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吻

小说:穿成宠妃之子 作者:洛阳有梨
    后来的裴无洙无数次对自己扪心叩问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峰回路转、莫名其妙地发展成最后那样她那时还会不会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便随心所欲、任性妄为地直接一个人偷偷摸进东宫里取信了。

    想了很多遍, 越想越气的裴无洙或是出于尴尬、或是恼羞成怒,当然也在心里默默答过许多次不肯定不会

    然而世间之事毕竟没有能再重来一次的好机遇,多是只能于事后空叹“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起码对于一开始对一切均毫无所觉的裴无洙而言, 那时候的她,出于一片赤忱爱护之心,以及对无论自己做什么东宫太子都很难对她真正翻脸的莫名自信, 几乎算是义无反顾地一头撞了进去。

    直撞得她后来眼冒金星、头晕脑胀、稀里糊涂便蒙头蒙脑地全着了某人的道去

    事情的前半部分总是很顺利的,无论是飞六飞速报回的确切讯息,还是裴无洙趁着月黑风高,按计划顺利潜入了那间侧殿、更又顺之又顺地从其中成功翻出了那纸鹅黄色的十二月画笺, 简单扫过没找错, 塞进怀中就打算走人。

    一豆昏黄,便正是这时候在侧殿一隅一闪一闪地缓缓跳跃着亮起来的。

    那侧殿边角处案几上的灯烛昏沉黯淡,几乎只能照亮其灯身的一丈之内,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清清楚楚地映照出那几根点灯的修长手指, 以及其主人古井无波的平静面色。

    裴无洙一惊, 手上动作霎时一僵, 后背的白毛汗刷地一下冒了出来。

    “迢迢, ”东宫太子缓缓地、缓缓地开口, 轻声道, “你现在是不是应该跟孤解释一些什么了”

    裴无洙:

    裴无洙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当机立断伸手入怀,把那纸鹅黄色的十二月画笺撕了个精光粉碎。

    东宫太子不发一语, 只面沉如水地瞧着她动作, 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多动一下。

    “巧, 好巧啊, 哥, ”等确定把那信纸毁到以人力而言绝无再复原的可能之后,裴无洙心里松了至少一半的气,挠了挠头,开始插科打诨地耍无赖了,“这么晚了您还坐在这里不睡啊”

    “天色好像真不早了,啊,我困了,”裴无洙望天望地望四周就是不敢对上东宫太子的视线,开始强行打哈哈装傻了,“突然好困好困,我先回去睡了,哥你也早点休息啊”

    “不巧,”东宫太子神色平静道,“孤本就正是在此安心等你的。不然你以为,孤这里防卫森严,飞六又是从何方得知,你要的东西便正在侧殿之内的”

    飞六

    我宣布,以后你在我心里就是李沅第二裴无洙快要气死了。

    “说好的他们两个暗卫是给了我、以后完全跟着我的呢”裴无洙一边在心里对飞六恼怒异常地万分唾弃着,一边咬着牙,面上委委屈屈道,“就不奢求要他们只听我的话了,为什么还联合旁人一起反过来坑我啊”

    “并非飞六有心糊弄于你,只是他窥来探去的,自然会引起孤这边的注意,”东宫太子面无表情地解释了一句,继而冷冷抬眼,微微泛凉地紧紧盯着裴无洙仓惶恼火又委屈的侧脸,语调平平地反问了一句,“原来在迢迢心里,孤算是旁人的么”

    “当然不是不是说你”裴无洙一个激灵,赶忙举起手发誓表忠。

    开玩笑,这种敏感的地方、这么敏感的东西、这样敏感的场景说来惭愧,裴无洙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略略想想,都觉得自己今晚的举动实在是太容易引得人心中生出某些不太友好的猜疑了。

    “我发誓,”裴无洙扑闪着那双又圆又大的杏子眼,目光坚定地凝望着东宫太子道,“在我心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和哥你站在一起的”

    “哥,咱俩什么关系啊,你总不至于连我都会怀疑吧”

    “是么”东宫太子斜靠在案几上,一手撑起侧颊,偏着头缓缓地审视着裴无洙强作镇定的面容,脑海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兀地猝然一笑,低着头一边笑一边轻声地反问裴无洙道,“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和我站在一起的迢迢,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

    裴无洙隐隐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好似周遭的气氛莫名黏腻起来了一般。

    但苦于不解其中深意,也毫无踪迹可寻。

    默然片刻,裴无洙不自在地揉了揉指尖,正想开口插科打诨些什么,好把这一茬赶紧绕过去东宫太子却没再给她这个机会。

    东宫太子倏尔起身,一挥衣袖,震灭了案几上的灯烛。

    在重新恢复黑暗的一片墨色里,东宫太子从容踱到裴无洙身前,将她整个人松松拢在了怀中。

    一只手牢牢扣住裴无洙肩臂,另一只手则不动声色地在她腰背处缓缓摩挲着,既是安抚,又像是带了些某种没来由的亲昵狎然直叫裴无洙难受得浑身上下都不自觉紧绷了起来。

    不,不是裴无洙虚弱地心里偷偷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怂,真不是,实在是东宫太子这姿态,怎么看怎么像是某些不可描述的名场面啊

    她哥这是想干什么啊呢裴无洙心慌意乱地崩溃想道就算是怀疑什么不好的、要拷问她,也不是这么个拷问法吧

    要是这种“拷问法”,东宫的犯人们怕都是还没被吓死就先被羞死了

    “我们什么关系”东宫太子微微弯腰,附到裴无洙耳畔,咬字间的气息缠绵悱恻地喷吐在裴无洙的耳根处。

    只听得他语调中含着一抹沙哑的沉闷笑意,悠悠然地反问裴无洙道:“迢迢,你来说说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我,我们,”裴无洙不明白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心慌意乱、神情恍惚却又毫不迟疑地理所当然道,“你是我哥啊,你说我们还是什么关系”

    “你说,孤是你哥哥,”东宫太子语调平平地重复了一遍,重复完,亦同样平静地反问裴无洙道,“可孤真的是么”

    裴无洙的脸色猝然一白。

    裴无洙抿了抿唇,像是有些不愿承认某个事实般固执地偏了偏头,不去回答东宫太子这个答案如此明显的问题。

    “你知道的,孤不是,”东宫太子右手缓缓抬起,轻柔地摩挲着裴无洙的侧脸,温柔而又不容逃避地将人的脸扶正了,一字一顿地缓缓申告道,“孤也知道,孤不是迢迢,你知道的,孤的记性很好。”

    “而很不巧,你来之前,孤刚把那红木匣子里的三百余封信笺都看遍了,你可以毁了那封信,但是没用的,无论它还在与不在,假的就是假的,”东宫太子口吻漠然地撕扯下了二人之中最后的一层遮掩,面无表情道,“我们都知道的,孤不是你哥哥了还有必要继续自欺欺人、骗人骗己下去么”

    裴无洙的心态突然一下子崩了。

    在今日之前,裴无洙还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的脆弱,东宫太子仅仅只用了一句“假的就是假的”,就足以叫她骤然失态泪崩。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聪明敏锐,这简直是欺负人啊,脑子不好使的都跟你们没法玩了,”裴无洙呆呆地喃喃自语道,“你就不能迟钝一点,不,哪怕就迟钝这一回也行啊为什么要查的这么快这么迅速呢,我本来,本来不想叫你知道那封信的啊。”

    “怎么就不是了呢”怔怔出神着抱怨罢,裴无洙抬起头,睁大了那双水雾蒙蒙的杏子眼,莫名委屈却又带着三分孩子气的偏执固犟,拧着眉头倔强道,“我喊了你这么多年哥,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哥啊。”

    “我不管那些的,我们是啊,我们都是这么几年了,难道我之前的哥都白喊了么怎么就突然不是了呢”

    “你不要跟说那些,我知道,但我不想听,”裴无洙别过脸,泪眼朦胧地哽咽着拒绝道,“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哥,原来是、现在是、以后也一直都会是的只要不让父皇知道,只要不让父皇知道,就什么事也不会有的,我们可以一直是的。”

    “可是迢迢,”东宫太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下不忍,捧着裴无洙的侧脸,用拇指的腹肚一点一点轻柔地擦过那上面蜿蜒落下的泪珠,但最后仍还是坚持道,“孤却没办法再做一个好哥哥了”

    “你可以的,”裴无洙焦灼地一把反握住的东宫太子抬起的右手,仿佛落水之人牢牢攀附住身前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殷切期冀地凝望着东宫太子的双眼道,“那不是你的错,谁都没办法选择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世上的,我们能决定的,也就只有到这世上来以后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你可以的。”

    “你一直都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是我心里最好最好的哥哥,”裴无洙固执地坚持道,“你可以做得到的,一定可以的”

    “我们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裴无洙焦急地一遍又一遍向东宫太子申明道,“那不是你的错,哥,我们都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好不好”

    “那不是你的错啊,”裴无洙如此告诉东宫太子,也是在心里如此告诉自己的,“我不在乎那些的,我也绝不会说出去的。”

    “你不说、我不说,只要我们处理得干净一点,外面的人就都不会知道的,什么都不会变的,我们就都还能跟以前一样”

    东宫太子深深地凝望了裴无洙半晌,默然无语,须臾后,还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啊”

    裴无洙错愕、不解、难以接受,也想不明白。

    只在东宫太子沉默但却坚定的眼神里缓缓停止了自己祥林嫂般喋喋不休、徒劳无功的自我洗脑行为,呆呆地僵在当场,脑子怎么也转不过来那个弯,百思不得其解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啊”

    最后那句,与其说是在真心询问东宫太子,倒不如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裴无洙在自己问自己。

    殊不知,这两句反问,却险些就此抽空了东宫太子心中,先前强行鼓起的那一腔决绝孤勇。

    东宫太子仿佛被人凭空抽夺出了脊骨出来般,软软地垂下头来,轻轻抵靠在裴无洙的脖颈间。

    有冰凉凉的东西顺着裴无洙的脖子往下流,冰得裴无洙心尖一颤,霎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哥,”裴无洙呆呆道,“你,你别哭啊。有话好好说,我也不是”

    “迢迢,”东宫太子把脸埋在裴无洙颈侧,平静,无望,却又同时带着一抹羔羊献祭般的自虐快感,缓缓道,“因为哥哥爱你,哥哥爱你不是你以为的你对李母妃那般的爱,是这样的。”

    东宫太子微微抬首,狠了狠心,迎着裴无洙的唇瓣,轻缓、温柔、小心翼翼、呵护备至地贴了上去。

    “哥哥爱你,”东宫太子贴着裴无洙的唇,满腔情愫,就此倾泻而出,“是这样的爱你懂了么”

    那几乎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吻。

    但即便当时的裴无洙心神巨震、猝然失色之下也品尝到了其中的几分苦涩。

    根本分不清嘴巴里品尝到的究竟到底是二人中哪个的眼泪只记得那是一个很苦、很苦的味道。

    “所以,孤无法再做一个好哥哥了,”东宫太子直起身来,放开了怀中从头发丝僵硬到脚趾、再一动也不敢动的裴无洙,平静而无望地直叙道,“孤早已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更不想再骗你迢迢,我爱你。是想和你在一起,两个人、一辈子的那种爱,是男欢女爱的那种爱。”

    如果三观可以具象化的话,裴无洙想,她自己长久以来的三观,现在肯定是被人拿了一把劈山巨斧,一下一下,以沉香救母劈开华山的架势,狠狠地从正中彻底给劈开了。

    那短短的一瞬间,裴无洙的脑海里呼啸飞过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奇怪思绪,心里有太多的震惊、太多的疑惑,想问问东宫太子了

    比如说这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再比如说,可我们之前不是兄弟么,你怎么会突然就失心疯了一样喜欢上我了

    我有什么值得你特别喜欢上的过人之处么

    更比如说,你不觉得,把咱俩放在一起配上,好像哪里奇奇怪怪的么

    哪里奇奇怪怪的

    哪里奇奇怪怪

    裴无洙猝然回神,一下子吓醒了,眼神呆滞地望着东宫太子,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口水,莫名悲愤道“哥你,你你,你原来是个断袖啊”

    裴无洙有一种类似于辛辛苦苦粉了好几年的偶像一朝爆出丑闻、人设崩塌、走下神坛,难以接受、消化之时,虽然知道不应该,但突然就是想不开 要任性地脱粉一阵的赌气心塞感。

    东宫太子怔了怔,像是没想到裴无洙回过神来后,纠结的第一个问题竟然会是这个

    “迢迢,孤喜欢的人是你,”东宫太子看得笑弯了眼角,悠悠然地反问道,“你说,孤算是个断袖么”

    裴无洙有点没太听明白,还在满心迷惑地兀自纠结着东宫太子这意思不会有什么烂俗的“我不是同性恋,只是喜欢的人恰恰好是同性”这种套路梗吧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这么俗套的吧

    啊啊啊好尴尬啊,裴无洙崩溃而又纠结地想道要不要现在就说清楚自己的情况呢如果说了会不会更尴尬啊

    但是不说的话,以后又该怎么相处啊

    “迢迢,”东宫太子实在是忍不住了,被裴无洙五彩斑斓的脸色逗得唇角微扬,轻轻地在裴无洙的腰上按了一按,强忍着胸腔里莫名的笑意,意味深长地暗示道,“你有袖子给哥哥断么”

    裴无洙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

    好像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紧接着复又愣愣地想到不对,我刚才这算是被人给职场性骚扰了么

    “你,你你,”裴无洙一下子从东宫太子怀里跳出去,红着脸大声嚷嚷道,“说话归说话,你不要不吭不响地就偷偷占我便宜我又不傻,我告诉你,你这是叫耍流氓”

    换我们那里,我现在可还是个未成年呢,裴无洙愤愤地想道,三年起步,最高死刑,你就继续造吧造进橘子里你就不造了

    她就选择性地忽略了自己上辈子死前刚刚好满十八的事实

    “哦,对不住,”东宫太子站直了身子,低头忍笑,轻声认错道,“是哥哥错了哥哥也并非有心,只是没想到,你的腰上竟然这么敏感。”

    东宫太子以自己的良心发誓,他真的没有摸什么不该摸的地方,也真的只是轻轻地按了一下

    裴无洙恼羞成怒地狠狠瞪了东宫太子一眼。

    东宫太子见好就收,也不敢真把人给惹急了。

    “才不会是我的问题,”裴无洙黑着脸咬牙切齿道,“分明就是你故意的你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人面兽心。”

    裴无洙郁闷地想,她这两辈子,不管之前那个先天有缺的破身子,还是如今这个活蹦乱跳壮得能一剑砍死牛的,从来都是自己摸哪里都随便摸,一点什么特别的奇怪反应都没有

    什么她腰上敏感,裴无洙听得真是满脑门问号,这是什么奇奇怪怪、引人遐想的虎狼之辞啊

    分明就是东宫太子他居心不良、居心叵测、居心反正就都是他裴明昱的错,跟自己才没有关系呢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裴无洙恼怒罢,呆呆地后知后觉道,“你知道我身上的对吧”

    东宫太子微笑颔首。

    裴无洙愕然失语半晌,相比问东宫太子是怎么发现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她发现自己如今心里最纠结的那个点,竟然是

    “可是,我对外表现的就是一个男人的样子啊,”裴无洙脑子里还是没有绕得过来这个弯,认真地反驳东宫太子道,“你会喜欢上我,好吧,先不说我们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说明从你自己潜意识里,还是更喜欢男人多一点的吧”

    东宫太子默然无语,只神色冷淡地给裴无洙指了指另一边多宝阁上的一面铜镜。

    裴无洙一头雾水地走过去,把铜镜拿下来看了一眼,惊慌失措地甩出去,差点把镜子摔在地上弄碎了。

    东宫太子从裴无洙身后伸出手来,稳稳地截住了那铜镜,抹了抹镜面,认真地凝视着上面恍惚似是耳鬓厮磨的一对丽人半晌,轻声启唇道“迢迢,你在孤眼里,就一直是这般模样”

    “你觉得,”东宫太子有点恼怒地就着这个姿势顺势咬了裴无洙的耳垂一口,死死盯着那镜中唇红齿白、衣襟凌乱、鬓发微乱、嘴唇红得亮得惊人的那个人,微微冷笑着反问裴无洙道,“哥哥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呢”

    “把它拿走,”裴无洙实在不想对着铜镜那个唇齿发艳、面上恍惚间似带有无边春意的自己再多看一眼只生无可恋闭着眼睛道,“拿走拿走,赶紧拿走。”

    东宫太子失笑摇头,颇有些不舍地放开了裴无洙,将铜镜摆回了原处。

    “我这几年,”裴无洙呆呆地怀疑人生道,“到底是怎么瞒下来的”

    裴无洙简直都要去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降智光环,照一下周围人通通眼瞎分不出男女的那种

    就自己刚才在铜镜里那满眼春色的模样,到底是怎么被人当成男的这么多年还毫无怀疑的啊

    裴无洙是真心搞不明白。

    “你面对别人的时候,”东宫太子思索片刻,也坦诚地告诉裴无洙道,“和私下里对着孤的时候总是不太一样。”

    裴无洙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没有发现么”东宫太子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轻柔道,“迢迢,你从小到大,都好喜欢跟哥哥撒娇啊”

    裴无洙

    她那明明是抱大腿的常规操作好么裴无洙悲愤地想道。

    不然呢,她对着其他人可以傲慢地黑着一张脸爱啥啥不干滚,对着真宗皇帝和东宫太子,难道也还敢摆着这样一副“不听我话全是你傻逼”的不耐烦模样么

    哥,大哥,这位大哥,不是别人对你的语气态度温柔一点、姿态身段放得低一点、软一点,就是在冲你撒娇啊

    “对不住,”裴无洙心里要呕死了,冷着脸毫不客气道,“我还真没有觉得自己有意识地这么做过。”

    裴无洙重重地加重了“有意识”三个字,强调不是自己行事无端,只是东宫太子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见

    “无妨,”东宫太子好脾气地点了点头,微微笑着应道,“哥哥看到了就好了。”

    裴无洙无语地瞪着他。

    不过这峰回路转的一连串事故下来,折腾得裴无洙也快没脾气了,兀自恨恨地瞪了某人一会儿,觉得不仅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叫对方看得好像还挺乐意的复又憋屈地收回了视线。

    东宫太子默默望着裴无洙那生无可恋的小模样,唇角不知不觉便飞扬了起来。

    “可就算这样,我们至少也是兄妹啊,”沉吟片刻,裴无洙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被东宫太子给带偏了,痛定思痛,连忙毅然决然地掰回正题道,“问题的关键是你是不是断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么问题的关键,难道不是我们,我们这种关系,怎么会让你喜欢上我呢你自己心里都不觉得奇怪的么”

    “我们什么关系”东宫太子低头一笑,十分宽容温和道,“迢迢,可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兄妹呀,你知道,我也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上你呢”

    “至于你所谓问题的关键,”东宫太子含蓄笑道,“孤也从没想过,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问孤是不是断袖”

    从云棠口中得知裴无洙早已知晓自己身世时,裴明昱只觉得自己早已一地狼藉的世界中,最后的一片勉强维持着风平浪静的安然净土也彻底沦陷,坍塌于无形了。

    从云棠口中再得知裴无洙曾为了他与左思源那等奸猾狠厉之辈悉心周旋后,心疼、悔憾、深恨、后怕万般思绪,最后皆化作对自己无能的深深厌恶。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迢迢怎么会至于被逼得走到那一步。

    他的迢迢,是那么心软而不忍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当年明萃阁的那场意外她的手,合该是轻柔抚过画卷琴弦,而不是侵染在脏污血渍中。

    她动手时,会不会自责,会不会难受,会不会良心难安,会不会深受谴责

    他明明是这世上最不希望她脏了自己手的那个人,却又偏偏是逼得她最后真正彻底地放下底线、脏了心中坚持的那个人。

    裴明昱从未在心中如此地厌恨过自己。

    从飞六去与裴无洙复命开始,他就一个人静静地等在这里,枯坐了近一天。

    那么长的时间,足够东宫太子成功从万般纷乱的心绪中梳理出一个最终的决议来。

    哥哥是不可能再做得了。

    好哥哥他更从来没有做得到过

    既然如此,东宫太子长叹一声,心中一片荒芜,却又坦然。

    东宫太子是怀抱着被厌恶、被毫不犹豫地狠狠拒绝、被痛骂的预期,无望而坦然地进行着一场注定看不到来路的倾诉。

    不是为了给自己的一腔情愫一个交代,只是为了能将裴无洙干干净净地从他这滩阴沉无边的沼泽里温和地、妥当地摘出去。

    他不想再连累着她,为那本便不该由她承受的腐朽过往,一起痛苦、一道沉沦

    她是他心里仅剩的一道光,光自然应该是被好好地、妥善地安置在云端天下,底下什么脏污狼藉,都应由他自己强忍着羞耻默默收拾好

    至于她,既然是光,便只要无忧无虑地随着自己心意发光就是了。

    但裴无洙予他的反应,予他的反应却又叫东宫太子很难不去惊喜、很难不去多想、很难再去继续狠心割舍。

    纵然深陷淤泥沼泽,窒息压抑的人对于光的渴望,还是那么的本真而难以割舍,更完全无从压制。

    “迢迢,”东宫太子倾身过去,缓缓地贴上了裴无洙的唇,一边微笑,一边落泪,从容自若道,“如果讨厌的话,可以推开的哥哥永远不会去勉强你的。”

    言罢,再也控制不止心中沉醉多年的那场幻梦,扣住裴无洙的下巴,温柔地撬开了她的唇齿。

    裴无洙呆滞地瞪大双眼,被亲得稀里糊涂,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已经完全只剩下了一团浆糊,呆呆道“可,可是,这,我们这样,也太奇怪了”

    “闭上眼睛的话,”东宫太子轻笑着诱拐裴无洙道,“就不会觉得有这么奇怪了。”

    “迢迢,”东宫太子缠绵地咬住裴无洙的唇瓣,柔柔地告诉对方,也是告诉自己,“你心里其实是有我的,你只是没发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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