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佛宗的招新五年一次, 其中,万派招新是招收弟子最多的一年。
万派招新结束后,万佛宗把所有新入门弟子接来宗内。斋戒日前后的一段时间里, 指导他们背诵戒律,带领他们熟悉各座禅。
斋戒日一结束,各座禅的入峰试炼开始,只有通过试炼,才能进入那座禅。
几十年来, 观邪久居沧溟海,执行任务,鲜少归来。即使回来, 也待得不久。
观音禅一贯人丁凋零, 此次祂亲自回来, 主持入峰试炼,准备选择下一任禅子。
祂刚回宗, 便入温泉内休养生息,没想成听到了明非与和光的谈话。祂对两人的公事不感兴趣,毕竟职权范围不一样。
但是,听到两人谈起那人时,祂不禁怔住。
和光的师兄, 嗔怒禅的禅子,薛孤延。
薛孤延是祂一手带出来的, 凭自己的本事爬到执法堂三把手的位子。不出意外的话,西瓜和明非升任掌门与长老后, 薛孤延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执法堂堂主。
没想到, 一次任务, 使他走火入魔。
当年的事件, 观邪是亲历者。
祂没想到,薛孤延受到的打击居然会那么大。
事件结束,薛孤延回到嗔怒峰时,情绪已然有些不对劲。
祂当时被沧溟海的事情绊住,没有第一时间去开解,等到祂回万佛宗时,就听到一个震撼不已的消息。
薛孤延差点失手杀死和光,被嗔怒禅主关进嗔怒峰的地牢。
再后来,祂听说和光私自闯进监牢,解开镣铐,放走了薛孤延。
薛孤延出走一事,不止对和光,对嗔怒禅、对执法堂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精心培养了几十年的堂主继任人一走了之,无论是哪个宗门,遇上这种事儿,都会麻烦得头疼。
西瓜把其他适龄弟子中数了一圈,赫然发现下一代居然只有一个薛孤延拿得出手。万佛宗执法堂的高层管理,以至于有了断层。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从下面的弟子中再挑人,再培养。
和光因着放走师兄一事,心觉歉意。
她换下了那身落拓不羁的打扮,穿上普通的白色弟子僧袍。留起狗啃的短碎发,束上精致文雅的发髻。
不再每日吊儿郎当地斗鸡走马、饮酒作乐,收起那副浪荡不羁的性子,开始学习接人待物,咬牙接过了师兄抛下的担子。
她学着薛孤延的性子,无论内里多暴躁多不耐烦,脸上依旧挂着一幅懒懒的假笑,连唇角勾起的弧度也一般无二。
观邪思考了很久,如果当初薛孤延没走的话,和光或许会同菜瓜一样,上头有一个可靠的师兄顶着,她只需做一个无拘无束的禅子便可。
祂没想到,薛孤延的离开竟然成了和光的心魔。
眼见她转身要走,观邪出声叫住她。
“和光,你师兄的事,不是你的错。”
和光顿住脚步,这几十年来,这句话,她听了无数遍,无数个人都对她这么说。
可是,她依旧会想,如果当时她没有打开镣铐,事情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有转机。
“师侄明白。”
明白,不代表接受。
第二天,和光带着几个弟子,进行最后一次物品清点。
尤小五从进门开始,一直在喋喋不休,嘴巴就没停过。好像几天没见,要把所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倒进她脑子里。
和光一开始挑中尤小五,第一个原因便是他的情报收集能力,太特么强了,仿佛万佛宗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第二便是他的记忆力,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她的脑子不是垃圾桶,受不了他什么都往里倒。
“大师姐,你知道吗观音禅的观邪师叔回来了。”
知道,昨儿洗澡还碰上了。
和光点点头,在一边清点货物,一边在清单上打钩。
“不少欢喜禅的弟子跑去看,想要一探师叔的真实性别。”
是吗探出来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也挺想知道。
“你说他们能探出来吗”
呵,要是能被你们探出来,就不会成为万佛宗七大未解之谜之一了。
“大师姐,你知道吗西瓜师叔传来消息,斋戒日之后回来。”
和光闻言,笔尖顿了顿,勾画斜了,执笔的手打了个哆嗦,在纸上划出好长一条。
她深吸一口气,朝小弟子招招手,道“再拿本账簿过来,这本脏了。”
小弟子诧异地瞄了账簿一眼,没脏啊。心里的念头转了转,没说话,拿了本新的账簿给她。
和光看着账簿上龙飞凤舞的潦草笔迹,啧了一声,一把火烧了。
要是让西瓜师叔看到,又是一顿锤。
被揍的记忆深入骨髓,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尤小五没看出异样,依旧说个不停。
“贺拔势前日回天极界了。”
和光抬起眼皮,惊奇地瞥了他一眼。消息太灵通了吧,这件事,她还没收到消息。
“王御剑同他一起走了,临走前派人送来那两条鲛人,就是明淡欠账的那两条,送去了欢喜禅。”
天,他们不怕动物保护组织找上门
“昨日,死禅的弟子们集体跳崖时,挑地方的领头弟子眼神不好,选在饕餮禅下厨的上方。鱼丸师叔正在崖下煮汤,他们一排排跳进了汤里,被她一顿臭骂。”
哦,看来死禅要整顿整顿了,尽给人添麻烦。
“大衍宗的封曜和步云阶不知为何在樊楼起了争执,被人看到了。”
哦,不奇怪,那俩人迟早要闹翻。
“前几日,媚门的门主来菩提城约见忘情禅主张敞,张禅主没回应。掌门怕得罪人,派人去忘情峰,把张禅主拖了过去。”
哦,有点意思。
“明淡那个三心二意的家伙,欠的账还没还完,又打着修炼的旗号,跑去了红袖招。”
哦,管我屁事。
说到后面,尽是些闲聊八卦,和光没耐心听了,抬眼瞪了他一下。
他似乎没注意到,一张嘴像鞭炮结,噼里啪啦,炸个不停。
直到小弟子看不过去,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缓过神。
和光叹口气,放下笔,语重心长道“小五,你可悠着点吧。最近一直同我出任务,修行懈怠了。斋戒日一结束,先回峰闭关一段时间。”
尤小五闻言,脸色一白,上唇紧咬下唇,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和光啧了一声,抽回视线。
小弟子怔了怔,上下打量了一圈尤小五,语气好奇地问道“说起来,光知道小五师兄是禅子,还不知道小五师兄修的是哪座禅。”
万佛宗内,每座禅的弟子身上都带着那座禅的特点,很容易区分。
比如和光脾气暴躁,容易怒气上头。菜瓜一身腥风血雨,看人的眼神就像看菜鸡。明淡花枝招展,婀娜多娇。观邪时男时女,不男不女。
但是,尤小五生性乐观,也不容易生气,性格好像没什么特殊之处。
他每日穿着一身打满了各色补丁的破僧衣,便是与众人最大的不同。
尤小五面对小弟子兴奋的眼神,心虚地撇开眼,递给和光一个求救的眼神。
和光哂笑,耸耸肩膀,坐视不管。
尤小五支支吾吾,小声地挤出几个字。
小弟子没听清,眨眨眼看他,又问了一遍。
尤小五深吸一口气,闭眼大喊,“闭口禅”
小弟子的眼神黯淡下来,怀疑地盯着他,“师兄,不想说的话,直说便是,为何找借口蒙我”
就您这大嘴巴,修个屁的闭口禅。
和光捂嘴,一不小心笑出来,撑着尤小五的肩膀才站住。
她戏谑地觑他一眼,调笑道“你看你,哪有闭口禅子的样,说出来都没人信。”
尤小五涨红了脸,瘪着嘴巴,道“我不过是这段时间放松了修行罢了。”
和光拎着他的破僧袍,一脸笑意,扭头对小弟子介绍,“这身僧袍,闭口禅主亲自给他缝的,集齐了各种坚硬的料子。就怕他大嘴巴,惹恼了别人,这玩意儿可挡得住化神一击。”
小弟子吃惊地捂嘴,看向尤小五的眼神瞬间变了。
少了几分崇拜,多了几分讶异。
尤小五气愤地瞪她,抽回她手里的衣角,扭开头。
和光弯了弯唇角,继续揭穿他老底。
“小五,你不如学你师父,一天只说十句话。”
尤小五扯了扯嘴巴,没回话。
得了吧,师父一天十句话,八句话在骂人。
“王八羔子。”“龟孙子。”“骨灰都给你扬喽。”“你今天吃了翔吧。”
每天至少一半的话是冲着隔壁山头,嗔怒峰的李禅主喊的。
三人插科打诨间,门外弟子来报,有两个新入门的小弟子来找和光。
和光往门外一望,两人都有点眼熟,大点的孩子是个光头,小点的孩子披头散发。
她登时想起来,今日是新弟子剃度的日子。
万佛宗规定,任何新入门的弟子都要剃度一次,斋戒日一完,留不留光头皆可。
和光温和地笑了笑,道“找我何事”
矮个子揣着一把剃刀,皱紧眉头,直直地看她。光头见同伴没反应,推了推他,脸色焦急,嘴里催促。
和光看着剃刀,心里划过一丝了然,朝矮个子招招手。
“过来吧。”
虽然新弟子统一由管事师叔剃度,但是若新弟子有心怡或崇拜的师叔们,也可亲自去找师叔剃度。
当年,她被师兄强硬地按着脑袋,刮了一地的毛。
那个睁眼瞎,连她的眉毛也一并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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