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保持镇定。
这不过是一个考验,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只是需要冷静地想一想。
没有刹车的车子奔驰在流量极大的车道上,很快就闯了第一个红灯,有惊无险地擦着一辆车头冲到了街口对面。
岳谅握紧方向盘,手心微微汗湿。
可惜,似乎没有冷静的时间了。
重新设定导航,岳谅试图冲出城市,利用一些障碍物来减速。但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在自己撞死nc撞死自己之前冲出这种全是人和车的街道。
再来一个十字路口,她恐怕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手刹她也不敢随便拉,因为一个搞不好会死得更快。
要不直接撞隔离带
呵呵,那还不如拉手刹。
一遍疯狂地按着喇叭警示其他人,一边惊险擦过两辆同向车辆的车身,岳谅在前方的路口猛地拽了方向盘,一个大甩尾完成了刺激非常的右拐,汽车喇叭的叫声起此彼伏,似乎还有咒骂声。
最后,除了隔离带,此刻路上还有一种,到处都是的,柔软而又坚韧的障碍物。
撞上他们之后,可以减速,并且大概率让自己活命。
岳谅的脑海中重复播放着路边一位女士遛狗的场景。
那是一只非常漂亮的金毛,温顺地套在牵引绳里,迈起步子来精神抖擞。牵引绳的另一头是一只白皙的手,手的主人穿着背心和短裤,露出膝盖上碗口大的疤。
太真实了。
那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和一条活生生的狗。
不,这是假的,是有轨迹可寻的虚拟世界。
这些是nc,不是人。
不,不。
岳谅的耳朵里挤满了声音,鸣笛声,商场促销的喇叭声,女人扯着嗓子的责备声,孩子的哭声所有的声音,都在她的脑子里沸腾了。
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就是活生生的存在。
不可以。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沈当归似笑非笑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胖子,“还有事”
陈达达鼓起腮帮子,坚定点头。
“我不会帮你去救人的,而且事实上,我也没有去救人的必要。”
“我我不知道你们大人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觉得,大家应该互相帮助我本来也不想麻烦你,但是我太笨了”
陈达达急的快哭了,“岳谅姐姐有车,我追不上她,我也想不到办法去帮她。”
“我现在好害怕,我感觉她现在非常危险”
“那不是你的事情吗”沈当归反问,“难道你们小孩子觉得,大人有帮你们解决一切的义务吗”
“我没有这么想的。”陈达达赶紧摇头,“我有这个”
沈当归看着他举到自己面前的卡片,嘴角抽搐。
这个画面何其熟悉。
这些编号靠前的,一个两个,都这幅德行。
“哥哥,你帮帮我吧。”陈达达湿了眼眶。
态度倒是比那个月亮让人舒服。
唯利是图的某人微笑着收起卡片,“当然可以,现在让我来理一下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的剧情。”
空旷的,没有人的地方。
她需要一个这样的环境。
岳谅已经绕了好几个圈了,因为时机总是不对根本没有办法在十字路口直行。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飞上绿化带。
到底应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
车窗外的风景在快速后退,连带着思想也开始极速倒转。
“宝贝,那是什么呀”
这样关键的时刻,久远的记忆烟花一样,在脑海中炸开。
温柔的嗓音,遥指天边的手指,托在背部的掌心,滚烫的温度。
“是月月”梳着歪歪扭扭羊角辫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答道。
“是哪个月月呀”
小姑娘一挺胸膛,“是我”
“啊哈哈哈”爆笑声和夜风一起从后方传来,小姑娘愤怒地扭头。
穿着衬衫喉结突出的大男孩笑得不能自拔,“哈哈哈哈老爹你怎么有这么个不要脸的闺女哈哈哈”
小姑娘气红了脸,扭头抱住蹲在地上的男人的脖子,告状“爸爸,哥哥又欺负我”
男人却没有训斥笑声放肆的男孩,他只是看着小姑娘,“宝贝,爸爸是不是跟你说过,要学会自己捍卫自己的权益”
男孩翻了白眼“老爹你把你女儿当神童呢”
男人并不理他“宝贝,你已经是可以保护自己的大孩子了对不对”
小姑娘松开了他的脖子,在他慈爱的视线里找到了力量,昂首阔步朝男孩子走去,小皮鞋走得咔咔的。
她在男孩面前站住,咧开一嘴糯米牙,“哥哥”
右脚抬起,憋足了劲儿踩下去
雪白的球鞋上多了一个黑乎乎的小脚印,男孩神色扭曲,愣是憋住了惨烈的呼痛,改喊“老爹你的教育完全是错误的我一定要揍死这臭丫头我的新鞋啊”
男人看向小姑娘。
小姑娘哼了一声,再度抱住了她亲爱的爸爸。
“你才不会打我呢,你可是我哥哥”
男孩来不及感动,又听她道“你要是打我,我就告诉爸爸,让爸爸打你”
男孩“”
“爸爸,我做对了叭”
男人摸摸她的小脑袋,一边安抚撒娇的孩子一边看了男孩一眼,“在你身上实践后我总结出了很多宝贵的经验,已经不会让在你身上发生的教育错误,延续到宝贝身上。”
男孩气急败坏,而看完月亮回去的时候,背上却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丢掉你哦。”
“哼”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岳谅想了想,大概五岁
记不清了,这段记忆里,她都不知道哪些是真的,那些是她想象的了。
更大一些的事情倒是记得比较清楚。
初中的时候,总是贱兮兮的哥哥已经成长为道貌岸然的大人了,披着和爸爸相似的西装,挂着和爸爸相似的笑容,做着和爸爸相似的事情。
“爸呢”
“为了给你赚学费出差去了啊大小姐。”
“那哥什么时候出去给我赚学费”
“呵呵呵”褪去青涩的年轻人笑了,眼底青黑神采奕奕,“傻,学费老爹给你赚了,我当然是为你的嫁妆奋斗啦。”
“骗子。”
“大人们都是很忙的。”
“骗、子。”
“你越来越不可爱了哦。”
“哼。”
“哎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这么烦人呢,明天老爹就回来了,咱仨一起去买狗行了吧。”
“哼。”
哦,对了,她唯一的朋友就是这么来的。
再然后是怎么样呢
她继续上学,哥哥也开始三天两头出差,两个人带回来的礼物越来越多,一家人都在一起的时光却越来越少。
原本还总是找各种理由把出去工作的人叫回家里来,但看着他们匆忙赶回的倦容,就又舍不得了。
除了自己,爸爸和哥哥都应该有自己的目标和生活。
她也已经不是需要人照顾的年纪了。
不过,难得的体贴并没有得到这两个无用大人的理解,反而让他们开始害怕了。
在得知学校召开家长会而自己没有通知这两位大人中的任何一位时,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
家长会当天,平常特别没空的两个人都特别有空的出现在了教室里,以西装革履一派斯文的精英形象。
这绝对是她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家长会。
“不好意思,请问两位是哪一位同学的家长”
当老师询问的时候,她其实是不想认领的,但视力绝佳的两个大人已经一眼发现了她。
有了很多鱼尾纹的爸爸笑的依旧温柔,抬手指了指她“岳谅,我家的宝贝。”
当时所有同学家长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她深信。
“哦”老师笑着点点头,“不过这次的家长会是在教室里开的,只有一位家长能进来参加,请问两位”
儒雅的中年男人淡淡地看了一眼挺拔的青年,青年挂起人畜无害的笑容“老师,我加个凳子坐旁边就行。”
“那也可以。”
岳谅记得很清楚,当时她连头都抬不起来,是捂着脸出的教室。
家长会开始时,她就站在走廊上,身边一堆平时基本不说话的同学,叽叽喳喳。
“那是你爸爸和哥哥吗好有魅力啊”
“感情真好唉”
“羡慕,我也想要有哥哥”
哼,羡慕也没用。
窗户并不是太隔音,再加上大门敞开着,里面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出来。
照例是先发成绩排名,窄窄的一张小纸条交到所有家长手里,班主任激情洋溢,“在同学们的努力下,我们班在段里排名已经连续三个月第一了年级第一和第三都在我们班”
“其中最值得鼓励和表扬的是我们又一次甩开第二名六十多分的岳谅同学她”
岳谅看着爸爸和哥哥的脸色越来越沉重,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搭理任何一位同学。
成绩宣讲会结束,两位家长同时提溜住了岳谅的肩膀,一人一边。
“宝贝,除了读书你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吗”
“你不是特讨厌上课吗”
“宝贝,咱们家的小孩受教育从来不是为了这些课本。”
“你这真的不去做一些能让你自己更开心的事情”
这是两个无可救药的大人。
岳谅记得目瞪口呆的老师,神情复杂的同学及其家长,也记得他们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量,和自己的回应。
“回家吧,我饿了。”
回去之后她就请假了,在家里窝了一个礼拜。
爸爸和哥哥都在,三个人一起。
由此可见,她也是个无可救药的小孩。
撞瘪了一辆黑色小轿车的车屁股,岳谅在这样强烈的刺激下回拨方向盘,顶着翘起的引擎盖继续兜圈子。
怎么回事。
怎么想起了这么多微不足道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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