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970年烟厂那点事3

    到厨房,她切肉,孩子靠在她腿边,踮脚看红白相间的五花肉。为了这点肉,她差点……不想了,孩子愿意和她亲近,这让她心里热乎乎的:“我是你妈妈,记得吗?”

    “妈,”这次小姑娘张口叫人,也不扭捏了,“记得的,爷说肉是妈给的,哥哥姐姐想吃肉,要问我。”

    公公特意跟她提过,老二在婆婆背上长大,其他孩子没有这个待遇,等老二会走路了,便寸步不离跟在婆婆屁.股后面,祖孙俩感情好,丈夫三个哥哥的孩子吃醋了,认为公婆偏心,就偷偷吓唬老二,团结在一起排挤老二,公婆发现这件事,训斥孩子们,怎知激起孩子们的叛逆心,公婆也不能天天训斥孙子孙女们,毕竟他们要顾忌其他儿子儿媳们的想法,无奈之下公公想出一个办法,孩子们想吃她寄回老家的东西,必须征求老二同意。

    孩子们的友谊就这么匪夷所思,他们感受到自己偶尔吃的肉、罐头、糖果是老二妈妈寄给老二的,大点的孩子愿意带老二玩,罩着老二,小点的孩子跟在老二屁.股后面蹬蹬蹬跑。

    母女俩一问一答,陌生感消失在稚嫩的话语中。沈母侧着耳朵听,撇撇嘴巴,白疼了,她还没走呢,孙女就跟儿媳妇热乎上了。

    沈母心塞喝糖水,真甜,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叶母听着、看着,果然傻女儿省吃俭用养了一群蛀虫,不行,她得抽时间提醒蠢女儿,孩子都接到身边了,别再往乡下寄东西,要为肚子里的外孙攒媳妇本。

    她打算留下来吃饭,替女儿撑腰,可是女儿不理她,竟当着外人的面给她脸色看,装大方给乡下人红糖水喝,也不知道给她一杯白开水,埋怨女儿不体谅她,叶母吊着脸离开。

    没过多久,走廊里传来“妈——妈——”一个六岁小姑娘冲进屋,把单肩书包撂到椅子上,麻花辫末端绑着红色头绳,显得小姑娘特别俏丽,老太太收回视线,神色黯然。

    “妈,你管管我爸,这么晚接我,我没骂他,他要跟我一起哭,好丢人。”沈古急着告状,没注意客厅里多了一个人,寻着香味跑进厨房。

    没见过这样当爸的,形容她哭,嘴巴咧的能塞进一个人头,鼻涕像癞.蛤.蟆身上流出的脓水,夸她这样哭特别好看,还要兴致勃勃跟她学,她吓得立马闭上嘴巴,匆匆跟老师道谢再见,拖着蠢爸爸跑。

    “没事,你爸长的秀气,哭起来不难看,”大女儿不满意她的回答,磨着她管丈夫,叶卓娴被缠的没办法,给女儿安排一份活,“教妹妹洗手、上厕所,妈让奶奶切西瓜给你们吃。”

    沈古撒开手,跑到客厅立正喊:“奶奶好。”叫完人,她又跑进厨房,喊了声妹妹,这才气势汹汹仰着头抗议,“凭什么是我?怎么不让爸爸教!”

    “我和你妈妈早教会你妹妹了,这不,前几天你们老师教你们做.爱干净的小朋友,爸爸妈妈想知道你学习成果,才让你教妹妹,如果你没有妹妹懂得多,出大糗喽。”沈昶青搬个椅子挨着老太太坐下。

    “爸,你变了。”沈古探出脑袋控诉,沈昶青眼神里满是戏谑,她风风火火拉着妹妹跑进洗手间。

    原本沈古只想敷衍教几下,一想到被小屁孩鄙视,她苦着一张脸眉头紧锁,打起十二分精神教妹妹洗手步骤,怎么使用毛巾,怎么刷牙,上完厕所冲厕所,还要重新洗手……老师上卫生课,她学的都没这么认真。

    沈古对自己教的内容不满意,反复返工,而沈昶青在客厅悠闲翻阅报纸。

    “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会什么,你自己教。”沈母倒是想教,可惜她是睁眼瞎,什么也不懂。

    沈昶青被催得不耐烦,又不能朝老太太发火,他放下报纸,神神秘秘趴在老太太耳边:“妈,大领导各种场合都提到,各阶级人民平等,其中包括小孩、成年人、老人,因此我们不能看轻小孩,否定小孩的能力,我们要把小孩放在同等高度和他们沟通。”

    他干脆拿抗日战争时期童子军说事。

    老太太呸了一声,狗屁道理,不乐意搭理狗儿子。沈昶青蹙眉思索:“你对大领导的话有质疑?”

    “坚决拥护。”沈母手捧着心,反射性高呼。她的一颗心还未落到原地,狗儿子又说,没完没了了。

    “妈,哥他们愿意跟着你赚钱,你千万不要跟着他们一起得意忘形,必须间接性给他们迎头一棒,紧紧他们的皮,督促他们迎着希望翻越荆棘。”沈昶青还好心举了一个例子,“大领导带领大家建立政.权之初,走过多少弯路,克服多少困难,才能积攒足够底气带领我们建立民主平等的国家,当时少走一条弯路,少跨越一道障碍,历史走向可能发生截然不同改变。”

    “我们家世世代代贫民,我和你爸还想延续下去呢,不干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事。”沈母躲避瘟神似的躲进厨房。

    一直吃完饭,一家人解决一个大西瓜,沈母也不敢和儿子说话,生怕儿子跟她提那档子事。

    给沈古洗好澡,叶卓娴兑水到盆里,让沈古叫妹妹到卫生间洗澡,沈古拖拖拉拉到客厅,见沈今抱着一片啃破皮的西瓜,吧唧吧唧啃的津津有味,她揩了一下小屁孩嘴角西瓜汁,长叹一声甩指尖,任命抽出西瓜皮丢进垃圾桶里,拉着小屁孩到卫生间,反复叨叨吃红色瓤子,不许吃皮。

    沈今使劲摇头,一步三回头。

    把小屁孩送进卫生间,沈古跑到爸爸跟前告状:“小屁孩不听话,爸,你收拾她。”

    沈昶青注意到老太太不高兴了,再看小姑娘手脚齐上阵往他身上爬,他眼睑微合,漆黑的眸子幽暗。

    他还真没有当父亲的自觉性,陪伴、关怀、引导孩子成长,更是想都不要想,他最多把孩子当朋友,或者小弟。

    “沈古提醒了我,家里孩子越来越多,该立家规约束孩子们了,第一条家规,谁不听话,拎起来揍一顿。”

    “——”沈古顺着大长腿滑到地上,护住屁股跑到三尺外,“爸,你坏。”

    沈昶青还想说什么,这时叶卓娴牵着沈今出来,干黄绒卷、带着潮意的头发搭在小姑娘肩上,她抽出手,扯着新衣服跑到老太太跟前,献宝说:“奶,妈给我做的睡衣。”

    说完,她抱着老太太,脑袋往老太太胸口蹭,声音渐弱:“奶,睡觉去。”

    在乡下,大家普遍舍不得点煤油灯,天色暗下来,就回房睡觉。

    小姑娘早已养成天黑就找老太太睡觉的习惯,这点老太太心里清楚,但她打算带沈古睡小房间,沈今跟儿子俩口子睡,让笨丫头多多跟儿子两口子亲热,她回老家之后,俩口子不至于那么忽视沈今。

    叶卓娴一阵失落,指尖向掌心合拢,笑着说:“妈,床早铺好了,你和沈今早些休息。”

    沈今困极了,撒娇磨着老太太,沈母无奈应了一声,牵着孙女进屋。

    *

    昨晚丈夫一句‘信她’,比甜言蜜语强百倍。睡了一觉,叶卓娴气色红润,精神气很好,敲门进去给老太太、老二送衣服,随即到厨房做早饭。

    一老一少穿上新衣服,眯起同款小眯眼出现在沈昶青眼前。沈母牵着孙女来回在儿子面前晃悠,沈昶青深仇苦恨给沈古绑小辫子,他已经非常小心了,小姑娘喊疼,都疼出眼泪来了,沈母心疼地夺过沈古,给沈古绑了一个和沈今同款麻花辫。

    小姐俩一前一后跑进卫生间洗漱。

    沈母伸头朝厨房看去,手背到后面推儿子,压低声音说:“昶青,妈穿这一身回县里,县里人会不会猜测妈是省城老太太?”

    沈昶青眼睛一眨不眨看她,老太太心虚低头检查衣服,扯平褶皱,从前往后摸盘的一丝不苟的头发:“那啥,妈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记,”沈昶青挑了挑眉头,老太太脸倏然发黑,“妈干活是一把能手,大队里少了妈不行,赶紧的,送妈到车站,乘车回县里。”

    “妈,我看你带了不少风干的猪肉、鸡肉、兔肉、小土豆、黄豆,你今晚整一桌好菜,我请我们部门领导吃一顿饭。”沈昶青塞了一把水果糖给老太太。

    沈母快速把糖包进手帕里,算是揭过上一个话题,应下儿子的请求。

    她开始盘算做哪几道拿手好菜,帮助儿子拉拢领导,领导一高兴,能不提携儿子升职么!也不计较三个儿子攒了一年多的肉进了外人肚子里,连回老家的事也丢到旮旯里。

    “诶,被妈开罪的人到厂里乱嚼舌根,领导吃了这顿饭,应该会偏袒我。”

    沈母:“……”

    感情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拉拢领导,就为了这点破事,狗儿子真怂到家了,狗儿子不会拿升官的事糊弄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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