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洞内,洞府众多,曲折幽深,占据苍穹峰整个峰顶,空旷不已。沈清帆步伐有些慌乱,急急忙忙的往内里走,脸上挂着担忧的神色,置于身侧的手也不觉间攥着袍角。
须臾,沈清帆走入一处洞`口,只见一袭白衣的柳清歌背对着他,乘鸾剑歪歪的钉在石壁之上,他背脊微弯,整个身子颤抖着。
白衣上沾着斑驳的血迹,看上去像是被虐待了一般,沈清帆见此,忙走上前。许是沈清帆动作有些大,又未曾敛息,背对着他的柳清歌忽的扭过头来,通红的眼看向沈清帆。
就在沈清帆以为他有什么动作的时候,柳清歌却双目一闭,就这般软倒下去,好在沈清帆眼疾手快接住了往地上倒去的柳清歌,否则,这伤怕是还要重上几分。
洞内气息紊乱,不时有暴`动的灵力穿墙而过,沈清帆将柳清歌横放在洞内简陋的石床上,仔细帮他调整体内四处流窜的灵力,待到气息平和,才松开手。
将石壁之上的乘鸾剑取下,收剑入鞘,放在洞口的方向,便坐在床边,看着柳清歌。
正在他想着要不要带柳清歌出去时,却被柳清歌抓住手,口上喃喃喊着什么,沈清帆附耳倾听,却还是模糊不清,只得直起身,任由柳清歌攥着。
看着柳清歌额际出了细密的汗,沈清帆用空着的手,从怀中拿出手帕,仔细擦拭着,一边思量着,明明柳清歌气息平和,不该走火入魔才是,还是,他疏漏了什么东西?
忽的,一直注视着柳清歌的沈清帆看到他眉心划过一道黑气,很浅,若不是沈清帆一直注视着,许是发现不了,沈清帆并指附于其上。
眉头紧皱,果然如他所料,按理,柳清歌不该走火入魔才是,原来是有只黑老鼠,藏身在他识海中,蛊惑他。
沈清帆将柳清歌往床里边挪了挪,便是平躺在他身侧,十指相扣,闭目进入柳清歌的识海。
黑暗不过一瞬,再睁眼时,沈清帆只见眼前一片火红,恍然看到,竟有些烫眼,下意识的闭上眼,忽的,有人拍打着他的肩膀,沈清帆睁眼看向那人,却看不清那人样貌。
只听那人笑道:“兄台,你也是来凑热闹的?”
也不待沈清帆回话,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今日可是这柳门主的大婚之日,你别看大家都在这里热闹,实际上啊,大家是来看x笑话的,你看,连春香楼的姑娘们都来了,”那人指着不远处的一群女子,猥琐的说着。
“哦?兄台可否说仔细些?”
“诶?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唉,也是,就柳门主那档子事,咱们这地界早就传遍了,我就和兄弟你说道说道。这柳门主啊,今日娶亲,不过啊,娶的是个男妻!你说,这哪有娶男妻的道理?简直是罔顾人轮,我看啊,这柳门主会遭天谴的~”
那人说着说着,便是摇头叹着,语气间还有些惋惜。娶个男妻而已,沈清帆对此并没什么想法,只是忽然发现,那黑老鼠原来是侵`入柳清歌的梦境中了。
只是奇怪,如柳清歌那般的人,梦境怎会如此...红火?
那人见沈清帆不答话,便当他是默认了自己的相法,拥挤间拉着沈清帆的手腕就往里面挤,沈清帆就这么被拉着,夹缝中求生存,衣袍都乱了许多,才挤到前边。
正巧这柳门主出门迎花轿,沈清帆稳住身形,抬眼一看,突的睁大眼,眼前这称作柳门主的新人,竟长着柳清歌的脸,眉目如画,一袭红装,竟叫沈清帆看呆了。
只这一瞬,沈清帆好似听不到耳侧吵闹的声音,也看不见互相拥挤的人,天地之间,眼中只那一人,可惜的是,这人目光却是看向另一个地方。
沈清帆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边看,就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花轿,和那一群吹吹打打的人,花轿稳稳当当的停在那里,周围的人群忽的噤声,看着柳门主一步一步的走向花轿。
从花轿中迎出一个盖着红盖头的人,那人身量与沈清帆相当,只是全身盖得牢实,完全看不出什么模样,虽然这只是个梦境,可沈清帆见着柳清歌温柔小意的握住那人的手。
又温声细语的嘱咐他小心些,甚至还准备将那人背在身后,若不是那人拒绝了,沈清帆当场就得把这地方给掀了,那黑老鼠竟然敢弄这么个梦出来,不可饶恕!
眼见着新人便要走上台阶,步入府中,拜堂成亲了,却吹来一阵妖风,将那人的红盖头吹落,沈清帆站在后侧,只能看到那人白皙的耳郭,和一头雪白的银发。
“真是男子啊~”
“当然了,没想到,这男子长得如此美。”
“再美又如何?喜欢男子,那就是病!”
“男子成婚,可是病入膏肓了。”
“这柳门主也是糊涂了,副门主的女儿不娶,偏生要娶个男人。”
“我看啊,这不是男人,这怕是吸人精`魄的男妖。”
“咦~怕不会真的是吧?”
“这风怎么又大了,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是天谴啊,罔顾人轮,惹来天谴,把他们绑起来,向老天告罪啊!”
“绑起来,告罪!”
“......”
沈清帆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画面恍若快进般行动着,那人的盖头被盖了回去,柳门主和他一同被绑了起来,四周是充满恶意的声音,熊熊燃烧的火焰烫伤了沈清帆的眼。
柳门主凄厉的声音响起,火光却淹没了中央被绑着的二人,沈清帆想要动手,这梦境却像是得知他的想法了般,降下雨水,熄灭火光。
周围又寂寥了下来,沈清帆走向中央,忽的看到被盖头盖着的人抬起头,直直的看向沈清帆,他嘴角勾着笑,慵懒的道,“放过他吧,别害他了。”
沈清帆瞳孔瞪大,不是因为那人的话,而是因为那人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容。所以,这个梦境,到底是柳清歌的,还是自己的?
还不待沈清帆想清楚,一旁被绑着的柳清歌也看向沈清帆,绝望的说着,“你看,没人支持我们的,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好不好?”
沈清帆定定的看着柳清歌嘴角勾起的苦意,眼中深不见底的悲戚。他薄唇微张,如柳清歌所愿,吐露出几字,“好,我放过你。”
这答案一出,另一个“沈清帆”消失不见,眼前的环境也变化着,忽的变作苍穹峰峰顶,灵犀洞外大雪纷飞的场景。
雪花落在一袭白衣的柳清歌身上,落在杏色衣袍的沈清帆身上,二人相对而立,都沉默着不说话,等到二人发上都沾着满头的白雪,柳清歌才出口。
“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这样就轻易放手了呢?”他说着,面色带着不甘,神色扭曲。沈清帆不动如山,恍若铁石心肠之人,只那嘴角原本勾着的笑意,淡了几分。
“我喜欢你,所以,你的要求,我都会满足,”沈清帆眼含深情的说着,却又话锋一转,“小老鼠,该出来了吧?我可没心情陪你躲猫猫。”
话音一落,眼前的景色又一次变幻着,最终化作一片虚无,空荡的环境中,像是在灵犀洞中般,柳清歌躺在石床之上,安静的闭着双眼。
唯一不同的,便是他床前站着一道黑影,看不清模样,就像是一团长着人形的烟雾,他桀桀笑着,利爪往前伸着,像是在舒展着手指。
“你的梦,闻上去很香~”
“梦魔?”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认得我,不过,我依旧不会放过你的。”
“啧,废话真多,说说吧,怎么寄宿在小清歌题体内的?”沈清帆看着这一坨黑漆漆的玩意儿,有些不耐烦,但凡他长得好看一点,沈清帆也能有耐心一点。
“我还准备对你温柔一点,现在看来,是不必了!”梦魔说着,便是向沈清帆袭来,却被不知是何物的东西禁锢住,动弹不得,当下就要使用梦魔的能力。
将这环境一变再变,可惜都没能脱离沈清帆的禁锢,最后只得虚弱的躺在地上,幽怨的看着沈清帆,就差没在脑门上写个倒霉二字了。
“说吧,”沈清帆耐心都快用完了,实在是烦不胜烦,忍着没对梦魔下死手。
那梦魔碰到沈清帆这么个硬茬子,逃不了,只得一一道来,左右都不过一句为魔族复兴而奋斗,最后在沈清帆手上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梦魔一死,眼前的梦境便开始坍塌,沈清帆闭上眼,准备回去,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依旧在梦境中,而这个梦境,再熟悉不过。
地点是在他出来此方世界的那个简陋的山洞中。
场景也是沈清帆初见柳清歌的场景,一切都没变,沈清帆就以旁观者的目光看着这一幕接着一幕,画面一转,到了苍穹山派。
却叫沈清帆发现了一件事,原来,柳清歌并不是被他师尊托付给自己的。而是柳清歌得知沈清帆成了清净峰的峰主,又在收徒会上看了他一眼,便回峰告知师尊。
正巧他师尊要闭关,便就这么允了,来时,柳清歌还不辞辛苦的去了安定峰领取了日用品,打得是沈清帆的名号,最后又以自个儿师尊的名义,在清净峰住下。
看着这一幕,沈清帆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他原以为,柳清歌对他没什么情谊,原来不是没有,只是藏得太深,又因着那么一张脸,竟没认怀疑真假。
之后又是一桩桩一件件,须得心细如尘,才能发现柳清歌那深埋心中的情谊。忽的,沈清帆想起方才那场闹剧般的婚礼,梦魔虽能创造梦境,却不能完全捏造。
总有一部分,源于宿体内心。
眼前一黑,沈清帆便回了自己的身体,他支起身,看着神色自然许多的柳清歌,紧了紧二人十指相扣的手,随后放开,观察着柳清歌快要醒来了,便毫不停留的离开。
他前脚才走不久,柳清歌便醒了过来,看着洞中一片狼藉,他有些怔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抬起左手,一张一合,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方才好像被谁牵着手。
那温润的触感,不似作假。可看着这洞内的一切,他闭关不可能会有他人进来的,至于前辈,更加不可能,毕竟,他这次闭关,并未告知前辈。
想着,柳清歌将手放下,不自在的摩擦着衣角,这才发现,他那一身雪白的衣袍,早就血迹斑驳,无一处安好的地方。
柳清歌起身,只觉头脑有些晕眩,只得扶着石壁,好生调整了一番,才仔细看着洞内,只见洞口处安静的摆放着乘鸾剑,他将剑拿起,只觉心下有些空。
他忽然想见一个人,只见一下就好。
收起乘鸾剑,柳清歌快步出了灵犀洞,往清净峰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前辈的身影,他想见见他,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好,只一眼。
连衣衫都没换,他迈大步伐,脚步不停的往清净峰去,好不容易去了,却只见着洛冰河一人。
“柳峰主这是怎么了?”洛冰河手上端着为沈垣熬制的药碗,略显诧异的看着柳清歌很是狼藉的衣衫,却也恭敬的问着。
“前辈可在?”
“先生他下山去了,说是,归期不定,”洛冰河答着,这还是不久前接到的传音符,听沈清帆的语气,好像还挺平稳的,就是不知道柳峰主这么急着找先生干嘛。
“什么?算了......”柳清歌先是不信,随后便是情绪失落的回了百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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