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安呆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眼睁睁的看着那根被血色覆盖的小尾巴向他靠过来, 血腥味随之而动。
他耳朵里是索菲亚痛苦的喘息声,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爪子下按着的索菲亚的肚皮都是冷冰冰的,
索菲亚的幼崽兽形是一只小老虎, 她是个小姑娘, 所有人都觉得她以后会和她母亲一样漂亮,她的形态和宋长安记忆中的差不多, 在光屏中看到的时候他甚至还能从那蜷缩着的小黑影上看出几分可爱, 但现实往往比想象残酷。
这一刻幼崽的的尾巴弯曲,弧面绽开一根根锋利的芒, 闪着黄色的光, 正是这些芒轻易的划开了她母亲的肚皮, 带着仍温热的血洒在白色的床单上,缓缓的靠向他。
血珠汇聚滴落, 在苍白的皮肤上溅开一朵小花,
宋长安被吓到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阿诺德, 他在宋长安被幼崽的尾巴碰到之前先把他捞了起来,让他没有被幼崽的尾巴碰到。
这段时间以来索菲亚的幼崽一直很安静,哪怕她的尾巴已经在她母亲的肚皮上映出丑陋的红肿伤痕, 但只要她不动, 他们就还有时间。
按照她成长的速度推算,索菲亚和她的孩子至少还有十天的时间可以等待。
异变的发生比奎克他们预想的还要快, 他们没有等到幼崽变成人, 也没有等到幼崽内部器官发育完全, 这是最坏的情况,整个房间在一瞬间就混乱起来。
既然幼崽已经撕裂了索菲亚的身体,一如他们最开始的计划,他们要将这道伤口扩大,在幼崽对索菲亚的身体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之前将他取出,之后的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每个人都想要保住珍贵的幼崽,但他们不愿意用索菲亚的生命去换取那几乎为零的成功的可能性。
凯特在第一时间被带出去了,房间里本就配备了相应的设备,医疗人员每时每刻都在等待,短短十几秒钟这个房间就成了分割命运的手术室。
宋长安听着那些冰冷的器械在盘子里碰撞的声音,看着床上那片越染越大的血迹,看着那根小尾巴歪倒在索菲亚的肚皮上,还在微微颤动。
他抱着阿诺德的手,小小的身体不自主的发抖。
阿诺德捂住了他的眼睛“长安别怕,我带你出去。”
眼前一片黑暗的同时,宋长安听到索菲亚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直以来都冷静温柔的女人在这一刻终于崩溃了。
“别动她别动她她已经很乖了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会好好的”
她嘴里胡乱的呼喊着,又去哀求瑞夏拦住那些人,但最后她的声音突然窒在了喉咙里,那些混杂的脚步声中,宋长安清楚的听到她喉间微弱的气声,像是到了绝境一样。
宋长安不受控制的缩起了小耳朵,他能感觉到阿诺德再带着他往外去,他在不断的远离这个充满了绝望的房间,索菲亚和她的幼崽被他抛在了身后。
但下一秒,宋长安身子一振,他听到奎克的喊声。
“长安长安阿诺德带长安回来幼崽的毛发要张开了”
宋长安被这声音吓得毛发都竖了起来,却下意识的在听到声音的时候转身推开了阿诺德捂在他面前的手。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远离,又或许是知道自己已经被放弃了,索菲亚的幼崽越发的不安,她的小尾巴微微移动,轻易就将那处伤口撕裂的更大,从尾端逐渐炸开的毛发就能感觉到她的恐慌。
如果不能安抚她,让她安静下来,索菲亚的整个腹腔都会被划成碎片,届时就算是有治疗仓也救不回她的生命。
只有长安能让她安静下来,他是现在唯一的希望。
宋长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血,他眼前都是红色,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害怕极了,但这时候他还是拍着阿诺德的手让他送他过去。
阿诺德看着他仍在颤抖的小爪子,沉默着把他放到了索菲亚的身边。
宋长安看着那根锋利的小尾巴,尾端已经炸开,他避开了尾端爬到了贴近肚皮的那里,现在只是微微张开了,看起来没那么可怕。
他抖着爪子摸了上去,柔软的爪垫在碰到的第一瞬间就被刺伤了,他忍不住叫了声,缩了缩手,害怕的哭起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有没有用,他只是想保护索菲亚,想让这根小尾巴的主人知道他没有放弃她,但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又克制不住的害怕。
他太小了,小到他面前的这道伤口已经要完全占据他的视野。
温热的手指从背后捂住了宋长安的眼睛,是他熟悉的力道,熟悉的味道。
阿诺德在他身后轻声说道“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宋长安缓缓点了点头,将那根小尾巴搂进了怀里。
这一次他没有受伤,小尾巴上的刺在他摸上去的时候就已经缓缓的收起来,因为宋长安的靠近,小家伙已经安静下来。
宋长安抱着幼崽的小尾巴,阿诺德捂着他的眼睛,他们占据了床边的一角,医疗部门的人员围着床开始进行分离手术,奎克和科林紧紧盯着仪器的数据,另一边瑞夏已经穿上了他的孕育袋。
宋长安离得太近了,他能听到金属划开血肉的声音,听到那些粘稠的液体不停的流转,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将他包裹,顺着幼崽的小尾巴淌下来的血把他的怀抱都染成一片血色的冰凉。
但阿诺德的手一直捂着他的眼睛,滚烫的热度让他一点都不害怕,他就抱着幼崽的小尾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索菲亚早就失去了意识,因为宋长安的安抚幼崽无比的安静,科林他们很成功的将幼崽从索菲亚的腹中剥离出来,除了体表巨大的撕裂伤以外,她的体内没有严重的伤势,她的状况并不算太差。
宋长安在迷茫中等到了奎克的声音。
“长安,可以松手了。”
宋长安忍不住想已经结束了吗,然后听话的放开了手,那根小尾巴从他的怀里落下去,最后抽离的时候突然抖了两下,有些无力的划过他的脚,彻底从宋长安的身边消失。
不安笼罩了宋长安的心,这种感觉来源于未知,他的怀里空了一块,心里也同样空了一块。
在宋长安松手的那一刻,奎克他们切断了索菲亚和幼崽之间的所有联系,营养的传输通道,生命的维持链接,那根小尾巴软软的挣扎了两下垂了下去。
宋长安像是浑身没了力气一样,他喘了口气一屁股坐了下去,索菲亚流的血太多了,身下都是湿漉漉的。
他后知后觉的还有些害怕,阿诺德摸摸他的后背,试图让他紧绷的小身子放松下来。
而在这段时间中,阿诺德依然捂着他的眼睛,床上一片狼藉,长安大概也会害怕。
宋长安听到了类似心跳的声音,一共有两道,一道有力,另一道断断续续时起时落,奎克他们在努力的让这两道心跳以同一种频率跳动,宋长安光是听着就紧张极了。
孕育袋完全模拟了母体的孕育环境,佩戴者要负担起幼崽的所有营养的需求,也要引领着她的心跳,像她在母亲的身体里一样。
但从孕育袋被设计出来到现在,投入使用的次数少之又少,从没有成功的案例。
幼崽的身体本就发育不完善,母亲从他成长开始就引领着她所有的活动,要等到她能独立控制心跳的时候这种引领才会结束,而现在是他们强行切断了她和母体的联系,半运作的小心脏因此而停跳,他们又将她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让一个陌生的心脏成为她的引领者,再想让那颗小心脏跳起来就成了幻想。
有那么一瞬间,那两道心跳几乎重合在一起,宋长安几乎要以为他们已经成功了,但旁边站着的奎克和科林却面色惨白。
瑞夏着上身,半透明的孕育袋就挂在他的胸口,黄色的幼崽浸泡在粘稠的透明液体中,蜷缩着小身子,她身上连接着好几个管子,这些管子的另一端都连在了瑞夏的身上,瑞夏在痛苦的同时也负担起了幼崽的生命。
他的脸色也差到极点。
他原本打算提前五天背上孕育袋,但时间提前了太多,今天他也是临时背上的,他的伤口还在渗血,心脏也因此而抽痛。
他满眼的希望在看到奎克和科林的神情时骤然黯淡下去。
他的妻子活下来了,他的确是这么希望着的,为了他的妻子他可以放弃本就没有生机的孩子,与其两个人一起死,不如放弃这个孩子。
他曾经就是那么坚定的说过的,但这一刻,他还是抑制不住酸涩的泪。
他不想失去,一点都不想。
果然下一刻,那才连上了几秒钟的心跳再次变得不同,那道微弱些的心跳声瞬间衰弱下去,前两秒的有力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声音越来越小,频率越来越低,最终消失无踪,仪器里传来平稳又冰冷的提示声。
瑞夏没有办法让那颗小心脏跟着他一起跳,她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仪器上是平滑的直线。
宋长安推开了阿诺德捂着他眼睛的手,他的面前瑞夏浑身都是汗,身前挂着巨大的孕育袋,里面装的是他的孩子,那只黄色的小老虎,她的毛发依然紧紧的贴在身上,四肢和尾巴却已经无力的松开。
奎克将她从液体中捞起来,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宋长安看着她半个小身子浸泡在液体中,尾巴顺着水流摇摆着。
面前的血没有再抓住宋长安的眼睛,他有些狼狈的跑了过去,看着那只小老虎还没睁开的眼睛。
她大概也对他有些懵懂的喜爱,所以才会那么乖巧的收起了尾巴上的刺,不愿意伤到他。
其实她一直以来都很乖,今天只是一个意外而已,但这个意外断送了她的性命,彻底的把她从宋长安的身边推开了。
奎克放弃了挣扎,他狼狈的松开了手,在瑞夏无声的痛哭肿小小的幼崽往孕育袋中沉下去,只剩一只小爪子还挂在孕育袋未封口的边缘。
宋长安跑到了床边,他离孕育袋还有些距离,只能远远的看着她,最后是阿诺德托起了他的屁股把他送到了瑞夏的身边。
宋长安抱住了她落在外面的小爪子,湿漉漉的爪子上还带着些血色,冰凉的液体把她从母亲身上汲取的温度都带走了,宋长安低头亲了下她冰凉的小爪子,不断的在心里说着对不起。
如果他能更有用一点,如果他能早点说出他的猜想,会不会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宋长安抱着小老虎的爪子无声的落泪,直到那个小小的心跳声突然又出现在他的耳边。
宋长安惊讶的抬起头,仪器上那条直线又起了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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