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的手机刚震第一下的时候程末就猛地惊醒,看到家里熟悉的天花板,他紧绷的精神倏地放松。
他靠在床头,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黑暗覆上,刚才梦境中的场景再度出现,噩梦中的纯白向他袭来,那场景层层叠加,带着几近令人眩晕的消毒水味儿,一下就将他拽回两个月前的那个深渊。
心绪猛地一沉,程末又叹出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不带丝毫温度。他揉了揉眉心,漠然地看向一旁不停震动的手机,眉峰微蹙着。
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名,他的神色微微一沉,接着就伸出手,果断将图标滑向了“挂断”那一侧。
耳边难以忍受的“嗡嗡”声终于消失,他眼底的冷意堪堪消散了些许,但神情依旧不好看。
整宿失眠带来的不适感往往会在初醒时迎来新一轮高潮,此时他脑子里昏沉感与闷疼叠加,一阵又一阵,实在有些不好受。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屋中极暗,厚重的窗帘紧紧拉起,严丝合缝,将烈日完全挡住,空调一直开着,吹出阵阵凉风,分明是八月酷暑的天,房里却显得有些阴凉。
被冷汗浸湿的程末尤其能感觉到这凉意。
耳边突然传来手机消息提示音,程末下意识蹙了蹙眉,拿起手机,目光不过稍一停顿,接着就当没看到弹出来的那条消息,只看了看时间。
13:15
昨天又失眠到凌晨才睡着,睡着了之后也不安稳,一直在做梦,令人窒息的场景折叠着狂涌而来,他的精神极其紧绷,没想到这么迷迷糊糊的都睡到下午了。
靠着床头又躺了一会儿,等那点不适感降下去不少了程末才掀开被子起床。
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刺目的阳光带着隐隐热浪扑面而来,程末下意识眯了眯眼,又抬手挡了挡,身后阴暗的房间在阳光照进来后也终于显出了几分生气。
那边的手机又震了震,程末扫了它一眼,没管,直接拿了衣服进浴室。
水流声响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在震了两下后也安静了。
洗了个澡,大脑也清爽多了,除了偶尔还是会有一点隐隐的闷疼外,原本的混沌感彻底消散。
发梢上还滴着水,程末扯了条干毛巾随意擦着,走到床边拿起手机,解锁进去。
看到发过来的那些消息,他眼底的淡漠直接加深了一度,唇角向下压了压,配上刚洗完澡后略微苍白的唇色,整个人更显冷硬。
懒得回复,他正要放下手机,下一秒就弹进来一个电话。
看着屏幕上的那两个字,程末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忍着心中的不适点了接听。
“末末?”熟悉的女声传来。
程末敛了敛眸,一边往书桌那边走,一边语气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听到他回应,那边的人猛地松了一口气:“妈妈刚刚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
书桌上散乱着各科的暑假作业,都转学了,要不是前几天一中的班主任联系他,说了一声开学要交作业,让他把恒中上学期发的暑假作业带上,他也不会把这些翻出来写。
一手收拾这些书,程末隔了一会儿才回应,不带一丝感情开口:“有事?”
电话那头的刘妍被他这冷淡的语调刺了一刺,心中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她将难受压下去,控制着语气尽量柔声道:“妈妈就是想问问你,转校手续都办好了吗?开学那天要不要妈妈去送你……”
程末皱眉:“李琦那天不开学?”
那边好一会儿没回话,程末收拾东西的动作突然一顿,一股说不上来的烦躁在心口升腾而起,烧至全身。
他压着火气揉了揉眉心:“知道我不会让你送就别问,我也不需要你那点泛滥的母爱,别糊弄我……别逼我把话说得太难听……”
“琦琦有你李叔叔送呢,我那天陪你去,不是糊弄你,妈妈是真的关心你……”刘妍急忙辩解。
程末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调开口:“我说了,这次我转学,条件就是你、李琦、还有李成飞,以后都离我远点儿,别烦我,行么?”
这句话说完,程末就直接摁断了电话,随即将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接着又点进微信里,把刘妍的微信号也一并拉了黑名单。
屋里复归安静,程末在书桌前坐下,闭眼按了按太阳穴,表情有些冷。
他刚刚说的不是气话,要是刘妍他们一家能离他远点儿,他的生活会比现在好上很多,就连这次转学,也是因为李琦。
过了好一会儿,程末睁开眼,视线扫过桌子上摆着的台历。
8月30号。
还有一天就开学了。
他继续将桌面上的作业收拾进书包,接着就将床单被罩什么的都给换了,弄完这些了他才下楼。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到了楼下客厅,那边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张照片,照片里,头发花白的老人眉眼弯弯,露出慈祥的笑意。
照片前他昨天点的香早就燃尽了,程末心口微滞,走过去又拿出一根新的点上。
点完后,他看着照片里的老人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后天就开学了,一中离家里远,我住校……”
心口有些闷疼,程末皱了皱眉,轻轻吸了一口气,又道:“我明天去陵园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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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八月底了,暑假走到了尽头,盛延捏着一罐黑啤,皱眉感叹时间怎么过这么快。
想到昨天回来后和老爸那一通谈话,他的眉峰舒展开,漫不经心地灌了一口酒,眸中忽明忽暗。
“盛哥,恒中那个程末,你还记得吧?”钱进凑过来问。
“远点儿,烦别人凑那么近,”盛延推了钱进一把,接着就一挑眉,“就你们说的那什么同洲双霸?”
“刚没注意,”钱进知道盛延有这破毛病,不喜欢别人凑得近,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就啧了一声,“同洲双霸是说你们俩,程末是除了你之外的另一霸。我听说他这学期转一中来了。”
同洲双霸这个词是从本地的一个高中论坛传出来的,调侃的是市里最好的两所重点中学同时撞上刺头这事儿。
盛延进一中一年,一中校霸的名头就响亮了一年。
作为同洲市的重点高中之一,一中的学生们大都一心向学,老师们十几年难碰上一个刺头,没成想这回一碰,就碰上了个刺头中的战斗机。
喝酒抽烟逃课打架,盛延样样不落,偏偏还开除不了——盛延他爸给学校捐了栋楼,就为了能把他儿子塞进一中并安稳上三年学。
因为盛延,校领导们愁白了头,焦头烂额之际,就听到了一个难得的喜讯——一中的死对头恒中今年也倒霉催的碰上了刺头。
恒中的那个叫程末,刚进恒中不到一个星期就一架成名,以一敌五立于不败之地,还生生把对方几个揍进了医院,自此名声大噪。
打架斗殴到这么严重的程度,按照恒中的校规,不被开除简直天理不容,可程末却一直安安稳稳地在恒中上着学。
程末家里倒是没捐楼,但程末成绩好,省中考状元,是个top2的料子,除了偶尔打打架,也不怎么服管教外,不逃课不抽烟也从不刻意生事儿。
有了一中的盛延作对比,恒中校领导们瞬间觉得程末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甚至可以称得上乖巧好学,也就一直包容着。
同洲双霸就此诞生。
盛延不逛论坛,但架不住钱进这几个老往他耳边说,且单方面将程末视为他的死对头,他听了这么久,也就对那个程末留了点儿印象。
“他转一中来干嘛?”盛延随口一问,接着就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降了些燥意。
“谁知道呢,”一旁的孙晓飞也学着盛延的样子灌了一口酒,他哈出一口凉气,“在恒中安逸的日子过久了,想来一中找找刺激?”
“嚯,一中可不是哪只猫猫狗狗都能来撒野的,”钱进瞅向盛延,“当咱们盛哥不存在呢?”
盛延喝完一罐啤酒,手下意识伸进口袋里,摸到的东西触感和意料中完全不同,他的动作僵了僵,眉间涌上一股子烦躁。
将兜里的棒棒糖掏出来叼着,盛延忍着烦躁说:“来来呗,管他是猫是狗,来了我这,就得给我好好趴着。”
“哥……”钱进见盛延叼着根棒棒糖,实在有些没眼看,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包烟,“我这儿有,给我爸买的,你要不抽一口?”
“拿开,”盛延皱眉打掉钱进的手,站起身,一手插/进裤兜里,“说不抽就不抽。”
“真戒啊?”钱进举着一包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废话。”盛延说。
孙晓飞一把抽掉钱进手里的烟,三两下塞回钱进兜里:“咱盛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戒烟了,你别招他。”
见盛延都要走出店门了,孙晓飞连忙问了句:“盛哥,那个程末……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给个下马威?”
都说是俩刺头了,要不从一开始就分个高低出来,以后肯定还有的折腾。
钱进和孙晓飞都对盛延家里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也不想盛延到时候整天跟人起冲突。
是麻烦就得一次性解决了,盛延两口将嘴里的棒棒糖嚼碎,顺着现下想抽烟抽不了的心情,面色不虞地吐出两个字:“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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