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一切的恶斗没有胜负。
就算岳谅得以全身而退,也觉得万分疲惫。汗水已将长发打湿,嘴唇染霜,原本往好听了说叫剔透的眼睛明明白白地展露了无生趣。
她确实是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水瓶里的水还剩下最后一口,她想留在晚饭的时候喝。
“嘿!嘿嘿!”
正在走神之际,头顶有道声音叫醒了她,岳谅抬头,发现了一个挂在电线杆上的青年。
对方见她看过来,立刻咧开一口不太整齐的牙齿:“姐妹,帮我递下地上那个绝缘胶布呗,我刚手一抖它滚下去了……”
岳谅找了一下,在右前方的垃圾桶旁边发现了一卷黑色的胶带。
她捡起来问:“是这个吗?”
青年欢快点头:“对对对,你太聪明了喂姐妹!”
下一秒,岳谅掀开了垃圾桶的盖子。
青年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绝伦:“啊啊啊啊啊有事好商量啊姐妹!胶带是无辜的表酱——”
岳谅扔了攥在手心里的纸巾,合上垃圾桶盖子后奇怪地打量了忽然哇哇大叫又戛然而止的青年一眼。
青年:“……这大喘气的感觉真令我心服口服啊姐妹!”
岳谅踮起脚把胶带给他递上去,问:“你的任务是接电吗?”
青年捏起两根电线,一边讲刚到手的胶带撕开一圈圈缠上去,一边回:“对的我整整折腾了一个星期啊姐妹!”
“那你成功了吗?”
“还没有不过马上了啊姐妹!”
话音刚落,青年撕断了胶带,弹琴似的翘着手指拉开了电闸。
岳谅仿佛看到了电火花闪过,明暗一跳,路灯沉默地亮起,端庄地像个原地待命的卫士。
“噢耶我牛逼了啊姐妹!”
青年直接从电线杆上跳下来,当场给岳谅表演了一段自创版的鬼步舞,才跳三秒钟就后脚压着前脚跟,摔了个狗啃泥。
岳谅鼓掌。
青年:“……姐妹?”
“现在全园区都恢复供电了吗?”
青年爬起来,恢复意气风发的模样:“当然啦姐妹!”
岳谅低头思忖片刻,果断地跟他道别离开。
“祝贺你,再见。”
青年望着她瘦小的背影,挠了挠头。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姐妹……
算了,就算见过又能怎样呢,反正也不认识。
青年很快把这段小插曲抛在脑后,转着圈圈去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待期限降临。
恢复供电的消息让一大批没有完成任务的玩家喜极而泣,这不但代表他们拥有了完成任务的条件,也变相的延长了生存期限。
要知道每一次夜幕降临到天光乍破,也还有足足十个小时。
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是电,没有之一。
路灯和尽数打开的厂区灯光将整个园区照的恍若白昼,怪物们的夜晚潜伏策略彻底失去作用,人们三五成群,将夜晚过成新的白天。
陈达达掉着金豆豆,一边哭一边把沉甸甸的背包递过去。
“呜……都、都在这里了……”
女人接过,快速翻了一下,拍拍他的脑门,压制住语气中的颤抖:“哎呦,可以啊。”
陈达达一头扎进女人怀里,呜呜继续哭:“美丽姐姐我好想你,我的任务完成后,岳谅姐姐就不要我了……”
“久”别重逢的黄爱丽神情一滞,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回头看了一眼面色青白但已经能自己行走的黄艾里。
黄艾里的声音还很虚弱:“你帮不上忙,她离开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他们俩也是劫后余生,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经历了第二天的追杀和逃窜,黄爱丽还面临了黄艾里昏迷发烧又缺水的困境,几次想扔下他不管,最后都咬咬牙坚持下来,直到今天他恢复过来,才开始为任务奋斗。
黄爱丽是有过绝望的,因为时间太短了,她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务。但要她扔下救命恩人不管不顾,眼睁睁看着他等死,她做不到。
只是完不成任务,还是一个死字。
所谓游戏的残酷早已让所有人对冰冷的规则没有半分怀疑了。
她没想到陈达达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陈达达哭道:“可是我想保护她,她只有我一半大呢……”
噗嗤——
有人绷不住笑了,第一个带头马上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后来就一群人都哈哈笑起来。原来是不该在这么沉重的时候笑的,可谁让这一半大的比喻实在太让人挠心了呢!
卢林看他们团聚其乐融融的场景,又想起那个转身就走身姿单薄的女孩,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通过这两天与之前几天的比较,以及从大家口中得出的信息,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了。
每个人的编号不止是象征身份对应房间号那么简单,还有更重大的意义。
比如说代表每个人海选逃脱的名次。卢林曾状似不经意地说起自己离开的时间,团队里的成员有记不太清楚的,但大多都能精确在分,那个终将永远停留在噩梦里的计时器,存在感太强烈了。
他是0678,逃脱时间在五十一分零六秒。
谭文彬是0450,逃脱时间为四十九分左右。
乔媛媛为0923,逃脱时间为五十四分。
其他人的编号也都位于后半段,逃脱时间都在五十分上下。
而身为第一个编号的陈达达,他的逃脱时间仅为三分钟。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还没有明白过来,脚铐就打开了。所以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帮助另外一个人也找到了钥匙。
这是何等的幸运!
而经过两天的观察结果更让他惊讶,怪物数量更多的最后几天,他们遇到怪物的次数居然比前五天平均起来的次数还要少!
这太能说明问题了,这足以让卢林怀疑编号是否还和幸运值对等!如果是这样,那这场游戏开始就不公平……不,也不能这么说,因为就像社会,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每个人的起点不一样,接受的资源不一样,思维方式不一样,各自的角色也不一样。
所以与其说游戏开始的不公平,不如说是游戏设定强化扭曲了原本相对公平的游戏规则。幕后之人用意不明,这种不明深深地刺激着卢林,他越来越兴致盎然,也越来越投入。
多么别出心裁的游戏啊,太好玩了。
他又想起了岳谅,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个女孩的心灵和她的眼睛一样清透,当她对自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不但已经对编号的意义有所察觉,同时也是对自己内心的一种看穿吧。
这么有意思的人,可千万别死了才好。
如果卢林的猜测正确,那么编号为1098的某人周全布局后仍然屡战屡败的困局也可以解释了。
沈当归的性格与岳谅完全不同,正如袁方对他面相的评价,他为人薄情到近乎无情,偶尔的助人为乐也并非善举,只是出于构建能让自己得益的目的性而已。
对待怪物主张一击必杀,跟岳谅挠痒痒似的行为截然不同,每次出手动静极大,从不考虑是否殃及无辜。
此刻他也再一次布下天罗地网,决心来一只杀一只,来两只灭一双。
经过几次功亏一篑,他终于发现了那种皮糙肉厚疙瘩块的致命点,所有的组织都能再生,唯独那根犄角不能。
那才是怪物的心脏。
被自己用铁链砸到半脱落的犄角摇摇欲坠的挂在眼球下方,撕裂的部位没有愈合。
另一方面,组织再生是需要的时间的,根据伤势严重程度递增,几公分的刀口几乎瞬间就痊愈了,类似非致命重伤休克则需要一分钟到两分钟左右的时间。
足够了。
电是极富力量的工具,一道细微的电流就足够麻痹心脏,那么对于怪物来说又如何呢。
凌晨五点,或许可以说是清晨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气温回升,角落里的人们却有不少开始发抖。
大限到了。
四点钟的时候,岳谅的第十三次进攻仍然以失败告终,还险些被不断被骚扰却又逮不到罪魁祸首而发狂的怪物抓到。
她也曾试图组队去打,但没有人有这个想法。
笑话,能躲避危险为什么要去直面危险?
她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是要死了。
就死在没有人收尸的这条路上,尸体经历阳光暴晒,怪物践踏,腐烂生蛆……
岳谅胃中翻涌,被自己的想象刺激到直接作呕。
她扶着墙吐酸水,视线被激出的生理泪水模糊。
嗒,啪。
一个巴掌长,一端尖锐的东西从远处弹了过来,正正落在她脚边。
她睁着泪眼侧脸一看,定住了。
“哦呀,你还活着呢。”
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声音响起,岳谅抬头。
来人手执长刀,浑身浴血,一道长长的血痕从下巴到眼尾,漂亮到有几分妖冶的丹凤眼照进天光,制造出熠熠生辉的假象。
岳谅心中一跳,用衣袖擦了擦嘴角,原本就处于呕吐姿势更是连弯腰的姿势都省了,轻松地就把自己送上门来的犄角捡了起来。
她颤颤地把犄角举起来,怎么都忍不住问道:“你要把它拿走吗?”
沈当归不置可否,反问:“你喜欢?”
电光火石之间岳谅明悟这根犄角并非他生存所需,立即点头表示肯定:“非常喜欢!”
丹凤眼一挑:“送给你倒是无所谓,只要你付出一点……”
话音未落,岳谅的背包已然整个塞到他手里,而她本人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期待地盯住了他的眼睛。
沈当归摸出两张卡片后欣然点头,岳谅立刻把还沾着血迹犄角揣进兜里,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沈当归忽觉不对:“为什么?”
岳谅话中难掩喜气:“我的任务是这个。”
“……”
既然说了自己的任务,岳谅刚刚得了这么大的便宜自然要象征性地问一问沈当归。
“你的任务是什么?”
一抬头就被沈当归阴沉到滴水的脸吓了一跳,她心中觉得奇怪,明明这人刚才看起来还很清爽。
沈当归的声音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
“杀死一头怪物。”
怪物的命门是犄角,系统同时生成这两个任务……呵呵。
纵然是岳谅这时也觉得尴尬,她想了想得打破这种尴尬,于是开口。
“我好想你。”
沈当归:“……”
“我最近都没吃好。”
沈当归:“……”
“压缩饼干很难吃。”
沈当归眉头一跳,岳谅的最后一句就出来了。
“你可以给我煮面吗?”
他终于气笑了,抛弃了近三十年的淡定从容。
“你他妈给我闭嘴!”
叮——
“编号0000为您服务,本轮游戏投入人数共计一千一百三十八人,死亡一百三十一人,任务未完成人数为二百三十九人,通过人数七百六十八人,开始清理。”
“清理完毕。”
“恭喜您顺利通过第一关卡,即将载入安全岛。”
“请耐心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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