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赢勾
繁星之下的山谷，此刻一片寂静。苍瞳守在元夕身旁，等她缓过元气过耗的那一刻。好一会，元夕站起身，看向了剑气纵横的茂林。
金色的剑气在风阵的协助下，光芒大盛，迅速将木系青光割得七零八落。但因着地利，青光始终十分强烈，未见颓势。
元夕看了一眼，扭头对苍瞳说道：“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忙？”
苍瞳笑道：“虽然太一观向来只会些胡里花哨的东西，但区区一个金丹后期，还为难不了那两孩子。”
元夕先前就注意到接手金丹修士的两个少女，她们看起来都差不多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按照苍瞳口称自己十七岁说法，怎么样都不该一口一个称呼那两个同龄少女为孩子。元夕心想，苍瞳现在是越来越懒得遮掩了。
元夕抿唇，又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们是太一观的人？”她琢磨着，苍瞳又看不见。
苍瞳解释：“先前在矿洞中时，有一人神念穿过矿道附身于小小跳蚤之上，被我发觉了。此事，阿姐也不知道吧。”
元夕点点头，应道：“我确实未能感知。”
苍瞳说道：“阿姐虽未到元婴，但神念已然比许多元婴期高手强上许多。但据我所感，这人的神念不过区区金丹后期，却能瞒过阿姐。思来想去，找了一圈金丹后期的晚辈，便只有太一观那位巫祝大人的首徒，将离。”
“我早些年拜访过巫祝，偶然发觉这孩子的神念能够与周围低等妖兽或活物契合，感知一切，所以就记下了。”
苍瞳笑笑，说道：“对了，你师父是那位巫祝大人的小师叔，只不过后来脱离了师门，算起来，阿姐也应该是太一观人。阿姐比她们都大一辈，也喊她们孩子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元夕抿唇，将心头所有的疑惑都压下，皱眉道：“这事，我从未听我师父说过。”
苍瞳说道：“没事，你师父脱离师门很早，已经和太一观没什么关系了，阿姐不知道也没什么。反正，阿姐只需要明白，这里的年轻一辈都是你的晚辈。就算遇上年长的修士，只要有我在，你永远比他们高上一辈。”
元夕觉得苍瞳是很奇怪的一个人，她看起来很洒脱，但有时候又很介意辈分之事。不对，与其说是辈分，不如说是身份地位。不管是谁，她似乎都不愿意他人压自己一头。
可能这就是喜欢体面的年长者，元夕想。
她斟酌了一番，说道：“你知道的事情，可真多。”
这句话似乎是在表扬，苍瞳很开心，连带着语气也活泼了不少，应道：“如果不是知道得多，我也不敢来陪阿姐历练。”
元夕看着她冷冰冰的面具，心想苍瞳要是有着和阿布一样的尾巴，此刻兴许翘起来了。
元夕正想着阿布，金丹修士那处也打完了。杜若以风束缚住了那名金丹修士，与将离一起将人带到了苍瞳面前。
两人踏月而来，将那金丹修士猛地掼到地上，随即落在苍瞳面前，施了一礼，说道：“拜见前辈。”
将离凝神，只见眼前站着的人，便是那日在知味楼遇到的白发人。她仰头，望着苍瞳面具上冷冰冰的面具，愣神看了许久。
一旁的杜若见此，伸手掐了一把将离，轻咳一声，说道：“敢问前辈怎么称呼？可是为了山城城主一事而来？这一位，可是前辈的爱徒？”
杜若第一时间就注意到站在苍瞳身旁的元夕，立于一片绿莹莹青藤前的青衣女子，十分貌美。而地上那近百命被束于青藤大阵的筑基修士，则彰显了这女子的实力与美貌一样处于顶级。
苍瞳虽然看不见，但也听到了杜若的小动作。她伸手，拉过身边的元夕，与她站得更近些，说道：“吾名苍瞳，途径山城察觉道盟监管失职，特来此一看。这位不是我徒弟，是我姐姐。你们可是巫祝的弟子？若是巫祝弟子，你们应该喊我们师叔。”
将离闻言，立即唤道：“太一观弟子将离，拜见苍瞳师叔……”
元夕见她行礼，立马接话，说道：“喊我元夕就可。”
一旁的杜若随即施礼，说道：“太一观弟子杜若，拜见元夕师叔。”
元夕有些无奈，看了一眼身旁的苍瞳，复又问道：“你们也是为了山城的事情来的？”
“嗯。”杜若点头，说道：“两位师叔入了矿道许久，可有什么发现。”
“有发现。”苍瞳接话，说道：“我们找了一堆山城城主失职违律的证据，足以成功检举。我可以将证据交给你们一份，交给巫祝，不过检举的符玉与名额分我姐姐一份，如何？”
“既然是前辈的功劳，我们也不会贪。我们只求检举成功，不会要前辈的符玉。“杜若正色，大义凛然地拒绝了苍瞳的提议。
元夕明白苍瞳的意思，她沉吟一会，说道：“这件事，我们不方便出面，交由太一观处理最好不过。而且你们也有份降服此地修士，后续也要你们继续处理，所以五五分，挺好。”
苍瞳接着说道：“不是说姜宛童今夜会来山城吗？在她来之前，你们先将证据交给巫祝，让道盟先发制人，下了逮捕令抓住山城城主，再处理姜宛童的事情，如何？”
杜若权衡，最终点头，答应了苍瞳的条件。
元夕将留影石递给了杜若，杜若以元气复刻了一份留影内容，立即绘制一个传送阵。留影化鸟，投入阵中，化作一道光瞬息之间飞往玄洲北部的太乙山。
证据已然送出，杜若看着这满地的筑基修士，问道：“苍瞳师叔，此地修士该如何处置？”
苍瞳闻言，看向了元夕，问道：“阿姐觉得如何处理？”
元夕想想说道：“在此等道盟的人来如何？” 这里的修士，总是要等人来接管的。
苍瞳点头，也说道：“这样也可以，不过今晚就看不到姜宛童的热闹了。”她说着，面具上漆黑的眼洞朝向将离，说道：“不如，你们留下来看着这些修士如何？”
杜若没有犹豫，说道：“姜宛童在瀛洲作乱多时，道盟急需师叔这样的人去制止她，我等当然可以留在此处。”
苍瞳闻言却笑了，说道：“作乱的是不是姜宛童还不一定，况且我也不想打架。啊，算了，姜宛童我也遇过好多回了，你们这些小的还没见过她。”
“想来，今夜道盟的布置也不会太掉份以至于让你们受伤，你们还是回城主府援助，多见见世面吧。”
苍瞳说完这句话，便催促她们离去。杜若没有犹豫，回道：“那处理完姜宛童一事，我们就来与师叔交接。”
苍瞳挥挥手，说道：“去吧去吧。”
将离跟在杜若身后，走得有些犹豫，她扭头看了苍瞳好一会，转身问道：“敢问苍瞳师叔，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她凝视着月下的白衣人，望着她满头如霜的发，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她见过好多好多年。
似乎很久之前，总有那么一个身穿斗篷之人，背对着她仰望着明亮的夜空。长风拂过她的斗篷，掀起银铃声阵阵。
那道银铃随风，仿佛贯穿了所有悠长又孤寂的岁月。
苍瞳听她这么问，面具下的嘴角牵出了一抹笑。她仔细想了想，好像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将离的模样。
那大约是十二年前，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很久了。她拄着手杖，游荡于十洲，经过北海玄洲的太一观，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灵魂。
那天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找到了将离，告诉她一切。
彼时，将离跪在她面前，祈求谅解，说道：“我听说，人只有九世，王为我找了很久，才寻到她的这一世。但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有下一世。”
“她这一世兴许只有短短百年，但也足够了。王，这是我欠她的，你就当是将离背弃了你，不能再追随你左右了。”
“这一身妖骨，就交给王了，劳烦王再为我族寻找一个领袖吧。”
苍瞳听到了一声惊雷，那雷化作刃，斩向了将离。
鲜血从将离身上喷涌，洒在了苍瞳雪白的长袍之上。苍瞳拄着手杖，听到了几许压抑的□□。好一会，一双手拉住了她，带着浓郁的鲜血向她祈求道：“王，还请您带我去见她。将我的所有一切，都封印了吧。”
苍瞳的双手，接到了一双带血的翅膀。她依稀记得那双翅膀的羽毛是多么鲜亮，此刻却带着粘稠的血，这难得让苍瞳有些郁闷。她想了想，问道：“我可以带你去见她，但做什么又要我把你封印了？”
“因为，她不记得了。那我，也不应该记得。就让我们全部都忘掉，如果有缘，我们还会重新开始。”将离似乎在笑，虚弱地说道：“我答应过她，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在她出生的那个时候，就出现在她身边，永远陪着她。”
苍瞳心想，如果是我，我才不会忘。就算销魂剔骨，她也忘不了一切。
但她还是答应了将离，在她的神识里种下了一根封神针，让她忘掉一切，将她送到了太一观修习。
是将离选择忘掉了四百多年的师徒情谊，此刻又说似曾相识，苍瞳觉得很不高兴。她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道：“我们没有见过，不过我早些年去过太一观，你应当是无意中见过我。”
她不需要重新开始，所有的重逢，从来都不是偶然。她费尽心思地准备了那么久，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重逢。
她想着，伸手握住了元夕，将她紧紧抓在手中。
她们不一样，与将离从来不一样。将离可以约定来生，可苍瞳知道，她与元夕绝对不会再有来生。所以，她不能忘，也不敢忘。
只要她不会忘记，那么终有一天，元夕会想起所有的一切，回到尔玛河畔，与她相逢。
元夕的手被用力握紧，但也没有觉得很疼。她扭头，疑惑地看了苍瞳一眼，隔着一张面具，她看不到苍瞳的表情，可却莫名地觉得，此刻的苍瞳，有些不开心。
她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名叫将离的太一观弟子。
元夕想了想，反手轻轻握住了她，对将离说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还是快些前往城主府吧，不然就要错过了。”
将离有些失落，最终还是道了声是，与杜若一起离开了这片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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