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情泪

    太阳将塔楼的影子拉得很长,了空踏进房间的时候,女孩正在抄佛经。她抄佛经抄得很勤,每天几乎有三四个时辰都在抄写。在这样的用心下,她在塔楼上的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就已经抄好了几本佛经。这是她抄给了空的,一笔一画都十分认真,就像僧人做晚课时用心用意念出的每一个音符。

    女孩背对着房门,了空推开门时,她正专心致志地写着,因此并没有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直到了空走到她身后,她才似有所觉,转过身去,就看见了一身麻色僧衣脸色苍白如纸的了空。淡淡的血腥味自他身上飘来,即便身上的香火气一如既往的浓重,也遮盖不了那味道。

    女孩立刻站起来,她已经看见了了空肩上的那个黄色的小小包袱。一看见那个包袱,女孩就什么都懂了。大滴大滴晶莹剔透的水滴自她的眼中滴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令她看不清了空的表情。

    熟悉而温厚的双手将她搂入怀中,一声叹息自她头顶上传来:“我说过,不想再看见你的眼泪。”

    “我没有哭,”女孩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看错了。”

    了空又是一声叹息,想要将女孩的脸捧起来。女孩却把脸紧紧埋入他的胸膛,冰凉的液体透过单薄的僧衣渗到他的胸口,化为一片烧人的热度。

    在很久以前,了空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女儿是用水做的说法。现在,他终于知道此言不虚了。

    直到星辰升起,散发出或明或暗的光亮。女孩仍旧伏在他怀里不住地流泪,了空几次想抬起她的头,却被她拒绝了,只好让她埋在怀中,无声地流泪。

    星月皎洁,月儿看着这一对相拥的人,似也发出了一声谁也听不到叹息。

    许久之后,女孩终于抬起了头,泪水仍然不住地从她眼中流下。她看着了空,原本澄澈纯粹的眼中带着无限的忧伤,眼眶变成浓重的胭脂色,两颊也红红的。

    “你真傻。”女孩用哭得有些鼻音的声音说。

    “是。”了空微笑道。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

    “是。”

    “他们真狠心,把你打成这样。”

    “是。”

    “你真是个大笨蛋。”

    “是。”

    女孩断断续续地说着,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抽泣。她说一句,了空就应一句,那样子一点都不像一个刚被打完两百多棍的人。

    女孩揉了揉眼睛,又用手帕擦了擦手上和脸上的泪水。看见了空衣襟上湿了一大片,刚要伸手过去帮他擦一下,蓦地又缩了回来。

    “才不给你这个笨蛋擦。”

    说完,她就转过身去,把桌上的佛经一点一点叠起来,用一块布包在一起。了空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她收拾东西。不一会儿,女孩就把佛经包好了。她抱着佛经,走到了空面前,看着了空平静无波的眼睛说道:“我们走吧。”

    了空微微点头,牵起女孩的手,向下走去。

    现在他当然不可能施展什么轻功,他也不想用什么轻功。两人就这样牵着手,一步一步走出了净念禅院。

    夜已深了,洛阳城中的大街上空无一人,两人就这样在白天人满为患的大街上缓步走着。

    女孩硬是要到药店里去给了空去买药,可是都这个时辰了,有哪家药铺还会开门呢?即便她去敲门,在深夜里又有几家药铺愿意把门打开呢?

    其实,再好的药净念禅院里面都有,无论是治外伤还是治内伤的,都应有尽有,院中的人也十分愿意把这些伤药拿给他们用。只不过女孩根本就不愿意用净念禅院里面的药,所以就这么走了出来。修为到达了空这个层次,这样的伤势,只要运功疗伤,最多几天的时间,就能完好如初,根本不必用什么药。这个道理了空当然懂,女孩似乎也懂。

    女孩一连敲了许多家药铺的门,都没有一家愿意开门。她只好无奈地放弃了这个念头,既然在城内买不到药,那就去城外采药。外面到处是山林,总有长着草药的地方。

    从禅院出来,无论女孩还做什么,了空都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从不阻止。两人一路向外走去,走到城墙边,了空抱着女孩轻而易举地跃出洛阳城。

    密林遮住了星月的光辉,想在这种情况下在林中去寻找草药,自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女孩却不信这个邪,她在黑漆漆的林中寻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一些可以治疗外伤的草药。

    洛阳城外离那个小谷虽不远,却仍然有一段对常人来说不近的距离。要是了空用轻功带着女孩,用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达那里。但是现在女孩怎么肯让他再去用轻功抱着自己翻山越岭,他现在被打的浑身是伤,要是硬要赶到那个小谷,肯定会伤上加伤。

    女孩咬了咬唇,思来想去,决定在附近寻处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暂时休整几天。幸而这里是离洛阳城不远的郊外,多得是被人遗弃的乡野村落。女孩找了不久,就在一个小山坡下找到了一片荒弃的村落。

    两人进到一间看起来相对不那么破的小屋里,四周积了厚厚的灰尘,除了残破的墙壁之外什么都没有,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女孩四下寻找,找了很久终于找出一床破旧的棉被,放在破烂的木板床上,她解下自己的外衣铺在上面,然后看着了空。

    了空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女孩又点亮了那盏小巧的提灯。

    暗淡的灯光下,了空的背上仍是血肉模糊,部分已经结痂的伤口又流出血,黏住了了空的衣服。女孩小心翼翼地把衣服和伤口的皮肉分离开来。

    “痛不痛?”

    “不痛。”

    “你胡说,哪有不痛的?”

    “真的不痛。”

    “你不痛我痛。”

    女孩轻轻地抚着了空的背,几滴冰凉的液体又滴到了他背上的皮肤上。女孩擦了擦不争气的眼泪,把采来的药放在口中嚼着,那些药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味道,又苦又涩又辛又冲,呛得她眼泪又要流出来。嚼了许久之后,女孩把那些药轻轻地敷在了空的背上。了空的背上几乎没有一片好的地方,女孩采的药很快就用完了,根本就没办法全部都敷到。

    女孩擦了擦粘着的手,站起身来,轻声说道:“我再去采些回来。”

    了空拉住她:“外面那么黑,现在很不安全,你不要去了。”

    “可是你的伤……”

    “我没事。”

    寒屋破旧,屋外的冷风穿过墙上的破洞吹进来。

    女孩害怕外面的风吹过来刺激到了空的伤口,她起身四处寻找,七拼八凑找到了一些稻草和木片,坐堵右补,这才勉强堵住了四周的破洞。堵上破洞后,女孩的手上已经有好几处被木刺划伤了,她撕下一片衣料,把手上的血擦干净。

    见此情形,了空一声叹息:“你本不应该在这里受这些苦的。”

    听到这话,女孩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我不觉得苦。”

    “你不觉得,我觉得。”

    “我觉得你傻,你觉得你不傻,我觉得你很傻,再也没有比你更傻的人了。”说话间,女孩伏在了空肩头,冰凉的液体又顺着他的肩头滚到他面前。今天以来他已经见过太多她的泪水,他微微动了动头。

    “你别动,小心牵扯到伤口!”女孩赶紧制止他,了空只好不再动作。

    女孩又说道:“他们肯定都要笑你的。”

    “他们如何,由他们说去。”

    “要是那天我没有看见你就好了。”女孩不由得学他叹了一口气。

    “那不好。”了空又回答。

    “怎么不好?”

    “你不想认识我吗?”

    “要是早知道会害得你变成这样,我宁愿从不认识你。”

    “无论以后会变成怎样,我最感激的一件事情就是那天去了那里。”

    “你这人果然是个傻子。”听到了空的话,女孩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们去终南山好不好?”

    听到这个问题,女孩沉默下去,很久之后才轻声道:“好。”

    “洛阳距长安有数千里之遥,其中有很长一段可以走水路,到时候我们就买一只小舟,一路坐船过去。”

    “你会游水吗?”

    “不会。”

    “那你还要坐船?要是船翻了怎么办?”

    “你会吗?”

    “当然。”

    “那就可以坐船。”

    “哎呀,我才想起一个问题,要去买船的话,我们没钱啊。”

    听到这个问题,了空默然,他出家多年,鲜有到江湖上行走。即便偶有行走也是风餐露宿,几乎用不到银两。可是现在有女孩在身旁,他当然不能还像从前那样,要去买船的话就必须要有钱。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两人从净念禅院出来的时候,都只用一块布包了几本佛经。现在正是兵荒马乱的年头,真金白银才是硬的流通货币。即便在他们眼中佛经再无价,在普通人的眼中也一文不值。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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