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准备的怎么样艾梅克？”男孩儿的活泼嗓音从手机中传出，“我们都会很期待能够在电视上看见你们在最后的汇演上演出！我的朋友们都听说你有可能上电视了，你可要好好加油！”
“我会的，莱利，你呢？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就那样，上学，吃饭，然后回家，现在我正在很艰难的写社会作业。”男孩儿有些不开心的嘟嘟嚷嚷，“爸妈都出门了，我一个人在家，我不想写作业了，太无聊了，所以我给你打电话。”
“纽约的生活是不是特别好玩？我也想能够去纽约玩一玩，听说在那儿随便走一走都能碰见超级英雄，超酷的。”
小男孩坐在树屋的边缘——那是他父亲特意为他建造的树屋，他的秘密基地——踢踏着小腿，神情淘气又活泼，举着手机喋喋不休，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与对方分享，哪怕是在路上捡到了一片形状完美的叶片都值得他津津乐道好半天。
电话那头的人也认真的听着孩子天真可爱的童言稚语，完全没有半点不耐。
他们都享受这样的时光。
“最近203新来了一个租户，昨天我和妈妈一起去拜访了他，还给他带了千层面当见面礼。”
“是吗？我们的新邻居怎么样？”
“呃，就那样？普普通通，毫无新意，但是他有个很酷的名字，叫马龙，所以我决定先试着喜欢他。”
“你可以在下次拜访的时候带上一些点心，没人会拒绝让人心情愉悦的点心。”
“你说的对，艾梅克，下次我就这样干。”
“哦，对了，”男孩儿一拍脑袋，噔噔噔的跑进了树屋，在自己的百宝箱里翻找，“昨天老爸买了烟花，我想现在正好是玩一玩的时候。”
“不行，莱利，”对面柔和但是坚定的否认，“不行，别这样做，等你爸爸回来再玩好吗？你们可以一起玩。”
“可是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好吧，”莱利有些遗憾的看着手中的烟花，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点燃它后的刺激与美丽，“好吧，听你的，我不会现在就玩的，手机快要没电了，我要挂电话了。”
“那么，再见，莱利。”
“再见，艾梅克，要加油啊。”
屏幕黑了下去，倒印出男孩青涩稚嫩的脸，双颊与鼻梁上还有些浅淡可爱的雀斑，这让他看起来活泼又淘气，像是尚未离巢的雏鸟，窝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啁啾，胆大妄为的往鸟窝外边探望。
他在原地转了两圈，又剁了剁脚，犹豫了半晌，盯着手机屏幕黑下去又将它摁亮，消磨了一会儿在他看来相当漫长的时光，最后仍然是是不甘心就这样放下手中的烟花。
“我就玩这一根，就一根，不会有问题的。”他自言自语的保证，从一捆各色的烟花中抽出了一只红色的，将其他的都好好地放回了原处，还用手拨弄了几下，好让这些烟花看起来数量与之前相当。
男孩儿揣着烟花飞快的爬下树屋，心脏砰砰直跳。
他在公寓后的空地上转了几圈，最后决定在墙角把它点着。
放好，点火，然后捂住耳朵，远远地躲开，欣赏那一瞬间高温燃烧金属与化合物粉末爆发出来的绚烂且短暂的光火。
这本该只是一个普通男孩在这天偷偷做的一件普通到甚至都算不上坏事的淘气行为，甚至即使被父母发现了也是几句不轻不重的念叨。
“哦！天啊！不不不！”
跳跃的焰火将烟花从地上弹射蹦跳起来，又很快地落下，却不知为何直直朝着墙上那扇打开的窗户飞去。
那是101房间吉逊太太的房间。
101房间的吉逊太太是个坏脾气的独居寡妇，她的丈夫去世的很早，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血裔后代，她并不想改嫁，也没有什么亲近的家属，因此她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来保护自己，这或许导致了她的敏感孤僻又神经质，并且她讨厌小孩。
作为被讨厌的一员，莱利虽然谈不上喜欢她，但也不至于就要伤害她，不论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过于激动，情绪直冲脑门，让他额角的血管突突直跳，反而脚就像是扎根了一样愣在了原地，只能够徒劳的尖叫，期望能够让在房间里的吉逊太太有所注意，但这大概是不太可能的，毕竟他短路的大脑完全不能让他说出什么有含义的话，只能不断地重复几个简单的单词甚至是发音。
而在以往，只要他发出一点动静就会从窗户那儿探头出来的吉逊太太今天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反应。
这将会是一次糟糕透顶的经历。
吉逊太太虽然因为难得一遇的出门而逃过一劫，但是这位孤独的老妇人的宠物兔却会被破窗而入的烟花点燃了个正着，在火焰中蹦跳不止，疯狂逃窜，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跗骨之蛆般的灼热焰火，直到最后奄奄一息地抽搐，皮毛焦黑、死状可怖的倒在地上。
而好不容易从窗户的窗台爬进屋子的莱利·庄臣，他迟了一步，没能救下那只愚蠢可怜的兔子，便被指认为了这场凶杀案的凶手本人。
当然，即使是巧合，莱利也无法说自己并非元凶。他对自己造成了一个小生命的去世而感到愧疚。
虽然他讨厌吉逊太太，但是兔子确实可怜。
他将会被关进少管所接受一年的再教育，然后被学校通报批评处分，甚至记入了履历，在出来后的一年里需要夜晚勉强才能补课跟上学校的课程；很快又会因为自己的少管所经历而被不良青年们盯上，好不容易打赢了这群败类后却失去了几乎所有朋友，无可避免的接受无处不在的指指点点与窃窃私语——他是个“坏小子”。
命运的齿轮在这个节点突然微微停滞，机械与链条绞合运转发出轻微的声响，某些细节正在被改写。
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切。
一个称得上是健壮的身影一下子扑了过来，将空中点燃的烟花直接用手抓住，又很快的远远将它投掷向远方。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小男孩儿收不住声，被自己的口水狠狠的呛了一口，咳嗽的称得上撕心裂肺。
或许是他咳嗽的太过于狼狈，眼角都渗出了泪花，那个男人本想训斥几句，最后还是收了口，凑上前去以一种强力又不失温柔的力道给他拍背顺气。
莱利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心一幕中缓过神来，但他仍然感激这个男人，他想向他道谢，而他越是想尽快平复自己的呼吸，喉咙就越发瘙痒，以至于他只能断断续续的说话。
“咳，谢，谢谢你，咳咳，谢谢你先生，谢谢。”
“不急，呼吸，不急，慢慢来，男孩。”男人垂头看着这个只有他腰际高的男孩，语气是与他外表不同的意外柔和。
这个男人以一种规律强硬的方式为他顺气，拍在他背上的手稳重温暖，直到莱利总算把这口气喘平。
莱利这才发现这居然是他刚刚和艾梅克提起过的新邻居，马龙。
虽然莱利刚刚才在电话中提起过对方，但他反正并没有说什么坏话，因此倒也不会显得心虚，只是做坏事被别人看见了难免有些忸怩。
“呃，真是感谢您，马龙先生，”莱利挠了挠脑袋，有些不知所措“嗯……真不知道如果没有您今天这件事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是说，十分感谢。”
小男孩儿小小的脑瓜里完全没办法找到一个他想要表达出自己的感激之情的词汇来，只能有些忐忑的站在男人面前，低着头冥思苦想，有点像是罚站——真是奇怪，即使马龙先生的身材十分健壮，但他经常是微微弓着背，又穿着些半旧不新的皱巴巴的衣裳，这让他没有丝毫压迫感反而有些落魄，但是莱利就是觉得自己像是在面对学校里在大夏天都规规整整的穿了西装三件套的教导主任。
“你是莱利·庄臣？”马龙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詹姆·庄臣的儿子？”
“对，没错，我是莱利·庄臣，”莱利沮丧的说，“马龙先生，求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爸爸好吗？”
男人挑高了一便的眉毛，“哦，淘气的小男孩儿。”
他似乎是有些恶趣味的欣赏了一下男孩紧张绷紧的小脸，拖长了声音停顿了很久，起码在莱利看来很久，“好吧，我不会告诉你父母的。”
“毕竟我也是一个淘气男孩的父亲，”马龙模棱两可的说着半真半假的话，“我完全能理解小男孩们的冒险精神。”
还没等男孩儿露出笑脸，男人怂了怂肩，笑着说，“那么作为回报，你是不是该贿赂我些什么？比如一个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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