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渝要带云檀去的地方在逍遥峰,而且那边原本并不叫藏宝阁。只是云檀觉得藏宝阁这个名字好记,就在心里默默地叫它藏宝阁了。
在琼光界,剑是很寻常的武器。凡人的朝廷武夫,江湖剑客,甚至仙道的法修都有用剑的。只是凡间的宝剑尚且有品级之分,剑修的剑,自然也与别的修士不同。
凡人和法修所用的剑只是武器,剑修所用的则是灵器,需以指尖血点刃认主,此后与御剑之人心意相通。水镜会上夏侯瑾价值万金的听雷剑,司渝的扶摇剑,都是仙道中有名的灵剑。
而灵剑也有品级,下品灵剑灵气稀少,完全依靠使用者的实力才能发挥作用。而上品灵剑不仅本身威力惊人,其中更是融合了铸剑师的心血,若是机缘眷顾,还会生出剑灵。
只是前世云檀都快飞升了,她的青麟剑也没有生出剑灵来。
司渝带着云檀到了逍遥峰。
主峰□□有三处重地,分别是九灵殿,幻兽岭和剑冢。
路过幻兽林的时候,云檀朝里面望了一眼,竟然看到了白桢的那只灵兽孔雀。
她停下来,问旁边看管的外门弟子。
“这孔雀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看管灵兽的是个小姑娘,穿着一身青色的外门弟子服,闻言抬起头看了云檀一眼,似乎是怕她看上了要带走,忙不迭地回答道:“这位师姐,这只白孔雀是有主的,是太微峰的白桢师兄放在这里的。”
云檀好笑道:“我自然知道是有主的,只是想问他何时送来的?”
这小姑娘大抵还是个话痨,云檀问一句,她能答出十句。
“是前日白师兄要外出历练,才送了来的,当时还事无巨细地吩咐我们说要好生照顾。哇,第二天我才知道他当时为何那么说,真的不愧是白师兄的孔雀,灵泉都不喝,非要喝仙草上生的甘露,也不怎么吃东西……”
云檀从她的一堆废话里提炼出了中心,心道这是他从兰丘带来的灵兽,自然得好生照顾。只是即便白桢已经筑基,于剑阁而言他也是才刚入门的弟子,怎地才来几日,便要外出历练?
她有些疑惑地问了司渝。
后者道:“太微峰的规矩便是如此。”
云檀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两人穿过幻兽林,面前是一片虚无的云雾,烟雾中隐隐传来丝丝缕缕的血气,枯枝残叶,十分萧瑟。
此地被布下了数十道阵法,有等闲误入的人,都是十死无生。
司渝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将它按上殿门处的凹槽中,其上立刻浮现出玄金色的印记。
他抬手打入一道灵识,殿门应声而开。
云檀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垂珠悬璧,莹莹浮光。
眼前是无数扶桑木铸成的壁架,密密麻麻的格子上盛着数以千计的仙法秘籍,奇珍异宝。
剑阁一千多年来的秘宝传承,大半都在此处了。
司渝目不斜视地穿过它们,径直走到了殿中一处角落里两幅左右相对,一模一样的古画前。
这里就是通往剑冢的镜道了。云檀看着他拔出扶摇剑,剑气将画面劈出一道裂痕,面前的墙壁轰然洞开。
等两人进去后,那两幅画上的缝隙又泛起涟漪,渐渐地合拢,恢复如初了。
一股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
浮烟积雪的白玉池中央,悬浮着无数寒光熠熠的灵剑。剑气森冷,白玉阶上都因此挂满了寒霜,因此剑冢中的这条暗河,也被弟子们叫做寒雪池。
一千多年来,剑阁陨落的剑修,留下的灵剑都在此地。
能留在剑冢的灵剑,没有不是上品的,甚至还有在神器录中都留下记录的神剑。
然而剑冢中的灵剑都是失去过主人的无主之剑,比一般灵剑更加难以降服。
所以剑阁弟子对这里的态度可谓又爱又恨,失主的灵剑就好像带刺的荆棘花,只能远远地观赏,想拥有基本上是做梦。时间长了,也很少有弟子会专门过来。
不过谢蘅想的很简单,云檀是天下剑主,在剑冢中取一把灵剑,自然如探囊取物一般。
司渝站在寒雪池边看向云檀,示意她自己选一把。
云檀绕着池边的白玉阶走了一圈。
她首先看中了一把泛着银光的灵剑,剑身明亮如镜,锋利无比,一看就削铁如泥,砍人如同砍瓜切菜。
云檀抬手之际,忽然一阵寒风吹过,那剑竟然顺着风势,轻飘飘地被吹走了。
……
好吧,那就换一把。
她看向身侧,另一把挂着几根红毛毛的灵剑。
云檀认出了这是传闻中的赤凤羽,想必铸剑师是凤凰一族的。
不知道和白桢的凤翎剑哪个更厉害…
她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去拿。谁料这把剑也跟长了眼睛似的,她手指还没摸到,它已经瑟瑟发抖地飘远了。
这样的情景又重复了几次之后,云檀站在原地,气呼呼道:“我不是天下剑主吗,为什么它们见了我跟见鬼一样?!”
司渝低下头,闷闷地笑了一声。
“好哇,竟然笑我。”
云檀反正摸不到剑,也无所谓了,这时立刻两步走到他面前。她正想说话,忽然抖了一下,转过头用袖子掩住口,打了个喷嚏。
云檀虽然天资奇佳,却因为一直没有取剑,还未筑基,因此如今还是凡人之躯。在寒风凛冽的剑冢里,自然会有点冷。
司渝看她一眼,把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有些生疏地给她披在肩头。
云檀艰难地将头发从披风里顺出来,感觉到脸颊被一圈绒绒的毛围着,随口问了一句废话。
“你不冷吗?”
司渝:“不冷。”
云檀想到他另一半妖修血统,心想确实没听说过雪豹怕冷的。不过她看司渝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道:“师尊啊,你既然不冷,怎么还日日穿的这么厚实?”
司渝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不许废话。”
“快去拿了剑,早日筑基。”
云檀拢了拢披风,乖乖地回去拿剑了。
只是剑冢不愧是剑冢,里面的灵剑实在是过于有个性,云檀觉得自己身上仿佛带了个正极磁铁,剑冢的灵剑们也都是正极,正正相斥,她摸到的剑没有不跑的。
“这可怎么办啊。”
云檀无奈地叹了口气。
……难道真的要去买?
可是她没有钱,也不知道谢蘅会不会给借点。
她在心里胡思乱想,就没有看路,不提防脚下一滑,眼看要落入池中。
云檀眼疾手快地抓住旁边的五枝灯。
司渝本离她尚有十步远,此刻身影一掠,稳稳地上前抓住了她。
云檀松了口气,连忙站稳,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才被她抓住的灯枝忽然移了移位置。
一柄挂在上面的灵剑,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她面前。
“咦,竟有个送上门的?”
司渝望着那把剑,说:“这是玉响萤。”
云檀好奇地将它握在手中。
这把灵剑和它的名字一样美,剑刃雪白,莹润如玉,泛着通透的光泽。
“不错,还能当夜明珠使。”她打量了一下,语气十分满意。
玉响萤在她手中,有些抗议地颤了颤。
司渝问她:“你要选它吗?”
云檀点点头:“和我有缘嘛。”
她看司渝神色有些奇怪,便问道,“……你觉得不好吗?”
司渝一边带着她往外走,一边说:“并非如此……只是玉响萤的上一位主人,是沈朝曦。”
“什么?”云檀闻言,霎时惊讶地睁大了眼。
“那我选这把剑,阁主会不高兴吗?”
司渝摇了摇头:“应当不会罢。”
沈朝曦是谢蘅的首徒,就像前世的云檀一样,司渝飞升以后,她就是下一任阁主。因此原本剑阁的下一任阁主,应当是沈朝曦。
然而在诛魔之战中,这位剑阁的大师兄,仙道光风霁月美名远扬的少年英才,却不知为何忽然觉醒了一半魔门血脉,轰轰烈烈地叛出了师门。
云檀好奇道:“他是你师兄吗?你可曾见过他?”
“没有。”司渝道。
剑阁阁主收徒,许多都是用算卦的来,谢蘅更是钟爱此道,虽说司渝也是他算了一卦预定的,然而诛魔之战时也还没出生呢。
等他去了剑阁,沈朝曦早就去了魔宗,据说如今已做了少主。
云檀将玉响萤收在储物戒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他的剑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他曾经用过的剑,后来换了一把,又重新把玉响萤送回了剑冢。”司渝答道。
两人此时已经离开逍遥峰,云檀看着司渝面无表情的侧脸,忽然问:“你怎么对他的事情知道这么多?”
司渝没想到她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神色变得有些愕然。
同为剑阁阁主谢蘅的弟子,司渝被拉出来和曾经的沈朝曦比,是常有的事。他因为血脉的原因,修剑的进境比寻常修士是要慢的,相比少年扬名的沈朝曦,司渝除了扶摇剑,并没有什么为人所知的美名。
相比现在的自己,他或许是想要变得更强一些,至少比曾经的沈朝曦要更厉害。
云檀道:“哼哼,你是不是嫉妒他啊。”
司渝没想到云檀这么敏锐,神色立时僵住了。
眼看他要恼羞成怒了,云檀才说:“不必和他比较,因为他以后必然不是你的对手。”
我的师尊,那可是“一点寒光九万里”的扶摇剑尊啊。
云檀心想,原来清高冷傲的司渝也有这等不自信的时候。她回忆起前世金石之心,无敌冷酷的师尊大人,忽然感觉有些奇妙。
司渝看着她,心想,你怎么知道的?
沈朝曦叛出师门前,是仙道扬名的少年英才,修真界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司渝有什么呢,只有一把扶摇剑。
可是她的语气那么肯定,好像自己说的是什么已经发生的事实。
司渝想着想着,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眼。
他望着远处碧湖上交颈的白鹭,假装淡然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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