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将军府大门前青石路上, 渐渐驶来一辆马车。
府门前的守卫家仆见到那熟悉的车马,面上一喜, 是早上出门的三娘子回来了。
马车里, 沈妙妙有些心疼地给沈定擦着在药房里买的创伤药膏, 看着他眉骨上的伤口低声问道:“疼不疼?”
沈定像是一头尚未熄火的斗牛, 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子火气后才摇了摇头。
回来的路上还特地去了医馆开药,拖拖拉拉,即便这样, 沈定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愤怒满点。
沈妙妙收起药瓶, 将瓶子塞进布包里, 随后摸了摸沈定的头,叹着气道:“好了, 人你也打了, 气也出了, 无论怎么说, 他毕竟是咱们的姐夫……”
说出姐夫两个字,沈妙妙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沈玉昭的姐夫邓兴贤在沈妙妙记忆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但今日里沈妙妙却是见到这人的厚颜无耻了。
也不能怪沈定当街打人,要不是她怕她这位姐夫的狐朋狗友们拉偏架,赶紧把沈定拉开,她自己也想上去踹两脚的。
“今日之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就行, 回府不要声张,如今父亲还在家中,不要让他担心。”
沈定这才冷静下来,朝着沈妙妙点了点头。
“如果母亲问起来,你就说不小心在酒楼里撞到了柱子。”沈妙妙叮嘱他,“邓兴贤公然将花酒喝到了酒楼里,大庭广众醉酒胡言丑态毕露,邓家也不会声张这事,咱们家中就我们两个知道这事就可以了,大哥二哥也不能说,知道吗?”
沈定一脸不服气:“可是大姐如果知道这事……”
沈妙妙打断他:“那也是大姐的家事,我们做弟妹的不能从中挑拨。你放心,改日我会找大姐旁敲侧击地问一问,不过你下了这马车,就要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知道吗?”
沈定看着自己三姐镇定且有条不紊的模样,心中的怒气也被安抚了下来,他也自觉一时冲动了些,连三姐十分之一的冷静都没有。
马车入了府中,两人下车后,沈妙妙又叮嘱了沈定一遍,才回了自己的素苑。
她面色平静,直到和沈定分开脸色才沉了下来。
她劝沈定不要愤怒,不过是怕他一气之下把事情闹大,但是沈妙妙自己却也是气炸了。
他这个姐夫邓兴贤,都不用再看第二眼,就能知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在外人面前公然抱着一个媚眼横波的女子亲亲我我,想必不会是第一次。她现在回忆几次看到大姐时她的神色,现在想来未必是不知情的。
女子本就敏感,自己丈夫在外面沾花惹草,妻子哪能是不知道的。
只要一想到,她大姐在府内操持家务,而她这个好姐夫却在外面不管不顾地花天酒地,沈妙妙只觉得手痒难耐。
那从邓兴贤嘴里吐出来的狗屁话她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可大姐在邓家……
今日等在素苑里的银珠和碧翠见她站在院子里,高兴地从楼里迎了出来,银珠笑道道:“娘子回来啦。”
碧翠接过她手中的包裹歪头问:“德旺楼的酒菜合不合娘子的口味,好吃吗?”
沈妙妙这才缓了神情,笑着道:“改日我带你们两个去吃吃看不就知道了。”
今日她揽下了琳琅记的委托,设计这活对于她来讲是挑战,也是最能勾起她兴致的东西,平定了心绪之后,便于房间里沉下心来设计画稿。
她将这事暂时压在心里,但同样回到院子里的沈定可就没这么好的控制力了,他也不过是才十几岁的少年郎,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后,越想越气。晚饭过后,干脆拍案而起,径直朝着沈绎的汀白苑走去。
主屋的厅堂里,沈绎正在和苏茗雪聊着下个月要在苏家举办的苏茗雪母亲寿诞宴请之事。
苏茗雪作为嫡女自然是要回家帮助操持的,而郑元英作为亲家当然也不会缺席,苏茗雪的意思是想让母亲也带着妙妙。
上次春日宴一场风波,妙妙虽大放异彩,却也败兴而归。她和母亲陪着妙妙一同参加,却几乎成为了众矢之的,苏茗雪的意思是这次她母亲寿诞,京城里势必会有不少宗妇臣眷前来,这次也该让妙妙在正常的聚会宴饮中展示沈府三娘子的风采了。
她先和沈绎商量,就是想听听夫君的意思,如果夫君赞同,她再去和郑元英提及此事。
沈绎喝了口茶,半晌道:“父亲虽入朝面了圣,但无论是父亲还是陛下都未曾提及安郡王府这事,在他人看来,只怕要说父亲是在和皇上怄气了。”
有人私下议论,沈家的女儿损失的是声誉,而安郡王府只不过是损失了点钱财,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苏茗雪也明他话中的含义,皱眉沉思道:“父亲并不是这样的人,皇上应该是知晓的。”
沈绎放下茶杯,叹道:“妙妙前去参加也好,众人见过她与母亲,理应会解了不少心疑。”
苏茗雪点了点头,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沈定应声而入。
温书跟在沈定的身后,他原本面带笑容地叫了声三公子,但见沈定阴沉着脸,心有不安,便默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沈定进了沈铎的书房,先是给大哥大嫂行了礼。
苏茗雪见他一脸沉重严肃,便起身道:“三弟有事的话,坐下来和夫君慢慢谈吧,我先去看看煜儿了。”
谁知,沈定却道:“大嫂留步,我要说这事,也需要大嫂给拿个主意。”
夫妻俩对视一眼,沈绎朝着温书挥了下手,温书谨慎地后退,将门关紧,守在了院子台阶下。
沈定性子直又少年热血,沈绎很少见他有如此深沉的时候,便开口询问道:“怎么了,发生何事,你坐下慢慢说。”
沈定却并未入座,而是站在两人面前,深吸了口气,压下愤怒,给大哥大嫂陈述道:“我今日陪着三姐去了德旺楼。”
这事家里人都知道的,沈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遇到了沈充,他还叮嘱老二注意些,不要让那商人钻什么空子。
“期间,三姐和齐家那娘子聊天,我便坐在二楼独自喝茶,看见了……”他喉咙滚动,咬了咬牙道,“看见了邓兴贤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又在寻欢作乐。”
他此话一出,无论是沈绎还是苏茗雪脸色都沉了下来。
“然后呢?”沈绎冷声道。
如果只是喝酒,老三脸上怎会挂了彩,怪不得晚饭的时候,他借口累了,没出现在饭桌上,原来是怕父亲母亲看见他受了伤。
沈定握紧了拳头:“他抱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娘子从楼上下来,看着……过分亲昵,他那些朋友也好似认得那娘子,一群人热热闹闹,好不快活。我自是大怒,便告诉了三姐,三姐让我先去盯住人,我便先下了楼拦住了邓兴贤。”
“他酒没少喝,说话已经有些含混不清了,那举止轻浮的娘子抱着他两人走在街上成何体统。我气不过拦住他,斥责他行为不端。”
沈定是邓兴贤的妻弟,虽是晚辈,但姐夫行为有失,就是指责两句也没什么。沈绎眯起眼,问道:“他因为这个打了你?”
“不是。”沈定气愤道,“我说了他两句,他恬不知耻地骂了回来,我虽生气,但一想着大姐,却也打算着拉开那女子,将人送回邓府才行,可谁知……”
他顿了一下,仿佛在压制怒火:“三姐随后便匆匆赶来,她看到姐夫抱着的女子也是生气,便让姐夫知耻敛行,守规矩些。”
苏茗雪厉目圆睁:“怎么,那邓兴贤难道还敢动我家妙妙不成?”
沈定摇头,半晌才怒目切齿道:“并不是,他看到三姐眼睛都直了,等三姐说完话,一把推开身边女子,便朝三姐抓来,嘴里道……我这三妹妹怎生的如此好看了,妹妹别怕,姐夫来疼你!”
沈定虽不想再提邓兴贤的污言秽语,但他必须要让大哥大嫂知道实情才行。
沈绎当即抬手摔了桌上的茶碗:“放肆!”
这竟然是当街轻薄于妻妹,这个邓兴贤无耻至极!
沈定狠狠喘了口气,继续道:“这并不算完,我见此立即隔开他与三姐,给了他一拳,谁知那邓兴贤却也怒了,还手之际嘴里还嚷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人退了婚没人要的,我收了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如果你不是我妻妹,主动送上门来,我也是不要的。”
沈绎腾地站起身来,转身大步去抄挂在书房墙壁上的长剑,苏茗雪来不及生气,立即去拦他。
“夫君不可!”
她伸手搭在沈绎握住剑的手臂上,与沈绎对视:“父亲还在家中,你不能冲动,再者,这还关系到玉芸,她如今是邓家长媳,我们莽撞找上去,未必对她有利。”
沈绎胸膛几个起伏,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沈定愣愣地看着,这时候才想起来,大哥虽然改做文官多年,但当年也是被人颂为“好学知书,长于骑射”的沈大公子的。
怪不得三姐让他不要将这事告诉家里人,原来除了他,家里其他人只会更怒火焚天。
但他没有做错,三姐不提,是因着邓兴贤这无赖说的话实在太过无耻,但他不能让大姐和三姐都受了委屈而不吭声。
半晌,沈绎扯过苏茗雪的手攥在掌心,另一手用剑指着沈定道:“去,把你二哥叫来,邓兴贤这厮,我要让他知道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沈定颠颠跑走去找隔壁院子里的沈充。
苏茗雪这才道:“你们私下教训他可以,但是不能太过,毕竟玉芸和菡儿还在邓家……明日我就给邓家稍信,以商量我母亲做寿的名义,让玉芸回家里一趟。”
她抬头望着仍满脸怒意的沈绎,安抚道:“我和妙妙私下问一问她,你再做打算也不迟。”
沈绎甩手将剑扔在矮桌上:“哼!草包一个,作死的本事倒是不小,我定要让他见识见识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是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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