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安逸许久的守城军抗不过多年在边疆磨炼的大军,在没等来援军的情况下, 一座座城池分离破碎。

    严寒的冬日, 短缺的粮食, 伤残的士兵,守将跨过又一具尸体,在城楼上俯视那带头的老将, 老将很灵敏的向上看过来。

    锐利无比的鹰眼穿过士兵刺过来,副将下意识的想护住守将, 守将抬手制止了,迎着那道目光, 守将毫不畏惧的兀自问副将:“援军什么时候到?”

    副将面色难看,沉声说:“刚来的急报说援军五日之后才能到。”

    “五日?这城我最多能守到明日。”守将捏紧手里的刀柄。

    副将也没办法,只好将急报里的缘由重复一遍:“将军南边下大雪,军队过不了。”

    “一群没用的东西!”

    副将低头不敢出声,“京城还有什么消息吗?”

    这里说的消息自然不是京城里属官传来的消息,而是他们私底下的探子。

    副将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宫里人有消息说皇帝已经卧病多日, 可能……”

    守将眉头一跳, 京城里停朝多日是实事,要是皇帝是真的不行了, 那他们这些人还守在这里干什么。

    城下的军队突然骚乱起来, 副将紧张的大喊:“不好, 将军他们……。”

    话没说完,被守将一肘子顶回去,“我看得见。”

    天骤暗的时候, 城外的军队大摇大摆的进城了,附增一大一小两位将军。

    “薛将军一别多年啊。”城里的士兵死的一堆接一堆,守将跨过尸体走上前和那带兵之人寒暄。矮个子副将狗腿的跟着上面。

    薛将军脸色不明,口气说不上好:“这些是你杀的?”

    守将大约没想到他会问到这一层,到嘴边的话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遮掩般笑了两声,尴尬的是没人接话。

    高马上的人没给他再说话机会,红缨□□穿过那人胸口,鲜血从锋利的枪口滴下。

    守将的身体晃了晃,将落的血滴跟着晃了晃,落在他脚边一具仰面的尸体上。

    “能杀自己手下带的兵,本将还以为你的血是黑的呢。”高马上的人将手里的□□丢下,没了支撑的身体直接跪倒下。

    身后的副将颤抖着跪下,高马上的将军眼里带着鄙夷,“上梁不正下梁歪,一样处理了。”

    像为了迎接凯旋的将军一般,空中飘飘扬扬落起雪,这场雪一下就是半月,官路被封,粮草断绝的城池被迫开了城门。

    “今日是怎么回事,这雪怎么都像是不会停的样子。”沈家大嫂将账房里的矮窗关上,转身又点了一盏油灯。

    沈尤钦笑她:“你但凡开个窗就不用点这么多的灯。”

    “留两个矮窗透风就行了,这天实在太冷了。”把账房里的物什又检查一遍,“你看会本子就回屋里去,这大雪下得也做不了生意,城里多了不少难民,我看明天就让小厮出去施粥吧。”

    “嗯,让修宴跟着去。”

    大嫂嗔他一眼,“弟妹现在还病着,他能放心出去。”

    “那就让二福跟着去。”

    大嫂气结,忍不住口头教育他一番:“能让管家小儿子去的事,你还非得提修宴,你说你是不是成心不想你弟弟好过。”

    沈尤钦低头看本子,嘴里特正经的说:“我只是想锻炼他。”

    不想和鬼话连篇的沈大哥呆在一个屋子里,大嫂撇嘴出去找自己的好弟妹。

    刚进东院就问到一股药味,快走两步,掀开厚重的帷布,屋里的药味更甚。

    “哎呦,你这味也太浓了,我在院子里都闻到了。”浓郁的中药味直冲人天灵盖。

    软塌上的柳婉玗看见大嫂简直可以说是雏鸟见了母亲般的,一双水汪汪的眼睁得圆圆的,嘴里亲近的叫着。

    糖衣炮弹一击必中。

    “药哭吧,瞧瞧把这人儿瘦成什么样了。”大嫂捏上柳婉玗脸上的软肉。

    抓准机会告状:“药哭,还难闻。”

    大嫂微拧眉使唤屋里的丫鬟:“把窗户露条缝,受寒也不是这个关法。”

    丫鬟们面面相觑,“去开窗户,修宴不会责罚你们的。”

    吩咐完丫鬟,大嫂侧头对柳婉玗说:“让她们在这开窗,我们进内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闻久了,她感觉内室里药味淡了许多。内室布置就简单多了,桌上散乱的摆着几只绣样。

    大嫂随手拿起来看了看,花样没什么新奇,但这针脚以及绣法干净利落,满口称赞:“这花样绣工精细,弟妹这女红相当不错啊。”

    柳婉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被冬衣捂着脸上红润一片,“哪有,上了几年女学也就这个勉强拿得出手。”

    大嫂放下手里的绣样,笑盈盈的问:“弟妹手艺这么好,没想过自己开家绣店?”

    柳婉玗愣了,已婚女子抛头露面可以说的上是不守妇道了,深知大嫂没有恶意,她便回道:“这个不大合适吧。”

    大嫂看出她的顾忌,解释说:“我们这边比不上京城那边规矩多,女子做点生意维持生计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我也是看你绣工挺好,要是在家里闷着了也有个去处。”

    柳婉玗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的说:“我对开店这方面不太会,就只会绣点小玩意,怕是不行。”

    “我倒是懂一点,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帮着点。”手指拂过那几样绣样,大嫂神色认真。

    按柳婉玗在女学里所受的教育,学习女红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夫君,也是一种变相争宠的手段。像她们这种阶层的女孩从没想过要自己开店,自己挣钱,把手里的绣活作为一种商品传下去。一是因为她们家境足够富足,绣活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活计,而且女学的老师也告诉她们,挣钱是要由夫君来做,她们只要顺从夫君就可以了。

    这次来江南也是一样,沈修宴没过两天就想着以后靠什么维持生计,不能坐吃山空,而她只在背后支持一下就可以了。

    大嫂的一番话几乎是醍醐灌顶。

    为什么她就不能自己挣钱呢,江南既然不局限女子身份,那她也要做出一番大事业!

    心中烧起熊熊火焰,柳婉玗抓住大嫂的手,“我想!”

    大嫂被她突然的动作骇了一跳,看她神情激动,好笑说:“那你先把病养好。”

    “没事,这点病算什么,我可以先在家里看铺子。”热血涌上心头,她现在感觉头也不疼,鼻子也不堵了。

    大嫂善解人意,也没笑柳婉玗说一出是一出的性子,“现在外面也不安稳,家里在街上也有租出去的铺子,你要真有想法的话地契可以拿给你挑挑。”

    柳婉玗热泪盈眶,“大嫂我挣得第一笔钱一定和你平分,等我病好了一定天天陪你去厨房。”

    大嫂笑得花枝乱颤。

    夜间,沈修宴从药房里回来,柳婉玗还在点着灯看东西。

    “桌上有吃的,饿了自己拿。”刚进门,就见柳婉玗头也不抬的说。

    这与平日不同的态度,让沈修宴心头一跳,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

    走近,发现她手里拿的是城里的街市地图。

    “你看这个干嘛?”从镇纸下面抽出一张,是一张地契,落款处是沈尤钦。

    “你别动这个!我这放的都是有顺序的,你别给我弄乱了。”柳婉玗看他拿地契,急忙起身抢过来,宝贝似的护着,“我现在也是要挣钱的人了。”

    他来了兴趣问:“你想开做生意?”

    柳婉玗兴致勃勃的点头,把手里的地图递出去,“你帮我看看,哪块地风水最好。”

    “这要看你做什么生意。”

    “我想买绣品!”

    沈修宴摸着下巴,状似认真思考,半晌,手指落在一处,“我觉得这地方不错。”

    柳婉玗认真观察,大致在街道中间的地方,两边都是饭馆,说不上是特别出众的位置。

    她刚想问为什么这块地风水好,一抬眼觉得这地方还挺熟悉,顺着街道瞄过去,果然旁边一个转巷第一家就是沈府。

    “我不想和你说话,你简直是我成功道路上的绊脚石。”

    柳婉玗看他笑吟吟的样子就来气,“你先去睡,我要再研究一会。”

    “明天再看吧,”迎着柳婉玗恶狠狠的眼光,他默默的嘴里那句你又不懂吞了下去。

    也许是有了精神寄托,柳婉玗这场拖了半个多月的风寒终于好了。

    除夕前夜,柳婉玗才决定下位置,本想明天出去看看位置,而半夜里就听见城里咚咚敲响的哀钟。

    睡梦中被吵醒,柳婉玗不敢置信,“这是……?”

    沈修宴把狐裘拿来给她披上,“要变天了,穿厚点再出来。”

    等她套上夹袄出来,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丫鬟,大多神情慌张。瑞文从屋子拿了个汤婆子出来递给她,犹豫着小声问:“夫人,这……”

    沈修宴一捶定音:“现在不用人伺候,该干什么的接着做。”

    他握着柳婉玗还是微凉的手说:“夜里冷,你还是进去吧,我去主院看看。”

    “我衣裳都穿好了,一起去,我现在进去也睡不着了。”

    在门口和她拗一样受凉,只好带着她一起去。

    大嫂的院子里也是点着灯,外面的哀灯还在敲着,厚重的哀声随着寒风一齐渗进心里,直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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