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这可是威胁

小说:我的竹马骑士 作者:步帘衣
    第三十五章

    春来婆婆是睡梦中走的,没病没痛,又是难得的高寿,按风俗是喜丧。

    家里人都欣慰老人走得不痛苦,反而是秦北辰和唐晋这两个没经历过死别的外人小孩更伤心。

    近两个月的相处,春来婆婆对他们既慈爱又管束,像是他们真正有血缘关系的长辈,对在亲缘方面有不同程度缺失的二人来说,是弥补空缺的,珍贵的温暖。

    然而就这样突然,昨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春来婆婆再也没有醒。

    春来婆婆是村子里有地位的老人家,又是喜丧,前来祭拜的村人很多,邻村也有听到消息赶来的,大家都不显得悲戚,而是带着沾沾福气的平和,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讲究。

    亲戚友邻陆续前来,进到堂屋,将花圈交给负责的管事,然后把白纸包好的奠仪双手奉给忠顺公,忠顺公用毛笔小楷记下本村某某,花圈一个,钱多少。

    接着是祭拜,烧香行礼,绕棺一圈瞻仰遗容,然后与主人家说两句宽慰的话,大多雷同。

    “高寿,没病没痛,春来婆婆是个有福气的。”

    “春来婆婆做人噶好,市里来的那两个小孩都老伤心的。”

    唐晋已经哭了很久,大概也察觉不该露出如此伤心的样子,很努力地忍着,抽抽噎噎的,整个人很没精神的窝在秦北辰身边,脑袋靠着秦北辰并不宽厚的肩膀。

    秦北辰一双眼睛只看着灵枢前的接引香案,不知在想什么。

    外人可能觉得这小孩有点难过所以愣着,唐晋却感觉到秦北辰是非常难过,但秦北辰又不表现出来,唐晋心里就更加难过,所以即使自己没精神,唐晋还是牢牢抓着秦北辰的手。

    堂屋用来停灵,伯伯伯母担心唐晋和秦北辰害怕,打算让他们搬到任意一家住,但唐晋说不害怕,执意要留在左厢房住,秦北辰也是一个意思。

    这两天唐晋哭得很厉害,伯伯伯母都纳罕这小孩竟然这么重感情,看他们确实不怕,也就随他们留在左厢房住了,毕竟他们确实有很多事要忙。

    那时是将近八月底,连日高温,不好停灵太久,日子已经算定,过两日就到了盖棺送葬的时候,唐晋和秦北辰也戴

    上了麻布,走在近亲属之中。

    乡下奏哀乐用的是土制的流传多年的乐器,其声哀厉惊魂,有小孩子听哭了的,唐晋也是越听越难过,手把秦北辰握得死紧,忍着没有哭出来。

    因为是喜丧,要绕村一圈接受村人送别,时不时有妈妈抱着年幼的孩子在路边跪拜,是替孩子沾高寿福气的风俗。

    那天,哀乐声、鞭炮爆竹声响了一路,纸钱也撒了一路,唐晋记得纸钱上剪出的像人脸的三个孔,似乎代表着眼睛和嘴。队伍一直送葬到山腰坟前。春来婆婆丈夫的坟在这里,旁边就是给春来婆婆留的位置。

    工匠开始封坟的时候,送葬队伍就散了。只有近亲留下,唐晋和秦北辰因为年岁太小,也被哄着先回了老屋。

    堂屋有些乱,还有来晚的吊唁宾客留在这里,挽联扔挂着,中央空荡荡的。

    秦北辰见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就拉着唐晋回厢房里去。

    唐晋一进门,就抱着秦北辰大哭起来。

    他哭得秦北辰浑身难受。

    一开始秦北辰没有阻止他,什么都没说,可是唐晋实在是哭得太久了,那么哭下去,眼睛都要给他哭坏掉,最后秦北辰好不容易让唐晋放开他的衣服,拧了热毛巾回来,给唐晋擦脸,然后折到另一面,叠成短条,敷在唐晋眼睛上,说“别哭了。”

    唐晋一只手乖乖地扶着眼睛上的热毛巾,还在抽噎着,整个人像个熟虾似的勾在床上,一抖一抖的,可怜得要命。另一只手又抓上了秦北辰的衣服。

    停了没两分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春来婆婆,又哭起来了。

    就这样循环着,秦北辰完全没有办法。

    简单吃了两口晚饭回来,他还能继续哭。

    秦北辰见缝插针叫他喝水、洗漱、睡觉,他都边哭边一一照办。

    到月光照进窗台的时候,唐晋终于哭累了,也流不出眼泪来了。

    他没有睡在枕头上,整个脑袋凑在秦北辰的肩侧,用额头磨了磨秦北辰的肩头,像是讨要同窝伙伴安慰的小狗。

    秦北辰无奈地揪了下他的头毛,低声说“你好能哭啊。”

    头毛被揪得有点痛,唐晋在哭累的困倦中,还是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委屈,他动了动脑袋,熟练地占据了秦北

    辰胸膛的至高点,哭到沙哑的嗓子小声说“那你都不肯哭啊。”

    秦北辰的手一顿。

    “你都不肯哭,”躺在他胸口的笨猴子,头发蹭到他下巴,发丝软软的,口齿也不清楚,“那我替你哭嘛。”

    秦北辰大睁着眼睛。

    可是没有用,他鼻子发酸,呼吸变得潮湿,即使他认为唐晋善良而勇敢,可在他潜意识里,依然是软弱象征的泪水,不可阻挡地漫过眼脸滑落,落进乌黑的发间。

    他看向窗口惨白的月光。

    一直看到了天亮。

    唐晋的梦境很短暂,只是那个灵堂,他梦见自己靠着秦北辰,呆呆地看着宾客们来来去去,哀乐如奏在耳边,却又好像根本听不到声音,除了难过还是难过,所以他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为什么会梦到春来婆婆的丧礼他心里很不安生。

    但手机跳出日程提醒的时候,唐晋又捏着手机笑了起来。

    他昨天临走前,跟秦北辰提到今天上午想去疗养院看外公,秦北辰说他要去附近,于是约好一起。

    离开家的时候,唐晋将自己昨天贴在冰箱上的便签揭掉,换上一张我去疗养院看外公。

    他从冰箱里抽了瓶纯净水,骑上单车,去秦北辰家汇合。

    天气预报说台风可能会在近日登陆,可今天还是晴天,大早上太阳就灿烂得过分,估计到中午时温度会是入夏来的新高。

    趁着没什么行人,快进小区时,唐晋还心情很好地玩了玩“跳”上人行道的小技术。

    进小区不远,那栋高楼的转角,唐晋看到秦北辰的背影。

    这么早秦秦下楼做什么

    但他很快想到,秦北辰早上都会下楼扔垃圾。难怪穿着昨晚的家居服,旧t恤和旧牛仔,当然,让唐晋来看是看不出旧在哪里,唐晋有些无奈地想着。

    唐晋控着把手轻轻一带,单车就朝秦北辰的方向滑去。

    近了才发现,秦北辰对面有个人。

    是昨天那个男生。

    唐晋心里一声卧槽,这男生说的男神不会是秦北辰吧

    我家秦秦简直是祸水,唐晋虽然有点点自己人被觊觎的不爽,但考虑到双方不小的体型差距,秦北辰必然不会吃亏,所以还能戏谑地脑内调侃。

    唐晋

    车子都没锁,把单车轻轻侧放到地下,悄悄走过去,打算围观。

    他刚走近,就听到秦北辰说“与我无关。”

    出现了,秦怼怼拒绝告白经典例句,唐晋叹息。

    那男生今天的打扮和昨天差不多,不过背心换成了豹纹,在秦北辰面前整个人不自觉缩起来,不像豹子,像只吓呆的小老鼠。

    不知道是不是被秦北辰的话刺激到了,那男生忽然握紧了拳头,唐晋还以为他要对秦北辰动手,眼神一凛,正要上前一步,却见那男生把两只拳头都举在胸前,整个人都更缩了,鼓起勇气对秦北辰大喊“我就是喜欢你啊我怎么不能喜欢你他们都因为我喜欢男生欺负我,你没有,你还帮了我,你不知道那天我有多高兴所以我喜欢你有什么错”

    唐晋想了想,确实有道理,喜欢是没有错的嘛。

    不对,这人是在撬他墙角。可是秦北辰又不会喜欢他。不对,这么想是不是不太好。

    唐晋完全没有危机感地漫无边际地思考着。

    面对这样热烈的告白,秦北辰却不为所动,不止是不为所动,秦北辰握住那男生的脖子,用那男生的后脑勺摩擦着粗糙的墙体,把那男生举高一小截,那男生满脸惊恐,想痛呼又被捏紧了脖子,脚尖拼命点着地面,以获得呼吸的空气。

    “你是不是忘了我警告过你,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秦北辰语气依然冷静到毫无波澜,好像他不是正举着一个同龄男生,而是路过。

    他上半身向后微微仰着,甚至不愿意与那男生靠近哪怕半厘米。

    唐晋惊得一愣,但很快想到了秦北辰转学的原因。

    就是他对着秦北辰的课桌的那个男生

    此人与唐晋本以为的猥琐男形象大不相同,可唐晋根本没有余裕再去想这些,他立刻走上前去,握住秦北辰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的手肘,语带劝阻“秦北辰。”

    对秦北辰,唐晋心里其实是有把握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在秦北辰面前说话会没用。

    他万万没想到,秦北辰听到他的呼唤,第一反应居然是侧过身反手将那个男生掼到了地下,唐晋感觉到自己被推开,眼前忽然就成了秦北辰的背,整个人都发懵。

    秦北辰的动作不大,用力巧且狠,那男生毫无防备地被这么一砸,整个摔到地上,甚至来不及伸手挡一下缓冲,显然是毫无打架经验,落地时,额头还撞到了墙角,响亮的咚一声,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后脑勺被墙壁蹭破,前额又撞肿,那男生捂着脑袋呜哩哇啦地大哭,似乎被秦北辰吓得不行,而且似乎非常伤心,又哭又发抖,看样子很想立刻跑走,却连爬都慌乱得爬不起来。

    而秦北辰居然还不放过他,一脚踩上他的腰,把他整个人踩趴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大喊“放开我,呜,我不敢了不敢了。”

    唐晋担心秦北辰把人打严重了要负责,而且刚才被秦北辰推开,唐晋心里又酸又苦,语气严肃地又喊了次“秦北辰。”

    秦北辰恍若未闻,对脚底下的男生平静地说“如果我下一次再看到你故意出现。我揍你不会像今天这样有分寸。你发给我的x照、你违反校规的监控视频,在你还活着的时候,你去到哪里,就会流传到哪里。听懂了吗”

    “懂了懂了”

    秦北辰将脚移开。

    那男生连滚带爬,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然后秦北辰看向唐晋,像是在等候他发表意见。

    唐晋脑子里有很多念头,可他注意到,秦北辰捏过那男生脖子的左手,垂在身侧,但是离身体十几厘米远,像是秦北辰不愿意这只被污染了的手碰到自己。

    唐晋下意识拧开手里的纯净水瓶子,抓着秦北辰的左手手腕,把他的手抬起来,想了想,拉着秦北辰往草坪里走了两步,然后用水冲洗秦北辰的左手,倒空了一瓶水。

    他把空瓶子塞到秦北辰的右手里,从秦北辰的裤口袋里找出纸巾,把秦北辰的左手擦干。

    然后他捏着揉成团的纸巾,抬头看秦北辰。

    “你我让你停手为什么不停”唐晋心里还是担忧的,开口难,说出口就顺利了,“万一他报警你怎么办”

    秦北辰冷静道“头皮擦伤,额头微肿,后背也许有淤青,连轻微伤都鉴定不上,他大可以报警,连着两日出现在我居住的大楼意图骚扰,可以顺手给他留个案底。”

    唐晋有点懵,但下意识感到不对“不,这不是

    能不能鉴定轻微伤的问题”

    “那还有什么问题”秦北辰像是真的不明白,又像是故意逗人玩,语气极为轻松,一点都看不出刚才对人那么狠。

    唐晋试图整理思绪,不要被秦北辰带跑。

    “就是,怎么说,都不太对吧。虽然是他先做了很猥琐的事,还骚扰你,即使打着喜欢的名号,也是不对的。我能够理解,但是你是不是有点下手太重,”唐晋努力厘清思绪,见秦北辰又要开口,立刻补充,“不要提轻微伤我之前还想着,如果见到骚扰你的那个人,一定要揍他一顿,可我没想到他是这么样子的,打他都胜之不武也不是说他很弱就不该打他,确实他骚扰是很过分的。不对,这个好像不是重点。”

    唐晋绝望地停下来,仔细思考起来,终于抓住了灵感“我是想说,不提你打他,就最后,你是威胁他了吧你这不就是仗着他害怕被出柜威胁他吗虽然我理解你是不愿意再被他骚扰,但是目的正义不代表手段就是对的,你这不是再利用他身为弱势群体的心理弱点吗和歧视行为有什么本质区别虽然,虽然我也很讨厌他,不想你再看到他,可是我觉得这样不好”

    说到最后,唐晋小心地看着秦北辰,虽然他从本心觉得这样不对,不后悔说出来,可他毕竟更不想秦北辰生气。

    秦北辰却依然冷静,他甚至点头肯定道“你说得对。”

    唐晋松了口气。

    秦北辰甚至为他分析起来“那名男生,虽然我与他没打过几次交道,但足够看出他是个情绪化的人,容易被言语煽动,也容易自我感动。遇到他人的忽视或冷遇,他立刻就想表现出自己与众不同,以为这样能够震撼他人,而实际上,他又非常脆弱,他很大可能是没有表现出得那么大胆,因为他完全没有能力承担这些行为带来的反感甚至欺凌。”

    “这些和地府高中的高压气氛都转变为他的压力。压力积累到一定地步,我正好顺手帮了他一把,大概就把我当成了救命稻草。在我拒绝他的告白后,心理脆弱的他,最终选择对着我课桌的举动发泄压力。”

    想到昨天那男生在电梯边突兀大胆的表现,唐晋

    对秦北辰的分析之准无言以对。

    秦北辰话锋一转“所以,对付这样的人,威胁他的软肋是最有效的。”

    “等等,”唐晋脱口而出,“你刚才不是还承认这种威胁和歧视没什么两样吗”

    “所以呢”

    “什么所以呢,这就不对啊”

    “确实不对。”

    “你”

    唐晋说了个你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忽然意识到,秦北辰对待他人是一视同仁的不在乎,这一点表现出好的一面,就是秦北辰似乎可以理解任何行为,秦北辰确实不歧视任何人,也确实对什么小众群体都没有看法。

    但这一点,反过来,也有坏的一面。

    那就是,秦北辰真的可以完全做到不在乎他人。

    所以秦北辰现在表现得什么都没发生,所以秦北辰能边动手边计算无法鉴定的伤情,所以秦北辰明知那是那个男生最惶恐的软肋,明知流传出去那个男生会遭遇怎样的歧视和冷眼,才会拿来当作威胁。

    “你不会真的那么做吧,”唐晋似乎很有信心地问,“就算他真的再出现”

    刚问完,像是怕不够分量,唐晋立刻补充道“我会帮你赶跑他的。”

    秦北辰没有正面回答,他和缓地说“你觉得,我会把那种人发来的x照留在手机里”

    唐晋一想,对哦。

    所以,秦北辰就只是抓住软肋口头威胁,不希望这个男生再出现骚扰他而已。不是真的想这么做。

    唐晋真正放松下来,又觉得自己为了那个他也讨厌的男生非要和秦北辰坳这些问题,有点太不顾忌秦北辰的心情了。

    秦北辰没说话,用右手揪了下唐晋的头毛。

    唐晋一把把秦北辰的右手抓下来,握在手里,过了好几秒才放开,一边抢先往前走,一边催促道“快上去换衣服。”

    秦北辰没动,无奈提醒“你单车没锁,还在地上。”

    他自己都忘了单车没锁,秦北辰居然还能注意到,唐晋用一种“你这家伙要逆天啊”的眼神看了秦北辰一眼,蹦跶着去推单车。

    秦北辰去附近有事,在疗养院门口,是唐晋一个人下的车。

    他路过前台,收获了前台的热情招呼,她话里话外都在打听郑小芹怎么好

    一阵没来,唐晋只说她忙,不过被这么一提醒,唐晋把自己的手机号留到了疗养院系统里。

    郑小芹和唐国海还在吵架,为了给唐国海做规矩,郑小芹晚上经常关机不接电话,唐晋想,万一外公这边有什么事,可能找不到人。

    外公照旧不理人,也没什么理人的精神了。

    唐晋做了些力所能及的杂活,就坐在床边陪着。

    外公比上次见更老了,吃饭不好吃,营养吸收越发不好,瘦得皮包骨头,记忆里高大威严的男人变得非常虚幻。

    外公睡睡醒醒,睡不长也醒不长。

    有次他喊唐晋把窗户开开,十几分钟后又生气地说“谁开了窗子,阿可是要害死我”

    唐晋只能赶紧又关上。

    看外公这样子,唐晋心里很空,有点害怕。

    秦北辰过来接唐晋的时候,外公又睡着了。

    唐晋站起来,小声跟床上的老人说“外公,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外公眼睛像是要睁开,又像是睁不开,辨认半天,忽然把手从薄被子里伸出来,握住唐晋赶紧递上去的手,颤颤巍巍地问“秀华啊”

    唐晋愣在那里。

    秀华是他外婆的名字。

    回过神来时,外公已经又睡着了。

    那天半夜,唐晋接到疗养院的电话。

    他外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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