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帆话音刚落，就见沈九小脸有些发白，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一般，不安的颤动着眼睫，握紧了拳头。
见沈九这模样，想来吃了些苦头，沈清帆也没动作，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等他渐渐平息下来，又拿出一块模样好看，泛着甜丝丝味道的糕点给他。
“不着急，慢慢来，”沈清帆如是说着，又拿出一壶酒，喝上一口，沈九接过那糕点，伸出粉嫩的舌头，将那软糯的边缘舔入口中，只觉这糕点入口即化。
甜中带着丝丝酒香，也不知道是因为沈清帆喝酒的原因，还是这糕点本就含着酒味儿，吃了一半，沈九的脸上现出微微的桃红，看上去越发可爱了些。
“先生若是听了，莫...莫要嫌弃沈九......”犹犹豫豫了一番，沈九总算开了口，眼神却是担忧的看向沈清帆。
“自然不会，人生百态，各有各的活法，能活着已然不容易了，又何必在意是如何活呢？当然，前提是，你不可涉及滥杀无辜一列，”沈清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这话像是定心丸一般，叫沈九的心情舒朗了许多，又吃下一小口糕点，才娓娓道来。
“我，我应当算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沈九说着，看眼喝着酒的沈清帆，见沈清帆没什么反应，便又继续说着。
“一直在乞丐头子手下，每日上街乞讨，要些银钱，也就不至于饿死。听说，我幼时身上有一张布，布上写着‘沈’字，这样，沈便成了我的姓氏。”
“因为我在乞丐头子手下排行第九，便唤作‘沈九’。今天上街的人很少，我一大早就出来了，可没讨到一个铜板，也没讨要到一点吃食，被乞丐头子扣了今天的食物。”
“我实在饿极了，便偷偷跑到山中，想要摘些野果子饱腹，结果迷路了，走了好久，就见着先生正在沐浴......”
像是说完了，沈九忐忑的看眼沈清帆，手上剩下的四分之一的糕点细碎的躺在掌心，像是他此时待宰的心情一般，细碎散乱。
“完了？”沈清帆问道，眸子轻抬，看沈九局促的模样，只觉愈发好玩了。
“嗯，完了！”沈九点点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先把手上的糕点吃了，留这么些干嘛？留着好看啊？”
听了这话，沈九忙把掌心的糕点放在唇边，狼吞虎咽的吃下，却被噎着了，咳嗽个不停，沈清帆手上拿着个杯子，递于沈九唇边，“慢点喝，你这孩子，没人和你抢~”
一边轻轻拍着沈九的后背，一边缓慢的喂他喝着水。其实也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泉水，却叫沈九感到甜，那甜味像是进到心里去了，久久不息。
“对不起先生......”沈九一恢复，就见着沈清帆袍角处的糕点屑，当即愧疚的不行，失落的垂着脑袋。
“对不起什么？你该对不起的，是这糕点，”沈清帆倒是没在意，轻轻拍了几下，那糕点屑便落在地上，一边笑道，又躺回那石头上。
“啊？”沈九一时间没转过来，呆愣愣的，又叫沈清帆笑话了一番，才算明白了过来。
“小九为何想修仙？”等他看上去不那么沮丧了，沈清帆才继续问着。
“我，我不想当一辈子的乞丐。”
“不当乞丐，也能做其他的事，比如经商、读书，或是做个店小二，那也能喜乐一生，为何独独想要修仙呢？”
“可是...可是修仙能做的事更多，会有很多人推崇，想要什么，都有人能送上来，不用辛辛苦苦的去赚取。”
“嗯？所以小九修仙，不过是想不劳而获？”沈清帆眸色利了几分，看得沈九下意识的转开眼。
“不是的，先生。我只是想成为那样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我想将自己的人生牢牢握在掌心，不受任何人摆布，”沈九说着话，还急切的扯住沈清帆的袖子。
“哦~我明白了，行了，我没有生气，不过是问问话，也能叫你流那么多汗，”沈清帆眸中的利色消散，温和的看着沈九，递给他一方手帕，让他擦擦汗。
眼见着沈清帆又温和了起来，沈九才动作僵硬的接过手帕，擦拭着额际的汗水，天知道，就方才那一瞬，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原来，仙人仅一个眼神就能叫人如此畏惧。
沈九擦拭汗水的动作不慢，不过一会儿，就又看向沈清帆，乖巧的问着，“先生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小九明日还要去乞讨吗？”
“是...是的，”沈九回着，小脸苍白。先生只说教导每三日教导他两个时辰，其余时间，他都要在山下过，而且还要为先生带吃食。
以他现下的情况，只能继续乞讨，不然，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更遑论为先生带吃食。想着，他决定努努力，多讨要些，再藏一些，哪怕自己挨饿，也要让先生吃的好些。
“可会受惩罚？”
“不会，顶多是饿上一顿。”不是的，有些时候，会被拳打脚踢，次日再被撵到街上，饿着肚子乞讨，哪怕是讨要到了馒头，也会被监督的人收走，继续饿肚子。
“这样啊，那之前我提的条件便算了罢，”
“不用！不用的先生，我会给您带吃食的，求您教导我！”沈九只听了沈清帆一半的话头，便忙不迭的跪下，抽泣着恳求着。
“你这孩子，我也没说不教导你啊，”沈清帆无奈，任由他跪着，嘴上说着话，果然见沈九面颊上流着两行泪，鼻涕都流了出来，滑稽的很。
“本来想着，你能每三日送些吃食，现在想来，有些不切实际了，这样好了，无需山下的吃食了，就看你力所能及的就行，野果什么的，我也不介意，随你如何？”
“不可以，先生能教导我，于我而言乃是大事，万万不可怠慢了先生，先生放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先生品得世间美味，”沈九诚惶诚恐的说道，眼中的诚恳，叫沈清帆失笑。
“罢了，究竟如何，随你便是，切记，莫要做违心之事，还有，护好自己，别到时候修仙不成，丢了性命，”沈清帆摆摆手，状若无奈的说着。
眼见着天色渐明，沈清帆并指在沈九额间轻轻一点，“你该下山了，我方才放了一缕神识在你身上，不用担心山间野兽，去吧，记得三日后来这里就好。”
沈九摸了摸额间，只觉那里有些凉，见沈清帆又躺下身子，背对着他，好似睡着了一般。沈九嘴角扬着抹笑意，对着沈清帆磕了三个响头，才转身离开。
等他不见了身影，躺着的沈清帆才转过身，饶有兴致的看着洞口，总觉得，这个世界有的玩儿了。
......
“小九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些，可就会被发现了，”一个比沈九高出半个头，身上的衣衫有些发黄的少年拉过偷偷回来的沈九，低声说着话。
“七哥放心，我有数，”沈九抬眼看着这个担忧不已的兄长，伸出手拍拍他的手。
少年姓“岳”，排行第七，唤作“岳七”，平日里颇为照顾沈九，也是沈九这十几年来唯一的伙伴，自然会依赖一些。
“咦？小九，为什么你身上有股子香胰的味道？”岳七凑近沈九的脖颈闻了闻，好奇的问着。
沈九现在穿的还是那件脏兮兮的衣服，沈清帆给他那一套被他脱下来，藏了起来，只等着上山那日再换上，拜访先生。
“七哥怕不是闻错了？香胰那种金贵的物什，我哪能用上？”沈九面不改色的扒开岳七的脑袋，正了正神色，将身上的衣物拢了拢，遮住洗过后显得有些白皙的肌肤。
“也是，大概是好久没闻过香胰的味道，让我产生了错觉吧，”岳七听着沈九的话，也觉得当是如此，便是挠挠脑袋，笑呵呵的应着。
沈九见他那憨傻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搭理岳七了。
正巧此时，那头头来了，给一院子大大小小的孩子分布了任务和地方，让他们一同乞讨，装可怜。
岳七和沈九被分到了一个地方，好巧不巧的是今日正好赶集，人多的很，那些稍微有点钱财的少爷小姐也会出门逛街，这类人最为心软了。
尤其是那些小姐，不怎么出门，面对他们这些半大孩子可是同情心泛滥的不行，沈九和岳七对视一眼，便朝着那些看着就很有同情心的小姐夫人那边去。
一来二去还真叫二人要了些铜板，趁着人多，那个监守他们的人看不见他们，沈九偷偷将破烂的碗中的铜板藏了几个，他掂量了几下破碗，里面的铜板既不会让人看出少了，也不会被惩罚。
可这一幕却叫岳七看了个清楚，岳七挤过人群，来到沈九身侧，低着头，凑近沈九的耳畔，问道，“小九可是有难处？要是急需钱财的话，我今天要了很多，可以给你。”
沈九猛地抬头，警惕的看向岳七，却见岳七伸着碗，让沈九看他要了多少，眼中的真诚叫沈九的目光闪了闪。
“不用七哥帮忙，”沈九回着，不去看岳七。
“没关系的，小九想要拿去就好，反正今天人多，我可以多去那些小姐夫人们面前转转，还能要些，”岳七说着，不由分说的抓起碗中的铜板，伸手放在沈九的内衫中。
速度极快，沈九还没反应过来，岳七便又拿着碗往人群如潮的地方去了，空着的手还往身后挥了挥。沈九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神色复杂。
只觉得内衫中的钱财，烫人的紧。
集市一散场，他们这些乞丐也陆陆续续的回了那个禁锢他们自由的院子，沈九趁着监守的人懈怠的时候，将藏着的钱财放在他往日里藏着的地方。
那里已经有不少钱了，是他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下来的，就等着哪一日能逃离这里，过另一种生活。
只是没想到，会遇到先生，看着那一堆的铜板，沈九握拳，暗暗想着，一定要好好学习，多赞些钱，孝敬先生才是。
当日，岳七被罚了，只是因为，大家都要了不下二十个铜板，可岳七只得了寥寥几个，要知道，岳七往日可是要得最多的，今日这般，既要挨饿，还得受二十鞭。
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沈九皱了皱眉，见岳七趴在只铺了薄薄一层稻草的地上，背上是纵横交错的鞭痕，渗着血色。
“你不想活了吗？都说了，不用你帮忙，自讨苦吃！”沈九语气刻薄的说着，从怀中摸出块巴掌二分之一大小的烧饼，递到岳七嘴边，“吃吧，算是还了你的人情。”
“小九吃了吗？”岳七不接，只是看着沈九，温和的问着。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笨吗？我自然的吃了的，你快吃，不然等会儿什么都没有，饿也要饿死你，”沈九皱眉，将烧饼喂进岳七嘴中，又用一个缺了一角的碗接了半碗水，递给岳七。
便坐在门口，把守着。岳七乐呵呵的吃了烧饼，继续趴在地上，问道，“小九是不是想离开了？七哥可以帮你。”
“闭嘴吧七哥，我没那想法，况且......你还在这里，我怎好意思独身离开，”沈九之后的话几不可闻。受了一身伤，又吃了点东西的岳七也缓缓睡去，自然也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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