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姐弟对乔知雪来说是不同的。
他们见过她一步登天,最意气奋发的样子,也见过她一朝云端,从天空坠落的样子。
没有任何一个艺人的星路是坦荡一帆风顺的,就是被无数媒体戏谑地称为“电影圈的皇后”的乔知雪也是如此。
在张臣毅导演的《逃离》之后,乔知雪也确实是因为电影里谢音的角色而一炮走红,但她却仍是一个新人,一个在这个圈子里没有根基也没有后台的新人。
比她先一步走进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的其他人可以对她颐气指使,不喜欢她的剧组人员可以怠慢忽视她,就连被她一心一意依赖的经纪人也可以因为更好的利益将她卖给投资商,还一遍一遍地告诉她:“知雪,姐姐这是为了你好,你以后就懂了。”
可是她不想懂,也不想要这种好。
当被经纪人骗入酒店房间的那一刻,乔知雪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起来。
她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也被骗过一次了,她吃过那么痛的苦头,却因为那段被收养的日子而真的自以为自己就能被人喜欢了,然后欢喜雀跃地又被抛弃了一次,又被骗了一次。
门后传来经纪人隔着厚厚的门板而模糊的声音,“李总是你的粉丝,他很喜欢你,你只要好好听话,以后你想要什么都有,想拍什么电影就能拍什么电影。”
“你看,李总长得也不差,家里有钱还愿意捧你,你跟了他也不亏的。”
那一瞬间,乔知雪忽然就想起了那个曾经生下她又想抛弃她的女人对她说的那些话。
“一一,妈妈这也是为了你好,你以后就懂了。”
“你看,你陈叔从小看着你长大,知根知底,你嫁过去也放心是不是。”
“你陈叔虽然死了老婆,但家里有钱,还没儿子,你只要给他生个大胖小子,以后那些钱还不都是你们母子俩的,你不亏的。”
“你只要听话,以后你想要什么都有。”
“你不是喜欢吃那个甜甜的叫啥——哦对,巧克力吗!只要你嫁了,你陈叔跟我说了,以后你每天都能吃到那个巧克力。”
两个她最信赖的女人的声音在这一刻好像重合到了一起,乔知雪的面无表情被打破,眼睛在一瞬间变得通红。
通红着,却也痛恨着。
那种刺目惊心的比阳光还要明亮的恨意在她眼底沉浮,可她面上却又偏偏冷静至极。
冷静到那个人模狗样的李总让她喝酒,她喝了,让她把衣服脱了,她脱了,让她过去,她也过去了。
最后在他吻上来的时候,乔知雪拿起桌上的红酒瓶一酒瓶砸在了他的头上。
她怕砸不晕他,又抡起地上的椅子往他身上砸。
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男人被她砸的头破血流的,晕倒在地上。
碎开的玻璃与红酒和鲜血混合在一起,猩红的颜色淌了一地,让人甚至都有些分不清红酒和鲜血。
乔知雪赤着脚踩在猩红之上,雪白的脚掌落在柔软的毛毯上,被踩出了一连串血色的脚印。
美的鬼魅的面容微微垂下,乔知雪站在男人身旁,乌黑的眸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像只不动声色的黑猫,所有的情绪都被尽数掩盖在暗河汹涌的眼眸之下,疯狂而又清醒。
乔知雪是真的很清醒。
她甚至能很清醒地去思考自己到底是趁着这个人还没醒来的时候干脆地杀掉他好,还是什么都不做,而她又能从这两种做法中分别得到什么。
——相比那个三年前只会忍耐,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出来,却丝毫不去考虑后果,不去考虑她之后会怎么样的乔一而言,现在的乔知雪确实是成长了。
她用痛,用眼泪,用遍体鳞伤,换取了这次长大的机会。
但她还是又被骗了一次。
江波涛被江沧澜催促着撞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落地窗外浸入的阳光之下,衣着单薄的女人赤着脚,踩在猩红和光芒交织的光斑之上,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一双颜色很深的眼眸周围泛着一圈惹人心疼的红,貌似楚楚可怜的神情间同时具有冷感和惹人爱怜的矛盾感。
白的像是从未见过阳光的脚趾踩在地上,听到声音的乔知雪偏头看了眼这个闯进门来后突然一动不动的人,她的脚后跟抬了抬,脚趾便轻轻地踮了起来,斑驳流利的光落在她的发丝、肩膀和后背上,那一刻,江波涛只看到一个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这片晦暗又贫瘠的土地上飞起来的天使。
天使站在阳光前,身后的阴影与污秽却如影随形。
那一天的江波涛做了自己人生最出格的事——他冲到房间里,操起地上那把还带着血迹的椅子往倒在地上的男人再度狠狠地砸了一下。
天使波澜不起的红眼睛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仿佛带着无限的酸意,揉的他整颗心脏都皱了起来,酸涩地发痛。
“乔乔姐。”他艰难地叫出这个称呼,“没事了。”
他说,“没事了,乔乔姐。”
半大的男孩子,在遇到这种情形后,能想到的安慰的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
“没事了,乔乔姐,人是我打的,就算要坐牢也是我去坐。”
他的乔乔姐可是大明星啊。
大明星怎么能去坐牢。
但是他还在读书,他还是未成年,就算打了人也没关系。
那是向来早熟的少年最不经过思考,最不顾一切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满脑子都只是他要保护她。
面无表情的天使看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圈也依旧是红红的。
江波涛看着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想抱住她,但乔知雪却早有预料地先往后退了一步。
江沧澜叫了他一声:“小涛,先别碰乔乔。”
江波涛的手指瞬间捏紧了,但却依旧点了点头。
他知道,刚刚经历了这件事的乔知雪一定对所有异性的靠近都很排斥。
从身上脱下了外套,江沧澜小心翼翼地问她:“乔乔,你这样会冷的,把衣服穿上。”
乔知雪没说话,也没动作,江沧澜这才又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她走的速度很慢,一步一步地,每一步都稳稳地踩在毛毯上,尽力不发出声,也不让自己暴露出任何带着攻击性的情感——比如对地上那个生死未知的男人的痛恨。
乔知雪就像一只被人类伤害的幼猫,江沧澜努力去用自己全部的温柔来靠近她:“别怕。”
她说,终于,江沧澜走到了乔知雪的身边。
她很慢很慢地将自己手上的外套披在了好友的身上,像对待一朵花。
女人的外套上还带着浅浅的洗衣液的味道,乔知雪有些恍惚地抬起手触上那柔软的布料。
只穿着一条单薄的长裙的女人就站在和江波涛几步之遥的地方,乌黑的长发从她肩头披泻而下,皮肤白的像雪,可偏偏唇瓣和眼睛周边都是艳艳的红,嫣红的泪痣在她眼尾落下一点,连眼尾都仿佛被那一圈淡淡的红色勾出一道长长的流转的胭脂色。
她摸着肩膀上江沧澜的衣服,眼圈红的厉害,但终于是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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