨天坐了半天马今天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累,真是让人羡慕。
“你那山鸡如何了?”璎珞问道。
“他不给我。”和敬忿忿道,“他只说可以领我去猎到山鸡的地方,说什么山鸡要吃就应该吃自己猎到的,这一番激将下来,我就同意了。”
原来今日的形成是要和色布腾巴勒珠尔一起去猎山鸡啊,璎珞忍不住失笑,要不是她跟着,这都要成和敬和未来额驸的单独相约了吧——并不是,因为未来额驸也是有分寸的,今日他不随围,于是他邀请了同样不随围的傅恒。
好嘛,一行人四个朝着昨日的围场去了。
临行前和敬翻她的多宝盒的时候意外地翻出来了一只口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装进去的,璎珞见了忍不住眼前一亮,这个蒙古乐器她是会用的,于是和敬便送给了她。
结果娜仁托娅格格许是没死心,居然跟他们偶遇了,而且人家也不是一个人,还带了她的兄长莫日根,蒙语里的意思是神箭手,据说人如其名百发百中,说既然要去狩猎,那么这位莫日根肯定是能帮上忙的。
和敬哪好意思说她只是去猎山鸡啊……在色布腾巴勒珠尔和傅恒不善的目光下,莫日根加入了他们的队伍,至于娜仁托娅,四个人有意无意的都无视了她。
结果山鸡没找着,他们遇着了前一日那缺了耳朵的狼。
和它身后的狼群。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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