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衍用半天时间把《神仙下凡指南》翻了一遍，自觉了解的差不多，果断换好衣服装上小白，择了个吉时下凡。
这日阳光明媚，鳞云万里，方衍掐了个诀确定陆青衡所在地，打算在临城最大的神庙里显灵。
神像下凡有很多种方式，借用神像显灵是最快的一种。因神像受到香火供奉，几乎算是神仙们在凡间的“分|身”，方衍只需确定“分|身”所在方位，将神识附在神像上，待无人时显出道体，便可以行走人间了。
方衍选择的是他感知到的、自己神像受香火最多的一座庙，在临城二环边的一座小山上。
说来也巧，这临城四面环山，中间是平原和丘陵，正是他和陆青衡的“发源地”，也是本次三清铃掉落之处。当年天衍宗建在南面的天衍山，他的道极宗建在北面的邙山，南北对立，水火不容。如今千年过去，供奉他最大的神庙却不在临城北面的邙山，而被挪到了近乎市中心的地方。
“哇，这是七绝君的神像？果然威风！”
方衍刚把神识附在自己神像上，就听到这么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得意，耳畔突然传来“哇——！”一声哭响，似乎有小孩哭了，一个女人紧接着抱怨道：“威风什么威风，明明是凶！哎，这七绝神君长得也太吓人了，宝贝不哭，不哭哟，走走，我们去背面看看！”
一阵脚步声绕过他，走到后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哭声竟然就停歇了。
方衍：？？？
他赶紧默念咒语，通过神像的眼睛“开明”。一阵云雾散去后，神庙中的景象清晰地映在方衍眼中——只见正前方朱红漆门大开，香客源源不绝，一张巨大的檀木桌摆在神像正前方，上面堆有各种新鲜水果，围簇着正中央贴满红绸的“功德箱”。檀木桌两侧，各立一座一人高的香炉，满溢的香灰里插满了粗细不一的香，正在袅袅燃烧。
方衍对自己的香火水平还算满意，又移动视野，看向庙顶——斗棋承托屋檐，布瓦琉璃剪边，壁画彩绘活灵活现，画的分明是“烛龙出鞘，万鬼嚎哭”的场景。视线再往下，方衍见到一双粗粝的手，右手握住狂野的七环大刀，左手攥手臂粗的锁链，套住一只饕餮的头。这还没完，他穿的似乎也破破烂烂，赤|裸的脚板踩在一只恶鬼头上，恶鬼挣扎无法起身，连眼球都爆了出来，与周围散落的骷髅相得益彰……
方衍：？？？？？
神像的视野十分有限，除了见到固定空间范围内的景象，并看不见自己的脸。还没等方衍弄明白怎么回事，先前夸赞他“威风”的香客上前几步，在软垫上跪了下来。
“神武荡魔元君在上！”他双手合十，态度虔诚，心中祈愿通过神像传到方衍耳中，“信徒孙勤给您上了十炷香，捐了一千块钱，求您保佑今年事业有成，财运滚滚，去年害我的人暴毙，周围小人全部不孕不育，儿孙满堂！！！”
方衍：“……”
他好像不保佑这些，他是神仙！不是用来咒人的！
然而那男人并听不见方衍的腹诽，说完自己的愿望后，还特意加了一句“我觉得您真的很帅，威风凛凛，男人就该这样，比对面慈元道君好多了！”遂起身，再度鞠躬后离开神庙。
方衍：“……”这话说的倒是不错。
不过等等！
什么叫“对面的慈元道君”？！
方衍一口气卡在嗓子眼，连神像都微微颤动了一下。好在闹出的动静不大，方衍赶紧平复神识的波动，默念咒语，随后身体一轻，仙体与神识一同脱离神像。
“咳咳。”
庙外，一株千年古树后忽然出现一个少年。他穿着白衬衫，黑色长裤，一出现便以手抵唇，咳了好几下。
好在前来敬拜的信徒多，庙里庙外人头涌动，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古树后一闪而过的“灵异现象”。
方衍单手插兜，从树后踱步而出。金色阳光唰地倾泻而下，方衍微微眯了眯眼睛，就见一个穿着橙色工作服的女孩跑过来，对他说：“帅哥，要不要买香，十元一根！很便宜的！”
方衍冷着脸：“不用，谢谢。”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所见所闻，绕过女孩，三两步走到自己庙前，抬头一望，差点当空喷出一口凌霄血！
双目圆瞪，长髯掩面，浑身肌肉，粗犷不羁，一手持刀一手擒兽，还要赤脚踩鬼头，周围骷髅遍地……谁能告诉他，为何神武荡魔元君的神像长这样？？
在你们凡人眼里，我方七绝竟然是个凶神恶煞的大汉？！
方衍盯着自己的神像，面色清白交错。
怎么说呢，很多事情被添油加醋地传播，就会越来越离奇。方衍记得千年前他刚飞升的时候，神像还比较算写实，后面也不知怎地，凶名远扬越传越广，加上凡人的想象力和对“凶神”的普遍认知，就把他塑造成了这番模样。
况且道祖平时严禁他们下凡，对于大部分神仙来说，可以在神像上显灵，但不允许在凡间显现道体，也就是说，除非有往生镜之类可以观察全景的宝物，大部分神仙并看不见自己的神像长什么样，方衍以前专注练刀和咒陆青衡，还真没关注过自己在人界的形象，直到今天晴天一个霹雳，才明白为何自己能当场吓哭小孩，还被人说“凶”，说要绕到后面看看。
方衍深吸一口气，忍住想要凭空变出一把大刀的暴躁心情，往前走了几步，绕到自己神像后方：
“…………”
陆青衡死了！竟在这方面都要颠倒黑白嘲讽一波！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眼前上善慈元真君的神像，与方衍自己的神像，简直是天悬地隔，云泥之别！
与他“穷凶恶极”的长相相比，陆青衡的神像，哪怕在一众神仙中也百里挑一卓尔不凡，美得极为突出——白衣翩翩，唇角噙笑，低眉敛目，自生华光。莲花宝座上，陆青衡单手结青玄印，另一手持灵渊剑，雪莲与祥云铺展在他足下，显得慈悲又淡然，格外仙气飘飘。
更要命的是，不知哪个凡人给陆青衡造的神像，把他的神韵都刻画的入木三分，配上壁画中“陆青衡高居云端，万鬼甘愿伏拜”的景象，简直让庙宇都染上了一层凛然的仙气。方衍甚至听见几个凡人女孩路过，窃窃私语：“慈元道君好帅啊！”
“是啊，这么帅的神仙，我们也去拜一拜吧！”
“……”
冷静。这里是凡间，不能随便亮刀。
不然他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把陆青衡的神像一刀劈了！
方衍深呼吸许久，才抑制住怒气，打算等见到陆青衡，一并和他算账。
他不愿再被“当众处刑”，对比了一会儿两边的信徒数量、香灰厚度等信息，心情略微平复，便出了神庙，气势汹汹打算去找陆青衡。
庙外停着不少出租车，方衍按照《神仙下凡指南》的说明，招了一辆车坐进去。
司机眼前一亮：“您去哪儿？”
方衍：“临城大学。”
车开动，很快下山汇入主干道，方衍盯着窗外，目不转睛。
这个世界果然和千年前大不相同——没有妖魔横行，也没有道积白骨，相反，高楼平地而起，马路平坦宽阔，凡人大多面色红润，比千年前的生活好了太多。
无数新奇的景色唰唰闪过，倒映在他的瞳孔中，仿佛一个微缩的花花世界。方衍就这样一边观察，一边在脑海里把陆青衡痛殴了八百遍。
司机见这少年一直面向车窗沉默，忍不住向他搭话：“同学，你是临大的学生？”
方衍转头，“嗯”了一声：“我是新来的交换生。”
司机：“上大几？”
方衍想了想：“大二。”
司机：“你是表演系的？”
方衍：“表演系？”
司机：“你长得很有明星范啊！”
其实方衍即将入读的是数学系，据他理解就是学推演算数的。也不知道陆青衡为什么会来凡间学这个。不过这些不重要，他又不是真的来上学的。
司机说完，又看了方衍一眼，继续没话找话：“诶同学，我看你从庙里出来，今天是专门去拜了本地的神？”
说完，没等方衍回答，自顾自说：“那你信慈元道君还是七绝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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