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并非是一个好天气。
不,不如说哥谭这块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好天气,阴郁才是这座城市的主色调,无论是建筑或者人群。
即使历史的车辙再往前滚动一百年,世界仍少不了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和苦苦挣扎的底层平民,两者的差距一条街道就可以分开。
艾梅克漫无目的地想着,他站在巷子口瞥了一眼外面光鲜亮丽的大街,觉得这座城市简直奇妙极了——光与暗达到了一种极为微妙的平衡,相互分割又相互交融,既不太灿烂也不太深沉,达成了一种十分和谐的阴郁灰色调。
他将手中的一大袋垃圾扔进了暗绿色的垃圾箱,惊醒了一只黑色的流浪猫,猫咪愤怒的嚎了一声沿着逼仄楼房间的水管跑掉了。
艾梅克抬头看着猫咪爬上水管,也就看见了被窗户中伸出的晾衣架分割成一块块的脏兮兮的灰蓝色天空,总算在这场漫无目的的思考活动中发现时间好像不早了。
艾娜婆婆应该着急了,这样想着,他低下头开始赶路,好似全然没发现隐匿在房檐阴影里的黑色人体。
或者说,发现了他也不会太在意。
回到教堂,这个四处漏风的小破屋只是在顶端安了个十字架就可以自称教堂——最过分的是大家居然也承认了,艾娜婆婆果然开始细细碎碎的念叨起来,她让艾梅克拿起扫帚开始扫地,在他扫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催促他去做晚餐,这当然不可能,艾梅克认认真真的扫完地才开始进厨房。艾娜婆婆就在厨房外边念叨,无非就是些家长里短的抱怨的话语,间或夹杂着一两句“主啊,原谅我的罪过吧”或者“你这个魔鬼,撒旦之子……违背主的意愿收留你就应该感激涕零,还不快点干活去赎罪……”
艾梅克并不会因为这位年老的修女的几句抱怨埋汰而感到生气,毕竟艾娜就是这样的人——刻薄且嘴毒,完全不会表达一丝善意。
况且他从来不是容易生气的人,他从小在神殿长大,曾立志成为一名神官,温顺和谦卑都是最必要的修养,起码在表面。
晚餐是简单的蔬菜浓汤和硬面包,艾梅克静静地等待着艾娜修女在微弱的烛光面前足足祈祷了半个小时才开始被允许用餐,艾娜修女枯槁的手指遍布皱纹,抓起面包的时候好似老鹰的利爪,她掰下了一大块面包,只给艾梅克留下了一块发硬的边角,开始神态自若的将面包浸泡在尚还温热的浓汤中,大声的啜吸着她的晚餐。蜡烛的光芒有些微弱,却恰好能够照耀到艾梅克垂在脸颊两旁恬静苍白的发尾,和那双剔透到仿佛上等红宝石一般的的眼睛,他既不愤怒,也没有表现出难过,就仿佛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事实上,这点东西七岁的小孩都吃不饱,何况艾梅克确确实实是一个正在生长的十五岁少年,他在吃完晚餐后又被驱使着去洗了一大盆衣物,即使艾娜婆婆吃完晚餐之后烫手一般扔给了他一颗带着体温的微微融化的奶糖,可这也止不住他在半夜醒来时胃部止不住的痉挛似的饥饿。
他蜷缩在床上,看着月光透过漏风的窗户倾泻下来,银亮的月光仿佛凌凌波光中翻滚的鱼尾,低声催促着他应该悄悄出门找点食物,什么都好,只要能够缓解一下他止不住灼烧作痛的胃部和骤缩的喉管。艾娜修女在隔壁房间早就做完了晚祷睡下,她睡着的时候呼吸声十分粗哑,像是乌鸦的鸣叫。
艾梅克并非第一次在夜间出门觅食,他猜想艾娜婆婆应该也清楚,因为他在某一次夜晚出门后第二天的晚餐变得更少了,这不得不说是个悲伤的故事。艾娜婆婆并没有明确要求他夜间不准出门,虽然她在第二天就会恶狠狠地说“你怎么不死在外面呢?你这个撒旦之子!”
哥谭的夜晚对于不得不出门的夜游者来说简直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那种浸润了每一寸砖瓦血腥味随着夜色而浓郁,就像是这座城市终于撕破了白天尚且平和亮丽的假面,露出了锐利的獠牙,吮吸着罪恶与暴力的血液,在街角暗巷处肆意滋长,供养那些剥削着底层贫民骨肉的上流人。
艾梅克轻巧的越过了几个吸食□□的流浪汉,任由他们枯瘦伶仃的躺在浑浊的水洼里醉生梦死。或许他心中有些微悲悯,可这不足以让他填饱肚子。胃部的烧灼感几乎让他有些浑浑噩噩了,这种时候他还有什么心情在乎其他呢?
他只想快去快回,这样说不定还能赶在艾娜婆婆叫他起床前再好好休息一阵子。
这一路上他幸运的没遇见什么不好惹的家伙,毕竟他不太会打架,力气也不是很大,更别说他都要饥饿到模糊了,一拳打过去估计比猫抓都要轻微。
他越往前走,血腥味越发粘稠。
头顶昏暗的街灯闪烁了两下,随着电流轻微的声响,骤然熄灭。
哥谭逼仄的建筑完全挡住了能够透入小巷的月光,一时间艾梅克觉得仿佛是失去了视觉,他不得不停下耐心等待路灯的重新运作,要不然在这逼仄弯曲的巷子里他肯定会跌跌撞撞。
在抛弃了视觉后,他仿佛感受到了有比那些悉悉索索爬行的啮齿生物更大的存在,没有恶意,但是危险。他听见了黑暗中另一个人被压抑的呼吸与心跳。
像是野兽,或者魔怪,潜伏在没有丝毫光亮的暗处,静静地等待猎物。
他无处不在,他在注视着你。
但是他或许没有恶意,他的猎物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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