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无洙意识到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即便理智上明白应该把原作剧情中的男主阁下与如今的七皇子本人分割来看;人也从不应该为自己还没有犯下的过错负责任。
但事实上, 尽管裴无洙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只要七皇子跟着自己去了北地赴藩,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不让他回去掺合洛阳城里的权力纷争, 原作中那些怨憎纠缠,都尽可当它们不曾存在过了
可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冲突真发生时, 裴无洙悲哀地发现, 自己脑海中最先浮起的场面, 还是被废掉的右手、明德殿中竭斯底里的质问、以及自己那不知道被镇到哪里去的、无处安放的骸骨
那些梦境不比铅块文字, 实在是太真、太实了。
裴无洙暴躁地想再这么下去, 也甭管原男主会不会依照剧情黑化了,整日这么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她自己的心理状况恐怕都得先出问题了。
一旦心有芥蒂, 要么狠下心斩草除根、要么抛开顾忌毫无保留,宓贵妃那时候给出的两个选择,事到如今, 裴无洙才算是真正体悟到了其中的几分高妙之处。
最糟心的是,即便如此, 裴无洙发现,自己如今仍还是哪个都选不好。
裴无洙可以为了保守东宫太子的身世秘密而放下坚持、下狠手除去在她心里尚算无辜的左静然,但同样的,在东宫太子都还没有动手前, 裴无洙不可能真就这么直接杀了如今也“尚算无辜”的原男主七皇子。
但真叫裴无洙抛开顾忌、毫无保留就是她之前尚且还骗得了自己,但在见到那把黑曜匕时身体下意识的第一反应, 却早已经说明了一切。
两边的事情把裴无洙折磨得心力交瘁, 疲惫得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待得东宫太子送裴无洙到长乐宫前, 乖觉自动地转身离开后, 裴无洙心神俱疲地迈过大门, 与出来迎她的福宁郡主赵逦文正正打了个照面。
“洙洙,”赵逦文眉心微蹙,压低了嗓音小心翼翼地与裴无洙提醒道,“你的脸色好差啊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就算不想与我说,你就这么进去了,贵妃娘娘也会问的。”
裴无洙心累得一个字也不想多说,随手招来一个宫人,示意赵逦文自己问。
赵逦文无奈,先领着裴无洙过去了一偏殿闲坐,待得听宫人复述了一遍凌河边的意外变故后,若有所思地静默半晌,屏退四下,低低道“洙洙,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阿文,”裴无洙心里是真的很茫然,喃喃道,“如果一个人,他现在待你很好,当然,你待他更是不差,他待你好也算是合该如此的,至少大多数人看来如此;从表面上看,你们关系甚是亲密但你心里总是会害怕有一天他会害了你。”
“尽管他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做,但你就是忧心忡忡,心里放不下,乃至但凡有一点小事都宛如惊弓之鸟一般,动辄得咎,担惊受怕,生怕自己做得哪里不对让对方心里不高兴了,”裴无洙有些语无伦次了,思维混乱道,“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择怎么处理这个情况呢”
赵逦文的眉心蹙得更紧,犹豫了片刻,谨慎地一一分析道“这要分几种情况来说,一要看,对方与我现在身份地位孰高孰低。”
“如果对方身居高位,其实我自己心里怎么想反倒是次要的了;做的话,自然是顺其意、观其行,努力避免他对我生出不满、及至伤害之心,”赵逦文神情恍惚道,“如果我方身份贵重,那自然不必那么小心翼翼、瞻前顾后了,要么先下手为强、要么日渐疏远我多半会选前者,你的话,应当就是后者了。”
裴无洙按紧了额头,苦笑地想可问题是,现在要她疏远七皇子的话,得是怎么个“疏远”章程确定疏远之后对方不会更加快速地黑化么
裴无洙最早提出想让男主阁下母子搬出长乐宫的主意,就是为了以后彼此少打交道,谁也不靠谁、谁也不碍着谁,渐行渐远啊之后被宓贵妃毫不犹豫地否了不说,单看那晚与七皇子谈话的结果,对方就不像是能自行想通、开心接受自己“被疏远”这个结果的人啊。
“当然,”赵逦文眉目微动,一针见血地指出,“最重要的是,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会觉得对方可能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害了我呢”
言罢,一副静待关键的从容姿态,只等着裴无洙开口。
但裴无洙偏偏却无从解释,答不上来。
赵逦文的脸色不由淡了淡。
一阵让人不安的僵持沉默在两人间弥漫,片刻后,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裴无洙与赵逦文各自在心里后退了一步,同时开口道
“算了,”裴无洙捏了捏眉心,烦躁地打算撕开窗户纸直接说清楚了,“七弟那边,我是搞不定了,恐怕还是得靠你再跟之前那样跟他好好地谈一回”
“洙洙,”赵逦文冷着脸面无表情道,“你和太子殿下今天是不是”
二人同时出声,听得对方所言,又同时顿住,惊愕难言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不是,”裴无洙尴尬地笑了笑,抢先打破静默道,“你刚才以为我是在说谁太子,哈,他不至于啊”
“你怕谁害了你”赵逦文简直比裴无洙更觉得莫名其妙了,难以置信地反问道,“七皇子你怕他什么他有任何值得你去特意忌讳的地方么”
“你待他那么好,他别说害你了,他要是敢待你有二心,杀了他都是轻的。”
裴无洙答不上来,她总不能说这里是本小说,而七皇子现在看着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可怜,日后说不定就能飞黄腾达、荣登大宝了呢而且小和尚不是还说,七皇子现在都是什么“六爪黑蛟”了么
裴无洙没法说实话,又不想欺骗赵逦文,只得眼神游移地讪讪一笑,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会以为是太子,他不会的,再怎么,他没有害我”
“再说了,就今天发生的事情来说,他有什么好对我不满的。”最后一句,是裴无洙恼火地压在喉咙口小声嘟囔的。
裴无洙只觉得自己都快要被东宫太子的步步紧逼给逼疯了,东宫太子还不高兴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资格么
裴无洙想想都烦,快要被那件事给烦死了。
“洙洙,”赵逦文静默半晌,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原地焦灼地踱了两步,忍无可忍地爆发道,“我有时候,真是不知道你脑子里究竟都是在想些什么啊”
“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你是怎么想的,不在意太子殿下的态度反应,”赵逦文深深吸了一口气,遏制住心口的暴躁,难以置信道,“反而觉得七皇子会生出不满还担心他为此而在日后记恨上你”
赵逦文只觉得她和裴无洙之间一定有个人不正常,不然绝不至于说起话来竟然鸡同鸭讲到这地步了。
“不是,你能告诉我七皇子有什么值得他不满的么是,他送的贺礼是被你弄掉到凌河里了,可那也不是你故意的。”
“要怪得怪八皇子那一撞,他要非得跟一个七岁小孩儿计较,那我可真是无话说了。”赵逦文恼火道,“更何况,那既然都是他给你的贺礼了,自古以来,东西送出了手,怎么处理就是主人家的事了,别说你不是故意的,就是真看不上,扔了又能怎么样”
“这礼也不是你非得逼他送的、东西送出手就得做好被人挑挑拣拣的准备,你不喜欢还高高兴兴地收下,那是你顾情分、讲礼数,什么时候得是必须应当的了”
“那是不是以后什么泼皮破落户送来的东西,我们都得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地收了”
“他心里如果对那东西真那么的在乎在意,作什么还要送出来给你自己留着用算了,好像谁稀罕一样,”赵逦文冷冷地厌弃道,“送出来了就非得要主人家高高兴兴地收下,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外面的人给你送东西,不都是挖空心思送你喜欢、还生怕你不要么你原来理得不是也挺清楚的么,什么时候你还得要看着送你东西的那些人脸色行事了”
“他送的那是什么夺天地造化而生的奇珍异宝么就是看不上他送的礼还不行了”
“话也不能这样说,”赵逦文明显盛怒,裴无洙不敢掠其锋芒,只得虚弱地反驳道,“七弟总归是不一样的,你也不好拿跟外面那些不相干的人跟他比。你想啊,要是你送的东西被我弄毁了”
“我当然会不高兴,但我至少知道你决不会是故意的,怎么可能会因此而迁怒记恨你”赵逦文声色俱厉地低喝道,“而他如果敢因为这种事情就轻而易举地怨恨上了你,那就是他狼心狗肺、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比外面那些不相干的人还不如呢”
“至少外面那些人,只是一心巴着求着你办事,可还真不算欠过你多大的恩情。”
裴无洙怔然半晌,一时无言。
“反倒是太子殿下那边,”赵逦文拧紧了眉心,忧心忡忡地试探道,“他今天一日之内往长乐宫跑了两趟,你们就这么一来一往地反复折腾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啊”裴无洙恍然回神,神思不属地喃喃道,“我们,嗯我们发生了一些冲突,有了点分歧,呃,就是吵了一架,但现在也应该算是暂时和好了。”
“冲突”、“吵架”、“应该算是”、“暂时和好”这几个词听得赵逦文眉心狂跳,真是有被裴无洙气得无话可说了。
“洙洙,”但凡换了除了裴无洙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赵逦文这时候早无情地冷眼旁观、抑或者直接开嘲讽骂人了,再不会像现在耐着性子一一与人掰扯清楚了,“我们两个之间有了分歧矛盾,拌两句嘴,那叫作吵架。”
“但你和太子殿下你不能还只把这种事情单纯地只看作是吵了一架那么简单啊”
裴无洙懵懵懂懂地抬起眼,脑子被赵逦文这段绕来绕去的话说得有点懵。
在裴无洙心里,确实是把先前与东宫太子的所有分歧都定义在“吵架”这一步上的,她是不觉得赵逦文举得这两个例子有什么区别。
“有些话,我说了怕你不高兴,但想一想,贵妃娘娘多半是不会与你说这个的,那这恶人还是叫我来做了吧,”赵逦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抿了抿唇,焦虑道,“洙洙,你们现在都是十几近二十的年纪了,不是小时候两三岁,打一架、吵两句嘴都没什么,小孩子打打闹闹的都很正常,没有人会记仇的但现在不是了。”
“你知道,不被帝王看好的臣子,日子能过得有多艰难么”赵逦文眉心紧蹙,神色间难掩恐惧,不安道,“你没看过我们家最艰难的那段日子,我说句心里话,比你和贵妃娘娘当时在普华寺还远不如至少你们那时候不至于整日提心吊胆、怕过了今天就没了明天了。”
“我们马上就去雍州了,”赵逦文低声下气地安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祈求地对着裴无洙哀求道,“就一年半载的,你就是真的对太子殿下有什么不满,也多在心里克制一二,暂且忍一忍吧你现在能靠陛下,可陛下终究是要走在你前面的。”
“等到陛下走了之后,我们想在雍州过自己的安生日子,没有太子殿下的默许是不可能的啊洙洙。”
裴无洙听得微微一怔,心里浮起的一个念头,竟然是
“我以为你心里很不待见太子的,”裴无洙面容古怪道,“而对着七弟的时候,你反倒还算是温和柔善了很多”
“我对七皇子没什么可满意、或者不满意的,”赵逦文冷冷地直接道,“我待他好,只能是因为一个原因他对你尚算忠心,不错,希望他能继续尽心效忠但他倘若有朝一日真敢伤害了你,洙洙,心软下不去手的,从来就只有你一个人。”
“我对他可并没有分毫的情面好讲。”
“再者,他今天的行事,也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赵逦文怫然不悦道,“他这样是要给长乐宫招灾的至于太子殿下,这是我待不待见他的问题么”
“我们全家上下,有哪一个是真心很喜欢陛下的么但谁又敢把话放到外面透出来半个字不过是当着你发发牢骚罢了。”
“你原来不是理的很清楚的么”赵逦文很不满意裴无洙还会问这么幼稚可笑的问题,恼火道,“我们可以对陛下心里有意见,但我们不能把这意见表现出来,至少不能叫陛下他本人知道,这不是为了旁的,只是出于自保,不至于叫陛下知道了,反过来先对我们不满这是你当初曾一遍一遍说与我听过的道理。”
“但是,”裴无洙头颅微垂,低低地坚持道,“我哥和父皇是不一样的。”
“在我心里,他和你是一样的,我们,我们只是有了点分歧,但他不会害我的。”裴无洙不知道该怎么与赵逦文说,这一点,她其实心里很早便隐隐有预感了,并不是在东宫太子对她开口说了所谓的爱之后。
就像裴无洙很坚信,只要宓贵妃不知道自己是半道上身的西贝货,那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宓贵妃都绝对会护着自己、站在自己这边、绝不可能来害自己的。
而同样的,只要不涉及建安侯、秦国大长公主和柔嘉公主,赵逦文是永远不会对裴无洙心生歹意的
那一般的,裴无洙曾经很认真仔细地想过,究竟得发生怎样的情况,东宫太子才会对她心生杀意呢裴无洙发现,自己竟然很难想象那个场景。
隐约猜测的,或许得是到动摇、威胁对方皇权根基的那一步吧,但裴无洙闲着没事干也不会莫名其妙去做那个啊,她很有自知之明,把皇位拱手给她她都未必能处理得好
事实上,若非出自于对东宫太子的某种坚信与安心,裴无洙就是再一厢情愿,也不可能那么毫不犹豫地一脚踩进那泥泞一滩的混乱秘史里。
难道裴无洙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东宫太子知道了,会不会杀了她灭口么
但即便是在二人毫无沟通、裴无洙不明确对方的心意,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马甲早在对方面前掉了个彻底、还以为自己在东宫太子那里还是个有皇位竞争力的弟弟时裴无洙都没有切实怀疑过这一点。
他不会害我的。
至少不会因为这种事。
他应该是懂我的。
这是一种很难以言明的安心感,但裴无洙就一直是这么坚信着的。
东宫太子曾向裴无洙要求过一个“坦诚”,裴无洙虽然事情过去后就把忘得差不多了,但并不代表她当时那些话就真的是信口随便说说、跟一贯糊弄真宗皇帝一样随便糊弄东宫太子的。
裴无洙那时候对东宫太子自我剖白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好,就是可千万别辜负我。”
“毕竟,我是真的真的很仰慕你,如果有一天连你都讨厌我的话,我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裴无洙当时用的是“仰慕”二字。
到如今她心里,其实也还是一样的。
裴无洙就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东宫太子后来竟然会会喜欢上她。
这一点真是越想越魔幻,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赵逦文却是听得一阵无力,真想揪着裴无洙的耳朵让她脑子清醒一点了,“可是你怎么想不重要啊,重要的是太子殿下他心里怎么想的洙洙,答应我,不要再跟以前那样随便闹脾气了好不好,有些时候,忍一时之气,我们能便宜很多事。”
裴无洙苦笑连连,压根没法辩解,她现在跟东宫太子的分歧矛盾,压根就不是她忍不忍得了“一时之气”的问题。
“旁的不提,”赵逦文瞧出了裴无洙面上沉默的拒绝,按了按额角,一退再退道,“就是你再怎么生气,也不应该直接对太子殿下动手吧”
裴无洙惊愕抬眼。
“太子殿下就顶着那一个巴掌印走来走去,”赵逦文简直想撬开裴无洙的脑壳看看里面晃荡的都是什么了,明明往常在旁的很多事情上都没有今天这么迟钝的啊,“你就还真那么眼睁睁的看着”
“当然,你要现在告诉我,那一巴掌不是你给的,我向你道歉,是我想岔了,把你想得太逾矩放肆了。”
裴无洙心虚地避开了赵逦文炯炯有神的目光,喃喃自辩道“这不能怪我,是他当时说的话实在太气人了让他自己来说,他挨那一巴掌也是活该。”
“我当然知道你动手肯定有你的理由,”赵逦文眼前一黑,见裴无洙事到如今还认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只觉彻底的忍无可忍,脾气完全爆发了,“但是洙洙,你动了手,就是完全的不应该,往大了说,那都是大不敬了”
“就是陛下再怎么宠爱贵妃娘娘,你能想想贵妃娘娘对陛下动手的模样么你简直是不要命了”
“是,太子殿下现在是不跟你计较,但谁又知道那究竟是因为他德行好、发自本心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对,还是纯粹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只一味是在忍耐你的骄纵无理呢”赵逦文异常恼火道,“又有谁知道,将来陛下百年后,他会不会再与你追究这些事呢”
“我打个可能会叫你觉得自己被冒犯了的比方,韩非子说难上载,灵公待弥子瑕,喜爱时,时是孝哉为母之故犯刖罪。、爱我忘其口味以啖寡人。后来不喜欢了,就成了是尝轿驾吾车,又尝食我以余桃者。”赵逦文烦躁道,“这还是男人床上那档子事,所谓床笫欢情,他对你那所谓的兄弟情分,能跟这个比么那个弥子瑕最后又落了个什么好下场呢”
“龙有逆鳞,不可婴之,”赵逦文最后耐下性子,缓缓教导裴无洙道,“你纵是有一百、一千、一万个道理,都万万不该对着太子殿下动手啊”
“是,他现在是还不是皇帝呢,想来你也不敢直接对着陛下动手但你也总得想想以后啊”
裴无洙被赵逦文说得一阵失神。
其实正如赵逦文所说,裴无洙动手时,是真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过分。
后来东宫太子还真顶着那一巴掌印跑出来、到凌河边上堵住裴无洙,给她送了那个怀古扣
裴无洙不知道对方是忘了处理脸上的伤痕还是故意想唱苦肉计了,但当时的她心里正烦不胜烦。
裴无洙本是惯于随波逐流的性子,实在是不怎么忍受得了太偏执顽固、怎么也说不通的人。
但偏偏东宫太子和七皇子两个人现在又都是。
当时裴无洙被两边烦的,真是一个都不想多搭理了。
于是裴无洙就私心把东宫太子脸上的伤当成了后者,故意不想去多理会了。
如今想来
裴无洙一会儿想别说宓贵妃了,连郑皇后敢对真宗皇帝动手的场景,她都难以在脑海里自行想象出来。
一会儿又想好像确实是自己错了,有话说话,家暴总是不对的
而且打人不打脸,她那一巴掌,当时心里真是恼火极了,手上也没留力气,估计得好多天消不下去了。
想想东宫太子顶着一个巴掌印召见臣工议事的场景,裴无洙就觉得一阵窒息与后悔。
但一会儿又止不住去想可要是这样的话,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意思呢
东宫太子是君,裴无洙是臣,就像赵逦文说的那样,裴无洙不可能真跟东宫太子闹翻了还全身而退得了她干脆什么也不用想,还纠结什么,躺平任睡算了,反正裴无洙也反抗不了。
裴无洙想到这里,也算是彻底想不下去了。
一想到两个人最后真走到一方强取豪夺、另一边被动承受的份上裴无洙是真觉得心如死灰。
裴无洙不想再跟赵逦文谈论东宫太子相关的任何事情了,只心烦意乱地敷衍道“这回是我冲动了,我记住了,以后不会了阿文,我们还是先说说七弟的事情吧。”
“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赵逦文如何看不出裴无洙的敷衍,有心想再点她几句注意分寸,但看裴无洙那副抗拒沟通的模样,只得忍着脾气怒气冲冲地回道,“我原先是不知道你心中竟然对他有着这么深的芥蒂,今天算是清楚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杀了他你定然是不肯的,”赵逦文厌烦地冷声道,“那就让他滚远点,别碍着你的眼。”
“我有什么可碍眼不碍眼的,”裴无洙连连苦笑,“不过我确实平衡不了自己待他的心态,让他继续跟在我身边,迟早有一天,我们两个里面得先崩溃一个。”
“我确实有想过把他安置出去,”裴无洙愁眉苦脸道,“但问题是,一来我没想好得如何安置才行,二来我恐怕他自己也未必有多愿意到时候他不情愿,那也不能强按牛头喝水啊。”
“你又为什么非得要留给他自己选择的机会呢”赵逦文简直不知道该说裴无洙什么好了,事实上对方会在七皇子身上花费这么多的心神、还隐隐会有些害怕七皇子,这两件事都叫赵逦文完全无法理解。
“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想不明白,赵逦文索性也不试图理解裴无洙了,直接不耐烦道,“这事你别管了,把人叫过来,我与他谈一谈。”
七皇子是直接穿着那身下了凌河后淋漓滴水的衣裳进的偏殿。
他一进来,裴无洙就皱紧了眉头坐直了身子,不怎么高兴地问七皇子与他身后跟着的宫人道“怎么不先换身衣裳再过来”
跟着的宫人不安地看了看裴无洙,又看了看七皇子,讷讷不敢言。
“无妨,”七皇子面色青白,身子摇摇欲坠,脸色却还是很平静的,只低低道“听闻郡主找我,就先过来了。”
“先让太医给你把把脉,”不待赵逦文开口,裴无洙又一次抢先,断然道,“这边不急,你换身暖和衣裳再过来别真给折腾得落了个风寒下来。”
七皇子抬眸,深深地凝望了裴无洙一眼,默不作声地依言下去做了。
赵逦文等得不耐烦,只在边上无声地冷笑了一声。
裴无洙看赵逦文这神色就知道要糟,有心想劝她一会儿言辞温和点,但两人今日内几番意见不合、不欢而散,裴无洙刚要张嘴,赵逦文直接背过身去,闹脾气不想理会她了。
果不其然,七皇子第二回过来,甫一进门,人都还没站定,赵逦文直接冷笑着寒声质问道“七弟,你是觉得长乐宫和你五哥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舒服了,有心想给大家都找些不痛快么”
七皇子脸色霎时一白,僵立半晌,才喃喃自辩道“不,不是的,我我只是想拿回我自己的东西罢了。”
“什么叫你的东西”赵逦文觉得自己真是难以理解他们这些人了,“你送出来了,到底是算你的还是算你五哥的”
“要是你真那么看重,作什么要送出来就是今天没事,改天一个不慎给你弄坏了呢”赵逦文冷着脸道,“要是你愿意送给你五哥了,你今天在凌河边上,可是听他的话了么”
七皇子讷讷答不上来“我”
二人无声僵持半晌,七皇子最后也只喃喃道“我只是想把它捡起来罢了。”
虽然或许没有任何人在意,但那确实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贺礼了。
七皇子心底隐隐泛起一种无根无由的痛苦。
“是,它重要,它是你的一片心意,”赵逦文面无表情,语调平平,也并不带有丝毫的个人情绪,但偏偏就是这么平平静静地念出来,就多了三分讽刺之味出来,“你的心意总是重要的,所以为了它,你不惜当众顶撞吩咐人下水帮忙的太子殿下。”
“你怕是不知道,旁人看你对太子殿下心有不满,不会觉得是你怎么样,只会当是长乐宫对东宫心有不甘呢。”
七皇子的脸色霎时更白,惶惶然地看了裴无洙一眼,喃喃自辩道“并不是我有意要去顶撞太子,只是他,他当时”
“太子当时态度如何,是你能管得了的么”赵逦文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七皇子,无声冷笑道,“怎么,太子看不起你,你就受不了我竟不知,你的气性有如此大。”
“若我们个个都跟你一样,那岂不是当初贵妃娘娘在承乾宫就该不顾场合地与皇后娘娘大吵大闹撕破脸、拂袖而去”赵逦文也真是纳了闷了,裴无洙脑子缺根筋也就算了,怎么往常看着还好的七皇子今日也是如此的拎不清,“是,太子是看不起你,但是那又怎么样”
“太子看不起的人多了去了,哪个跟你一样敢当着这么多的人面顶撞他看不起你的人这世上也多了去了,你要个个去跟人家计较起冲突么你算计得过来么更何况,”赵逦文嗤笑道,“太子那哪里算是看不起你,顶多就是没把你的意见、想法当回事罢了。”
“就是再退一万步,你记恨太子不在意你的想法,所以不想要他的帮忙,但你当时执意下水,那么多的宫人陪着一起,你考虑过他们的态度想法么”赵逦文步步紧逼道,“不,你没有,你五哥劝了你几次,你只道让他们先回去,你一个人可以的呵,你一个皇子在凌河里出了什么事,哪个宫人担待得起哪个不得提心吊胆地陪着你”
“你自己都尚且没把下面的人当回事,你凭什么要求上面的人非得要把你当回事呢”赵逦文冷漠道,“七弟,你不觉得,今日这事,你做得实在是太过愚蠢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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