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妙虽然让两人等着, 但沈充沈定哪能真的老实坐在树下。听闻苗兴白振奋大喊, 便跟着沈妙妙一起去了偏院。
原本,为沈妙妙制作材料这事, 算得上是请苗兴白帮了一个不小的忙。
但沈充没想到, 不过就是见了一面, 这苗兴白却仿佛被下了咒一般, 完全将这事揽在了自己身上,孜孜不倦的精神简直感天动地。
苗兴白甚至想要铺盖一卷睡在他妹妹隔壁的院子里,这哪能行, 沈妙妙虽不觉有什么, 但沈充却坚决不同意。
他几乎是将苗兴白夹在胳膊肘里带出沈府的, 出大门的时候还遇上了外出归来的父亲,父亲询问, 他便搂着苗兴白的脖子道:“是我在文思院的同僚, 这几日会来府里找我办事。”
沈成远点头, 不疑有他地走了。
要是让父亲知道, 他把人带到妙妙的素苑旁,自己怕不是就得倒霉了。
在他的严重干预下,妙妙的材料还能这么快地制作出来,也不得不承认,苗兴白确实有两把刷子。
他虽然长得俊,但性子过于内敛憨厚,有些浪费了一副清俊的样貌。但手艺是真的出类拔萃。当然了,比之他家妙妙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沈妙妙接过苗兴白手中的亮色材料, 欣喜若狂地瞪大了眼睛:“苗大师果然精工天成,这白钢竟然炼得这样纯。”
“娘子给这神铁起名叫白钢吗?”苗兴白抿着唇笑,犹豫着道,“三娘子也不要总叫我大师,在下实不敢当,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的名字。”
这白钢拿在手中还微微发烫,沈妙妙却爱不释手,这样的金属放在现代,不知要比金银便宜多少倍,但是放在古代,却不能简单用价值价格来估量,因为炼制一块这样的钢实在是太困难了。
而这钢能炼制出来,全都是托了苗兴白操控技术纯熟的福。
她高兴道:“苗大师如果不嫌弃的话,妙妙就叫你一声苗大哥吧,苗大哥手艺了得,妙妙打从心底里佩服。”
掌握火候的能力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判断力、直觉以及日积月累的丰富经验。更何况,她这炉子可谓是一时兴起造的的低端火炉,能用这样的炉子炼出白钢,可见苗兴白不是一般的手工艺人。他人虽然看着不够灵活,但在制作器具上的奇思妙想,也丝毫不输给她一个受过训练的现代人,放在现代,说不定能成为比自己更为出名的设计师也不一定。
苗兴白红了脸,却没有拒绝,只憨憨地笑着。
沈充眯起眼睛,将伸着脖子,正盯着沈妙妙手中东西瞧的沈定往旁边推了推,隔开苗兴白与他家妹妹之间的距离,自己伸手将炼制的钢块从沈妙妙手中拿过来仔细瞧:“这东西就是妙妙心心念念的材料吗?”
他放在手里掂了掂:“倒是挺沉的,和金银铜铁有什么不同吗?”
沈妙妙歪头一笑:“等我做好了簪子给二哥演示一番,你就知道了。”
苗兴白在一旁赞叹道:“那金英可真是个好东西,这样炼制出来的白钢纯度可是高多了。”
随后,他叹了口气:“只是这金英数量太少,恐怕三娘子口中的白钢也只能有这些了。”
金英难寻,琳琅记倾空府库也只有这些,都给她送了来,这点钢材,她可得珍而重之地用才行。
有了这白钢,沈妙妙倒是不急了,她得好好调整布局,不能浪费一分一毫来之不易的材料才行。
于是,她将白钢递给银珠,笑着道:“今天果真是个好日子,我家哥哥弟弟正要给我讲个好听的笑话,不如苗大哥一起坐下来,喝口茶歇一歇吧。”
她制簪的材料出炉不说,就连几日来堵在胸口的这口恶气都要出了,说不准她要随着母亲去安福寺拜一拜佛祖才行。
苗兴白望了沈充一眼,温声道:“炉子里还有最后一点原料,我都放进去了,看看还不能再炼一块,我走不开,三娘子去听吧。”
沈妙妙还真是心急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跟苗兴白道了谢,随后便带着沈充沈定又回了院子。
树荫伴着清风,沈定还未开口,沈妙妙已经感到一阵舒朗的惬意了。
沈定道:“那日,大哥二哥和我在德旺楼约了邓兴贤……”
即便知道沈家三兄弟来势汹汹,即便邓兴贤自己想当缩头乌龟,可他却也没胆量无视署着三个人名字的邀请书信。
那烫手的书信语气说是邀请函,还不如说是战书。
他几乎已经预见了自己会被痛打一顿的惨状了,辗转反侧几日,终于挨到了前去赴约之日,邓兴贤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
那原本总是光顾的老店德旺楼也变得有些望而却步起来。
沈家三位公子齐聚宴请的场面绝非一般,自然是与众不同。
邓兴贤站在德旺楼的一楼,望着大堂上宾客满座的盛况和入耳嘈杂的环境呆呆地愣住了。
沈家三兄弟选了一个居于大堂正中的靶心位置,此刻三人惬意地围坐在方桌旁,正喝着茶。
沈充见他来了,起身热情地招呼道:“姐夫,这里,快来这边坐。”
这声姐夫叫的心虚的邓兴贤肝胆一颤,他也不顾上嫌弃这一楼都是平民百姓,只得硬着头皮走过来。
沈充兴致高昂,沈绎面色平静,沈定则笑而不语。
这兄弟三人虽表情不一,但内里却是和他妻子沈玉芸一般的过于坚韧过于冷静。有的时候甚至让邓兴贤觉得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一家人非要认死理较真儿,活得都那么累,他看着都厌烦。
但这厌烦可以在沈玉芸面前表现出来,他却并不敢当着三位舅子袒露分毫。
邓兴贤甫一坐下,沈定就端起杯子,越过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的酒菜,笑着道:“几日前,我不懂事冲撞了姐夫,我自罚一杯,还望姐夫不要和安之计较。”
他虽然先提杯道歉,但扯得过开的笑容实在是因为没有感情而显得有些皮笑肉不笑。
邓兴贤心一提,没想到开场就提那事,这是要开门见山地数落他了。
他立即举杯,起身推杯道:“哪里哪里,是姐夫一时失态,让定之看笑话了。”
他为表自己诚意,一口气连饮了三杯。
“姐夫也有不对,自罚三杯,这事就这样过去算了,我们一家人,哪里来的隔夜仇。”
小小一杯酒,却入口辛辣,后劲十足。
邓兴贤复又落座,安心地拿起箸子,便朝着近前的一盘八宝玉鸭夹去。
谁知,沈定却突然伸手,将那盘子从他面前端走。
“哎呀,这个我知道,这是德旺楼的招牌菜呢,大哥二哥,你们看,这鸭形饱满,色泽犹如润玉,肉质细嫩、馅料糯软,听说十分香甜味美呢。”
邓兴贤心道,何止呢,这鸭子肚里的馅儿可是白果、红枣、芡实和优质的香菇、火腿、松子、鸭肫、糯米这“八宝”为料的,合而烹制,那才叫绝呢。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边沈充也举起杯,道:“姐夫,盈之也多日不曾拜会过姐夫了,今日见面,先敬姐夫一杯,祝姐夫往后日日康泰,安然无虞才好。”
邓兴贤听得浑身一机灵,急忙放下筷子,又和沈充喝了一杯。
饮毕,他倒是学乖了,放下空酒杯,自己斟满后,主动双手举杯,朝着沈绎道:“大哥,兴贤如今坐在这里实在是惭愧,今日这局是大哥和二弟三弟来请我,却实在是我该向三位兄弟赔礼。”
沈绎面无表情,邓兴贤有些拿不准他的想法,便只得硬着头皮道:“我自罚三杯,大哥勿怪。”
他再次连饮三杯,沈绎却动也未动。
沈充见了,便笑着道:“欸,姐夫,你也知道,大哥酒量不行,来来,我替大哥陪姐夫痛饮上两杯。”
沈定点头:“对呀,姐夫,你可别看我们小,就不把我们当回事呀,我不在京城里这些时日,还多亏姐夫照顾姐姐呢,我也敬姐夫一杯。”
“姐夫平日里公务繁忙,怕是没有时间来这德旺楼里,来来,这里的之华散可是十分出名,姐夫怕是没喝过,要多喝几杯才行。”
“哎呀,姐夫,这小酒盅如何能行,不够爽快,掌柜的,给我们换个碗来。”
邓兴贤即便是个榆木脑袋,被灌了两巡酒后,已然明白过来,这兄弟三人是在变着法的整治他。
来的路上,那点心虚之意,此刻借着渐渐上来的酒劲烟消云散,反而是士族子弟向来自视甚高的优越感以及作为邓家继承人的自尊心占据了主导。
“久经沙场”的邓兴贤酒量不差,他虽喝了不少,却并没有醉的厉害,反而是放下酒杯,重新拿起筷子,朝着左侧的金丝酥肉而去。
肉还未加起来,斜里伸出一双箸子也同时叨住那块肉。
沈定一笑:“抱歉了姐夫,这肉我先看到了。”
邓兴贤皱了下眉,转而去夹另一边盘怀抱鲤。
沈定长臂一身,挡住他:“哎呀,不好意思了姐夫,我最爱吃鱼了。”
邓兴贤握着箸子的手紧了紧,僵着笑放下筷子,转头望着从未说过一句话的沈绎:“大哥,这是怎么说的,今天来是不打算让我吃饭的吗?”
沈绎放下茶杯,轻笑了一下道:“怎么会呢,当然要吃了。”
他说着转头朝着柜台的方向叫了一声:“掌柜的!”
这位邓家大公子今日坐在德旺楼的大厅里,早就让掌柜的心生警惕了。一直关注着他们这桌子,那另三位公子中,有两位可是那日他们家少爷亲自招待的,他如何敢怠慢,立即小跑着走到桌前,恭敬道:“公子有何吩咐?”
沈绎道:“我听说咱们楼中后院里养着一条凶狗,见人就咬,可有此事?”
德旺楼的掌柜是何样的人精,这公子看着比同来的两位公子要年长些,那两位公子对他也颇为敬重,掌柜的在心中掂量了一下他和邓兴贤的分量,立即站好了队。
他对着沈绎行礼道:“是有这样一条狗,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掌柜的此刻心里想道,既然这公子说有,那就是有,只要不得罪大少爷的那位娇客,十条八条都给他买回来。
沈绎望着满桌的饭菜,淡淡道:“既如此,那我们这些饭菜就都喂了那狗吃吧,看家护院的狗虽凶,但那是对着外人,它也是知道保护自己家的,有情有义,总是比有些人要强的。”
掌柜的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邓家公子的脸,隐约想起这桌子上的小公子那日似乎和这邓公子吵了起来,甚至大打出手……
他立即垂下盯着自己脚面,对着沈绎躬身道:“如此,谢过公子赏赐了。”
掌柜的转身离开,邓兴贤憋红了脸,终是忍不住猛地起身,怒道:“大哥,你和二弟三弟今日这是要辱我骂我了?那你们何不大大方方骂一通,没必要如此指桑骂槐!”
沈绎冷冷地看着他:“我们指桑骂槐地辱你?为何?不如你自己来说说原因给我听听?”
周围已经有不少人眼神扫过来偷偷看热闹,有认出这位公众场合出镜率比较高的邓家公子,便脑袋凑在一处低语。
邓兴贤胸膛起伏,忍了又忍,并不情愿,终于道:“那日我不过是酒喝得多了,言语间轻慢了三妹妹,酒后之言如何认得了真,三弟年纪轻意气用事也就算了,大哥二哥也不明白这其中只是误会吗?”
邓兴贤心中暗暗咬牙,那日沈玉芸从觅柔那里得知了原委,匆匆回了沈家,他以为她已经摆平了家里人,大事化小了结此事了,也正是如此,他今日才敢前来赴了沈家兄弟的约,想着左右不过也就是说两句不中听的话。
却原来他那位好妻子也没什么能耐对付家里人,她这几个兄弟根本是心怀不轨地请他来的。
他这解释说完,沈家三兄弟的脸都是风雨欲来地阴沉,沈绎眼神更冷:“是吗?既然兴贤说是误会,那就得慢慢解开了,着什么急,走吧,我们换下一家。”
得了指使的沈充沈定立即起身,一左一右将还未反应过来的邓兴贤围住,架着他往外走。
大厅里所有人都停了箸子,瞪大眼睛伸着脖子望着那三个行动如风神态自如的公子将邓兴贤拖出了楼。
楼外,温书驾着马车停在楼门口,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邓兴贤脸色难看,挣扎了好几下,嚷道:“放开我,这饭我不吃了。”
他说着转头四顾自己带来的小厮和家仆,邓兴贤自知这宴怕是“鸿门宴”,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的家仆,就怕自己吃亏。
可不过这么一会儿时间,不光他的小厮消失了,那些家仆更是一个人影也没了。
沈充用手臂一别,就制住了他半边身子,笑容满面的他歪过头,语气又低沉又满含警告:“姐夫,别说要走这样扫兴的话啊,要知道,能让我们三兄弟齐聚陪你喝酒的机会可是不多见的,怕不是要八辈子才能修来这样的福气。”
沈定在另一边嗤笑一声:“可不是嘛,要不是姐夫最近惹眼的事漂亮的话做多了说多了,平日里主动送上门,我们也是没时间搭理的。”
沈绎转身,亲自替他撩起自家马车的帘子:“走吧,今天必然要让兴贤喝尽兴,才会放你回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先到这儿,来不及了,我要去下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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