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梅克回到教堂的时候天色昏暗，此时艾娜修女已经带着信徒们唱完了圣歌，信徒们一一离去，而他在不起眼的角落等候到了最后一位信徒离去才往教堂走——艾娜婆婆的规定之一，不要让那些信徒们看见他，那会污秽他们的慧眼，使他们无法蒙层圣光。
从他被艾娜收留至今，艾梅克总会尽力达到艾娜婆婆的要求，或许是报答她的收养，或许只是想让自己忙碌起来，毕竟他确实需要这种无法思考的忙碌。
在他将今天的收获交给艾娜婆婆时，这位枯瘦的老妇人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艾梅克一番，目光在他上衣的领口与露出的小腿徘徊了一阵，在没有发现什么痕迹之后仿佛是确认一般的问询了一遍，“你没有被那些狗娘养的给上了吧？”
“当然没有。”艾梅克有些哭笑不得，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艾娜婆婆要这么问。
艾娜修女轻哼一声，“最好没有，上帝不会宽恕那些没脑子的畜生们的。”
“下次出门别穿短裤了，把自己包裹的严实一点，你又不是上街卖的女表子，用不着上赶着卖弄自己。”
她将那一大笔钱紧攥在手里，背过去的身体似乎又佝偻了些许。
“现在，去厨房！别想着偷懒，你这个该死的小怪物。”
……
直到躺在床上的时候艾梅克还有些不可思议。
艾娜婆婆今晚罕见的并没有拿走他的一部分晚餐，也没有让他仔仔细细的将教堂打扫一遍直到彩绘玻璃都能够在夜晚借着昏暗的月光发亮，甚至没有让他弓着身去搓洗衣服，只让他做完了并不丰盛的晚餐，在吃完后就赶着他回房间，让他今夜不准出门，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艾梅克当然没有反省，他并不知道自己今天哪里有过错。但他并不想闲下来，于是他洗漱完毕后就早早的躺在了床上，什么都不想思考的睡觉。
或许是今天睡得实在太早，艾梅克罕见的做了梦。
那并非美梦。
……
那是一座恢宏的，圣洁的，破碎的城市，漂浮在天空，日光与雪花将一切都衬托的朦胧，云朵环绕着这座空中的都城，狂风带来了远方隐隐约约的孩童们的歌唱。
“……请守护我们的都城与皇帝的荣光吧，阿格迪乌啊，愿您永世昌盛。”
他跪在一座洁白的圣所，白色的大理石将流淌血液衬托的极其刺目，几乎要将他的双眼灼伤。
手中沾满了已然凝固的血块，簌簌的掉下碎末。
他抱着一具已然冰冷的尸体，目光在对方沾染了尘埃与血渍的脸上流连。
年轻的妖术师早已没了声息，对方向来狂傲到有些讨打的脸是从未见过的祥和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跪了有多久，四肢早已因为维持着一个姿势而麻木冰凉。
人面鸟随着狂风飞翔而来，在高空用它尖锐的嗓音唱起了歌。
“——且听这悠远之调吧——”
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死去，否则为何这份冰冷简直深入骨髓。
……
艾梅克打了一个哆嗦，颤抖着醒了过来。
夜晚的冷风从敞开的窗户扑面而来，将他浑身的热度都带走了。
他蜷缩在角落，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薄毯，白发洒在床上像是流动的月光，红色的眼瞳尚带着初醒的朦胧，眼角与鼻头都有些泛红，显得迷茫且无助，脆弱又可怜。
蝙蝠侠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似乎找错了人，毕竟眼前的少年看起来着实瘦弱纤细，蜷缩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被抛弃在街角的小猫咪，可怜兮兮的无辜且易碎，根本不像是那天晚上在巷口见面时那副沉着冷静的模样。
这让他心中的某个决定更加坚定。
这样的孩子不能留在哥谭，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
——
艾梅克是真的想不到自己半夜醒来床头会站着一个人。
不，其实他有过类似的经历，但他希望自己永远不会习惯。
月光倾洒，照亮了未知来客的漆黑战甲，头顶尖尖的耳朵仿佛在闪光。
这位向来沉默的蒙面义警就站在他的床头，仅仅是站在那儿不说话就拥有非同寻常的威慑力。
他们相顾无言，对视许久，谁也没有做先开口说话的那个。
艾梅克无法明白蝙蝠侠在他眼中看见了什么，但是起码，从他的角度，蝙蝠侠的眼睛被白色的护目镜遮挡了，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不可能就这样对视到天亮，于是艾梅克清了清嗓，做打破沉默的那个，“有什么事吗？先生？”
他尽可能的放轻自己的语气，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咪。他曾经被作为未来的神官培养，擅长治愈与安抚，这对他来说简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
或许是错觉，他感觉这位义警可能有些紧张。
“……”
蝙蝠侠少见的思考了一下，他在考虑是否要委婉的表达出“你必须离开哥谭”这样的含义。
但是，说真的，蝙蝠侠做不出来这样温柔的事，他是哥谭黑夜中的恐惧，在套上盔甲的时候他就是冷酷与沉默的化身。
他或许对付那些罪犯们很有一套，但他对于如何与一位值得警惕但实际上还是个幼崽甚至救过自己的男孩说话还没有研究。
“离开哥谭。”
最终，他只能语气生硬地说，仿佛在下达命令。
阿福在频道中叹了口气，蝙蝠侠莫名能从那一声婉转的叹气声中感受到诸如“你怎么能这样生硬”，“你应该温柔一些”，“我不指望蝙蝠侠能够温柔一些的，对吧老爷”的千般情绪。
蝙蝠侠抿紧了嘴唇，拉出一道直线，不知道是在懊悔自己的生硬还是在不高兴管家的叹息，或许两者皆有。
“……或许，”艾梅克盯着黑衣义警抿紧的嘴唇说道，“我说或许，我能知道理由？”
属于孩子的好奇心。
蝙蝠侠想，或许不应该听从阿福的建议先劝说他自己离开，因为解释不是蝙蝠侠的强项，一直都不是，他更喜欢直接行动。
麻醉针破空而来，艾梅克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毕竟他并没有感知到威胁。
或许是对于他的补偿，蝙蝠侠少见的放轻了手脚，这让这位向来作风冷硬的义警简直浑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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