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秦和糖糖

    第二章

    理性讨论，你有个比瓷娃娃还漂亮的小竹马，三年前他不告而别，现在他转学回来，长成了个比你更高更帅更强的大帅比，而你昨天刚在作文里真情实感地讲述了你小时候骑士救美的事迹（你重点描写了你的英勇和他的漂亮），并被老师当众朗读，这种情况下该怎么掩饰尴尬？在线等，挺急的。

    在同学们一片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秦秦”声中，唐晋感受到秦北辰若有所思的视线，一个心急，顾不上满心尴尬，试图和秦北辰对上视线，用眼神先解释解释。

    秦北辰的视线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淡然得像是根本没把起哄放在心上。

    也没有对竹马重逢表露出任何喜悦。

    唐晋呆呆看着秦北辰按黄老邪的要求在黑板上写出名字，他知道从小练字的秦北辰写的一笔好字，硬笔软笔都很擅长。

    大帅哥通常更容易受到褒奖，秦北辰三个字也确实写得俊逸优雅，女生们发出哇啊的赞叹声。明明只是写了名字而已。

    秦北辰将粉笔放回笔盒，冷淡地自我介绍：“秦北辰。”

    黄老邪等了等，结果这位转学生还真就除了名字一个字都不想说，只得用秦同学很有个性的囫囵话打圆场。

    这样的秦北辰，对唐晋来说，陌生又熟悉。

    记忆中比女生还漂亮的脸变得锐利英气，仔细看其实眉眼没有什么改变。长开了，长高了，身材变好了，这些都是成长带来的成熟。是秦北辰的容貌底子得天独厚，所以通常只会给男生增加痘印的快速成长期，给秦北辰增添的是不可忽视的成熟魅力。

    现在的秦北辰还没脱离少年气，远没有长成一个成熟男人，却已经能让人初探若干年后那个俊美男人的雏形。

    如果说外表变化让唐晋感到陌生，秦北辰一如既往的冷淡作风，就是唐晋非常熟悉的了。

    在遥远的小学年代，几乎完全不理人的好学生秦北辰就是小男生们的公敌，连唐晋一开始都不例外。

    唐晋一直很庆幸是自己先认识到了秦北辰冷淡表相下的温柔内在，捷足先登，成了秦北辰第一个朋友。

    或许，至少对唐晋来说，是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想起往事，唐晋熟练地捡回了保护者心态，忍不住担忧秦北辰的冷淡会不会让同学在第一天就对秦北辰心怀芥蒂。

    唐晋下意识忽略了秦北辰对重逢的淡然态度。

    秦北辰走到新搬来的位置坐下，急脾气的英语老师耷拉着脸，黄老邪赶紧让位，开始早自习。

    唐晋刚转回头，就撞上同桌探究的打量。

    唐晋疑惑回视。

    许莱求教：“我实在看不出你的高冷竹马和‘需要保护’能产生半毛钱关系。您的滤镜是‘颜控’牌的还是‘基友’牌的？”

    唐晋真诚回答：“你不了解，他不是高冷。他就是……怎么说呢，电量天生比别人少？以后你就知道了，其实秦秦人特温柔特好。”

    许莱被“特温柔”这形容和秦北辰究极冷漠脸的反差闹得一激灵，她确定，唐晋对秦北辰的滤镜，不管是什么牌子，都糊眼睛上了。

    *

    秦北辰自带冷淡结界，扫向他的视线不少，敢上去搭话的暂时还没出现。

    直到第三节课下课，唐晋眼睁睁看着胖子往秦北辰那走，这知名逗比一脸的跃跃欲试，他再忍耐不住，顶着口哨和窃笑走到秦北辰桌边，递了个眼神，示意秦北辰跟他走。

    转过身时，唐晋心里忽然没底，但没等“万一秦北辰不理自己”这个念头转完，秦北辰就合作地跟了上来。

    果然，没有变。

    S高依山而建，占地宽广，各年级都有独立的教学楼，高一在最顶端，高二在心腹位置，高三离校门最近。

    胖子是资深宅男，作为一名身处ACG种姓制度最高级的动漫婆罗门，他给全班科普过，他们这栋高二教学楼的天台，和知名黄油片《日在校园》中的一模一样，他敢打赌当初翻建招工时混进了内部人士，并深情地称呼这天台是“诚哥战斗过的地方”。

    唐晋就带秦北辰踏上了这战斗过的天台。

    两人站定，也许站得有点近，唐晋发现自己得抬头才能对上秦北辰的眼睛，目测出身高差，微妙心塞。

    秦北辰没说话，无喜无悲的样子。

    “你……”

    唐晋往后退了半步。嘴巴张了张，发了个音，才发现自己没想好说什么。

    三年不见，按照约定俗成的礼节，也许应该进行一番“这三年过得怎么样”“去了哪里上学”之类的问候。

    又或者，应该先对早自习的闹剧进行解释，毕竟是自己把两人之间的往事写了出来，为了凑字数，还透露了秦北辰并不喜欢被人喊的小名，于情于理，都该给初来乍到就被同学们起哄的秦北辰一个说法。

    可这是秦北辰。

    不是别人，是秦北辰。

    唐晋还没想明白，就听到自己的声音问：“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脱口而出的问话，像小时候吵架一般，有着隐约的不设防的委屈。

    唐晋捏紧了拳头，脸在发热，后悔不该在明显成长了的秦北辰面前表现幼稚。

    太丢脸了。

    可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移开视线，因为他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他视为最好朋友的秦北辰，会在三年前不告而别。

    这个已经困扰了他三年的问题，他需要知道答案。

    唐晋看到秦北辰一瞬间的动容，秦北辰眉眼微怔，随即又把眼眸压了下去，反问：“我不告而别？”

    秦北辰的反应出乎唐晋的意料，他疑惑地回答：“你从来没告诉我你要走，不是不告而别是什么？就算那时候我在家养伤，你又不是没有我家的电话。难道你要说……我们从小就是朋友，你总不会觉得你转学这么严重的事都不用告诉我？”

    唐晋说到最后难免伤心，语气都变得激动。

    秦北辰条件反射地安慰：“你不要急。”

    依然冷淡的语气，却让唐晋平静下来。

    唐晋盯着秦北辰的脸，催促他回复，秦北辰回视他的视线，像是斟酌字句，慢慢地说：“那两天你没来上课，我从老师那里知道你受伤了，就想去找你……”

    唐晋表情一亮，急着接口猜测：“你没找到我家？”

    “我在你家住过，怎么会找不到你家？”秦北辰的语气越发冷静和缓，让唐晋也随之静下心来。

    “那天，我去你家，你隔着门看着我，对我说，‘我不认识你’，然后，门关了。”

    唐晋呆了。

    “怎么会？”

    唐晋皱起眉头：“我完全没有印象？”

    秦北辰沉思片刻，才继续说：“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一个人在家遇到了危险，是用明显不对劲的话向我求救，我就去门卫室给你母亲打电话。她说……你不是遇到了危险，让我不用担心。”

    信息量太大，唐晋还没能理清其中的逻辑，一个模糊的疑点一闪而过，还没抓住，就听秦北辰平淡地继续道：“我是从老师那里得到的消息，只知道你额头受了伤，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时，我家里也有一些事，匆忙转学，也就没来得及……所以，你受伤是怎么回事？”

    所以是家里出事才转学的吗？

    这样一说，唐晋立刻感到抱歉，不好意思追根究底，被秦北辰的问话带跑了思路，只想着回答秦北辰的问题。

    他伸手去摸额角已经淡化的白色伤痕，边想边说：“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已经缝完针了。我妈说我在家里玩滑板撞上了桌子。”

    说起黑历史，唐晋不好意思，试图一笔带过：“我妈是提过那几天我有短期的记忆混乱，笑话我，说我对着陌生医生喊舅舅什么的，但她没提起你曾经来过。你是来告诉我你要转学的？奇怪，她为什么不转告我？”

    秦北辰垂下眼眸，语气平淡，似是不在意地说：“你受伤失忆，阿姨肯定很担心你，忘记提起我来过并不奇怪。我太过惊讶，也忘了告诉阿姨我要转学。这就是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

    是一场误会。

    他们看着对方，心里都卸去一块大石，一时无人说话。

    阳光普照的天台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点声响，建筑物里的喧闹此时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都沉默着，这种沉默没有半点尴尬，重逢的喜悦后知后觉地降临于二人之间。

    天空是浅蓝色，阳光是蜜糖色，天台围栏是深绿色，唐晋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好。他看着秦北辰，想起他们没有一起追完的火影，想起他们在乡间一起度过的暑假，想起那次惊险的挺身相护，又觉得以前的一切也都很好。

    于是唐晋阳光灿烂地笑起来，于是秦北辰也弯了弯嘴角。

    秦北辰低声说：“我回来了。糖糖。”

    唐晋大声抗议，但因为是自己先暴露了秦北辰的小名而没有底气追责，他像小时候那样霸道地勾着秦北辰的肩膀，调侃道：“秦秦，你可真记仇。”

    秦北辰像是不在乎被他的重量压着，看了看手表，和唐晋一起往楼下走，回敬道：“彼此彼此。”

    “下午体育课一起打球啊？”

    “我踢足球。”

    “足球哪有篮球好玩。”

    “‘班上那个不理人、脾气坏的第一名’当然不好玩。”

    “……你怎么知道我作文写了什么！”

    “你们班主任一见我就笑，把你作文给我看了，”秦北辰停顿片刻，点评说，“你们班主任，挺会玩的。”

    唐晋沧桑地叹了口气，勾着秦北辰肩膀的手在人肩头随意拍了拍：“现在也是你班主任了。”

    秦北辰若有所思地说：“话唠到吵死人的笨猴子，现在居然不会写作文。”

    唐晋简直要崩溃，哀嚎道：“啊，至少今天别再提这事！算我求你了！”

    两人走进教室，教室倏然一静。

    胖子夸张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大喊：“这是什么光芒！黯淡而又不失刺眼！是双倍帅哥之光蒙蔽了我的眼睛！啊！这男_色的时代！”

    唐晋把秦北辰“护送”回位置，才看向胖子，冷酷无情道：“闭嘴，你胖到我了。”

    胖子掩面低泣：“当年赐浴华清池，喊人家玉环小甜甜，如今新人胜旧人了，就嫌人家胖。”

    胖子的同桌成大仙戏瘾大发，给胖子配戏，捏着嗓子揭露一个残忍的真相：“什么新人胜旧人，皇上心里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胖子duangduangduang地泪奔而去：“终究是错付了！”

    唐晋对秦北辰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们班大多数人都很正常的。他们俩是例外。”

    黄老邪踩着上课铃，捧了一堆试卷走进来，看唐晋还站在秦北辰课桌边就乐了：“唐骑士，秦秦上课不用你保护吧？”

    唐晋在欢乐的海洋中回座，脑袋都要冒烟了。

    黄老邪潇洒地甩甩试卷：“地府新出炉的模拟卷，特意为你们搞来的。老规矩，除了作文都要做。秦北辰已经考过，给他自习。你们要争口气啊，秦北辰转学来之前可是地府前三名，这张卷子他考了满分。”

    全班同学集体倒抽一口气。

    地府是本市一所全封闭私立高中的外号，奉行高压管理，重本率名列前茅，号称地区第一学府。

    地府前三的人还转学回S高？

    班上的佼佼者们感受到了威胁。

    唐晋忽然才意识到，他忘了问秦北辰为什么转学回来了。

    *

    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笔尖发出沙沙的声响。

    秦北辰在阅读材料上勾出重点，通读后，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右前方的唐晋上。

    唐晋是什么人？

    是似乎对他的性别和实力有什么误解，嚷嚷着要当骑士保护他的笨猴子。

    是不害怕他的冷漠，缠上来就不松手，特别会磨人，特别会耍赖的聒噪同学。

    是他勇敢、善良、正直的朋友。

    直到唐晋将那扇门在秦北辰眼前重重关上。

    但原来，唐晋没有讨厌他，那是一个误会。

    他没有失去这个朋友。

    秦北辰他手腕轻动，雪白的草稿纸上多出了一个印刷般好看的花体单词。

    Can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