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珂在后台等待, 又检查了一下自己带来的作品。
按照节目组的要求，她带了三个近期的作品, 一个是哥特风古堡背景的纸雕灯，一个是温馨的庭院微缩景观，还有一个是深海鲸落的微缩模型。
“这个很精致。”身后忽然有道声音传来。
元珂回头, 看到那俊朗沉稳的脸时，有些惊讶, 喊了一声, “叔叔……”
喊完之后，她就觉得有些尴尬，换了一声称呼, “杨老师。”
杨亭：“……”
他记忆里没有见过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她那一声叔叔还真的把他叫懵了。
而且，他才30岁, 看起来真的有这么老吗？
“你好，你也是嘉宾？”杨亭随意问了句，化解了元珂的尴尬。
元珂点了点头, “嗯嗯，我叫辛元珂。”
她上次见过杨亭，知道他是洛匀九的舅舅，但是当时没有说过话。
事实上, 她前段时间看了一个视频才知道，杨亭竟然是个纸雕艺术家，而且还很有名。
他开过很多巡演, 他的作品一直被各国艺术家赞誉，最近她爸爸也特别喜欢他。
今晚杨亭也在邀请之列。
连辛小妹都没能认出她来，她也不指望只见过一面的杨亭能认得她。
杨亭果然很淡定，他低头看着眼面前以“鲸落”为主题的纸雕，眼里颇为赞叹。
二十公分高的玻璃罩下，纸张完美还原了鲸落后的一系列生态系统。
他见过很多栩栩如生的微缩纸雕模型，但是这个纸雕还是惊艳到了他。
“怎么想到这个主题的？”他忍不住问。
“就刚好刷到了一个视频，所以试着做了一下。”
见小姑娘不宠不惊的模样，杨亭难免又多留意了她几分。
“杨老师……”元珂见他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于是想借机交流一下。
“嗯？”
“我能请教您一些问题吗？”
在杨亭点头后，元珂马上从包包里掏出了笔记本……
杨亭：“……”
不过杨亭一说到纸雕，整个人就特别专注严肃，元珂被他这么一教学，倒真是觉得受益匪浅。
很快，工作人员安排杨亭上台了。
大概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才轮到元珂出场。
台下的观众其实就一百来个，都是节目的忠实粉丝，一张张年轻蓬勃的面孔。
之前因为有林之语和杨亭相继出场，已经让场子热了起来，特别是女生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元珂出场的时候，也惊起了一片狼叫。
她今天是穿了蓝白的及膝连衣裙，长发乖巧地披在身后，精致的五官相比于旁边亮眼的主持人还要出彩，脸上的朝气更是别人无法比拟的。
台上三个男主持人，此时都不吝于言语的赞美。
主持人那把嘴，把古人的诗句都搬了出来，夸得元珂脸皮都受不住了，微微泛红，双眸有水光。
“你们发现没有，其实珂珂和咱们之语有点像，你看这鼻梁和嘴巴。”有个年长的主持人眼睛比较毒，说着还将林之语往前推了推，询问观众，“大家看是不是？”
导播适时将两人的脸都切到了大屏幕上，正脸侧脸都来了个对比。
元珂保持微笑：“……”
“王老师，你这是夸我长得好看啊。”林之语也挽着笑，目光却看着屏幕上元珂那张脸。
然后越看越觉得有种诡异的感觉。
两人那嘴角的弧度，莫名有点重合了。
被调侃了一番后，才进入正题，元珂的作品被推了上来。
元珂一改刚才安静沉默的形象，解说自己的作品时，语气都生动了很多。
林之语心思微乱，他刚才打了个电话回家，家里说那妹妹最近才算迁完户口，改了“林元珂”，目前她还在郊区的学校里接受管教。
元珂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来有些变了，但是他总觉得很熟悉。
之前那个妹妹被接回家的时候，他虽然试着尽量对她好，但是她总是畏畏缩缩的，还低着个头，但是他对声音比较敏感，觉得亲生妹妹跟面前这女孩的声音很像。
林之语盯着元珂那张脸，设想着如果给她加一道疤痕的话……那眉眼确实可以和妹妹重合起来。
而且她叫辛元珂……怎么一切就这么巧？
鉴于是在舞台上，林之语心中的疑虑和困惑都没有表现出来。
元珂这边差不多已经走完流程了。
主持人开始问起了她的学纸雕的故事，这些都是事先对好的，让她说一下自己跟父母学手艺的事情就好。
可是有个比较年轻的主持人却多问了句，“那妹妹你以前是在哪里读书，刚转过来，会习惯得了吗？”
元珂愣了一下，老实说了家乡的地址。
林之语听到后，蓦地看向她。
又听到她说，“我刚来城里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因为差别太大了，现在我还没在高中入学，因为之前被送去了成明学院。”
一听到成明学院，台上下的人皆是一怔，最近这学校闹得社会各界都议论纷纷，他们也略有耳闻。
当他们知道面前这个那么乖巧的女孩竟然被送去过那个人间地狱，他们自然是不敢想象。
本来放松下来的杨亭忽然侧目过来，视线停留在元珂脸上，琢磨几下后，终于确定了什么。
他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而中间站位的林之语已经没法管理表情了，他眼睛盯着元珂，似乎要在上面钻出个洞来似的。
不过也幸好，现在大家都是一副吃惊的状态，他也不算失态。
“珂珂，我们可以问一下，是出于什么理由，让你父母送你进去那样的学校吗？毕竟从你刚才的话里，我们都知道你父母是很和善朴实的人。”王老师比较谨慎地问。
成明学院招收的都是问题学生，打架喝酒，早恋沉迷网络之类的，这女孩完全沾不上边儿啊。
“我现在跟我养父母一起住，之前是我亲生父母送我去那个学校的，理由是我不懂事吧。”
元珂的话落下，又是一片死寂。
元珂一直在忙碌着，最近两天才知道学校的后续，发现很多家长声援学校，要把学校重新建立起来。
所以她才感到愤怒，现在也忍不住说了出来。
王老师明显看了眼导演的方向，导演示意可以继续。
最近这个学校是个话题爆点，他们竟然请来了一位当事人，那这一期节目可就更加有意义了。
“我有留意到新闻，学校现在已经停办了，很多学生都出来说了自己在学校的遭遇，但是大部分家长还是想留住学校，让自己孩子继续接受管教，珂珂你作为当事人的话，怎么看待这件事？”王老师看到女孩发红的眼眶，都有些不忍心问了。
“我觉得，那些家长既然那么喜欢管制学校，可以自己进去体验一下，如果他们也被关禁闭三天，和老鼠蟑螂一起睡，吃喝拉撒在一个角落，如果他们每天被鞭打，被罚跪，被辱骂，如果他们都能忍受下来，那就再考虑要不要把孩子扔到那里吧。”
“这些……珂珂都遭遇过吗？”
又是一阵沉默，元珂才点了点头，“嗯。”
王老师摇了摇头，轻轻搭住了她肩膀。
元珂本来想语气轻松一点，但是此时也有些熬不住了，眼睛又红又酸涩，但却强忍没掉泪。
她当了网红博主，已经是一个公众人物，她的背景总会被人扒出来的，还不如她趁此机会说出来。
而且，她不觉得自己的过往是黑料。
至于会不会被人当做是炒作，她也不在乎。
台下哗然。
这就劲爆了。
不管是她的身世，还是她的遭遇。
——
录制还在继续，元珂回到后台，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怜悯。
元珂看了眼手机，发现辛父给她发了信息，说在外面等她了。
她有些惊讶，连忙收拾一下自己的包，也不在后台多做停留。
她的作品在之后会由节目组给她送回去。
元珂出了后台，一个年轻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还给她递了一张名片，“辛小姐能再等会儿吗？”
“你是林之语的助理？”
“是的。”
“太晚了，我急着回去，你们要是有事，可以在微博上联系我。”元珂说了句，就错身离开了。
助理怔怔看着她的背影，不是吧，这小姑娘是不是没听清楚他的话？
林之语要见她，她却一点儿都不在意？
不过这样也好，电视台里人多眼杂，他也是不赞同两人私下见面的。
林之语录制完后，第一时间回了后台，但是却没发现元珂的身影。
助理道，“她走了，好像是爸爸来接她了。”
林之语神情凝重冷肃，从助理手里拿过了车钥匙便往外走，“我先回家一趟。”
助理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没管了。
林之语一边走向停车场，一边打着电话给林之堂。
林之堂他大哥，现在是林氏的总裁。
“有事？”那边应该在加班，语气疲惫。
“哥，辛元珂的事你知道吗？”
“谁？”林之堂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不是在学校吗？”
“成明学院？”
“好像是吧，你问一下管家，不过你问这事做什么？”
林之语脚步停下，神情复杂至极，“哥，你知不知道成明学院虐待学生的事？现在学校已经停办了，所有学生都被接回去了，家里没有一点消息？”
那边林之堂沉默了一下，有敲键盘的声音响起，接着才说道，“家里没接到消息，我让管家联系一下……”
本来林之堂想说“学校”的，但是忽然想起学校已经没了。
他皱了皱眉，改口道，“我让人查一下，先别告诉家里。”
“哥，不用找了，我知道她在哪里。”林之语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坐进车里，反而有点迷茫了，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辛元珂被送去那个学校后，家里就没再管过了吗？新闻闹得那么大，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也没有一个人想起她还在学校里，包括他……
他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感觉，他甚至都认不出那是自己的妹妹。
她看他，也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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