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没有前几年那么缺粮。
不论好的赖的, 城里头条件好一些的工人家庭几乎都能吃的饱饱的
可不缺粮只说明他们不缺粗粮。
细粮, 尤其是细粮中的白面粮，在南方地带还是尤为紧缺的。
姚志远送来的挂面虽说只有小小两把, 但这东西遇水之后一小点都能煮开成为满满的一大碗。故而葛红梅没法子对他不敞开心扉，拿了一沓子粮票塞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二十斤粮票, 我们家男人跟我都是厂里职工，我的几个兄弟也各个都在县城的厂里头做活，所以不需要我补贴。这粮票你就拿着, 不要给我钱, 否则你就是不认我这个姐姐。”
盛情难却，姚志远朝前递钱的动作顿在半空。
半响, 他缓缓将钱重新收入口袋，“梅子姐，我认你这个姐，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好姐姐”
从葛红梅家中出来, 差不多已是临近中午的事了。
谢绝了葛红梅的相送，姚志远不过刚走出楼栋，就看到了单元楼对面的树根脚下, 坐了一个正在那里含饴弄孙的老太太。
不巧, 那老太太的样貌, 长的跟先前带他到葛红梅家门口的老太太一模一样
姚志远赶紧回头装作跟姚芬芳说话的样子，“芳芳，哥待会带你去吃国营饭店。”
姚芬芳目露惊讶, “真的吗哥可咱不还得用这粮票跟钱去买粮食吗”
姚志远道“二十斤粮票最多也就能买二十斤粮，哥算了一下，按照往常交公粮分粮食的进度，最迟也就是十天，咱家里头就有粮吃了，咱们现在整天吃的都是野菜糊糊，省着点吃，二十斤粮妥妥够吃，十五六斤也能挨到那个时候。所以今天带你吃一顿好的，哥觉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正说着话呢，就觉得面前遮盖住了一片阴影。
抬头看去，只见那老太太怀中抱着她的小金孙，眼中一片热切道“小伙子，你终于出来了，再不出来，我老婆子就快要被这大太阳给晒中暑了”
姚志远眸中一片不解，“婶子，你给这等我干啥”
“还记得咱俩刚才说细粮的事不”
“记着呢，咋了呀，婶子”
眼看着等面前这男娃娃先提出粮食交换的事是等不来了，老太太换了只手抱紧自己的宝贝金孙，边拍她宝贝金孙的脊背边焦急道“我们家粗粮也挺多，就是我想问你能不能从你们村儿帮我老婆子换点大白米回来我家乖孙的妈是个不争气的，头一胎就奶水不足，第二胎，这干脆生完娃没几天就停了奶了娃子吃饭是个大问题，我老婆子几乎每个月都为他的口粮操碎了心，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借细米白面粮，人家开始几个月还借给我，后来发现我跟个无底洞似的怎样啊都填不满，就开始找各种借口不搭理我了。”
“眼看着我家乖孙最起码还得再喂上五六个月的米汤才可能自己吃饭，你就当帮帮我老婆子，让我能睡个安稳觉，换我点粮食呗”
姚志远连忙点头，“哎呦，婶子你咋不早说呢，早说的话我早就答应你了，可现在”
“现在咋了”
“我梅子姐也不是个缺钱缺粮的，家里头人也都年轻，好吃白米饭这口。我都我都已经答应等到秋收粮下来后，到时候把我们家的细粮换给她了。”
“你们村里头人肯定也都分了细粮啊。”
“这不行啊，村里人对每家每口分到手里头的粮食心里头差不多都有数，梅子姐跟我是有干亲关系，我换给她一些粮没啥子事，但我要是再从村里人那帮着换粮，人家必定会心里头升起疑心。这风险太大，万一有人举报我投机倒把，咱们两家这关系又掰扯不清楚，我们家就全完了。弟弟妹妹们还要靠我养呢这真不行，您要不去黑市试一试听说那里粮食多呢。”
说着，姚志远就拉上姚芬芳，打算越过她的身旁离开。
老太太急得险些口舌生疮。
这小伙子怕被举报投机倒把，她同样也怕啊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去黑市买粮，可她每次到那边后都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一看她这模样，压根就没有人上来跟她接触，去过几次，她完全是一两粮食都没有买到。
别问家里儿子媳妇为啥不去家里儿子媳妇比她还要老实，去了恐怕还不如她。
简直都要气死人了
“小伙子，我多给你出点粗粮，你就换给我吧。你瞅瞅我们家乖孙，你再瞅瞅我，我们真的不容易啊求求你了。”
姚志远虚晃了几下被老太太扒拉住的胳膊，半响，他叹出口气道“真是败给你们了。”
老太太笑逐颜开，“你跟葛家那位几比几的换”
姚志远想了想，“三比一。”
老太太咬了咬牙，“那我跟你三点五比一的换，你先帮我换上二十斤的大白米来，如果米的成色不错的话，我以后就都跟你换。”
姚志远不断摇头，“二十斤白米我好带过来，我跟我妹一人背个大布兜就行了，可七十斤的粮我们没法带，一是太沉，二是体积太大太显眼”
老太太瞪眼，“那咋弄，我给你折合成钱”
姚志远面上呈现出不断纠结来纠结去的表情，“要不还是算了吧”
老太太急道“不能算”
她好不容易给她乖孙找到一个能够供粮的人，这事咋能就这么算了呢
再度将自己的不容易讲述了一遍，眼看着面前的男娃娃表情松动，她哆嗦着嘴唇道“除了你，没有人能再帮我老婆子了。”
姚志远叹气，“你这唉，可千万不能把事情透露出去，折成钱就折成钱吧，我迟早得被自己这颗善良的心给害死。”
老太太也知道是自己这是在拉人家男娃娃下水坑。
当即面露愧色，“如果万一真出事了，我我老婆子替你担一半的责任，说到做到，否则我就被天打雷劈”
从楼栋离开之时，姚志远的手中再添一道新的地址条。
同时，还得到了老太太的一番保证，“我每天都在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着你哩”
姚志远闻言心里头滑过一抹异样。
咋这话听着就跟男女朋友间约定千万不能忘记第一次约会的秘密场所似的呢
故而他的面色在与老太太挥别过后一直都不太对劲。
看见自家亲哥这种表情，姚芬芳忍不住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等姚志远反应过来时，就发现他的便宜妹妹离他八丈之远，“你咋不紧挨着我了”
姚芬芳小心道“哥，你刚刚是不是发病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刚刚是在忽悠那老太太啊你什么时候跟梅子大姐约定说要跟她换粮食了而且咱们村子里头的人除了奶以外都善良着呢，压根就不会管你换粮食做什么还有那个比例，三比一的比例是啥时候定的啊我咋就不知道呢，人家老太太硬生生给你抬到三点五比一，这个比例会不会有点太坑人家老太太了哥，我印象中的你，不是这种人啊。”
姚志远抿了抿唇，“村长有没有告诉你我得的是什么病”
“告诉了啊，精神分裂症。”
“所以你好好品品这个病的名字吧。”
说着，越过她的身边朝前走去。
姚芬芳站立在原地细想了一会，半响，她哽了哽喉头。
不会吧，他哥刚刚那真的是发病了那现在有没有再发往后会不会再分裂成别的模样出来
不过她咋觉得他哥现在这样挺好的呢最起码比从前不会拒绝人的傻瓜模样好上太多了
想通这些，她连忙喊道“哥，你等等我呀。”
姚志远站定于原地，回头道“快点跑过来，去晚了国营饭店位置就要被占空了”
绕是两人再次恢复同一水平线位置后，已加快脚步朝来时的那国营饭店赶去，等到他们到达那名为红旗饭店的国营饭店门前时，饭店内部已坐满了人，饭店外面也排了一对整齐的等候队列。
兄妹两人品尝到国营饭店厨子的手艺时，已是一个半小时以后的事了。
虽说不是许久未沾荤腥，可姚志远却是许久没有吃到调料味这么重的饭菜了。
正美滋滋的咀嚼着这肥而不腻，甜而不齁的红烧肉，他忽然眼尖的发现姚芬芳的表情跟动作均有些不太对劲。
那含羞带切的表情，那矫揉造作咬筷子的动作
左顾右盼将饭店内每个男人的脸均扫视看过一遍，姚志远将筷子拍在桌上，“姚芬芳，你今年才十四岁”
姚芬芳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啊我知道啊。”
姚志远压低了声音，“忘了哥给你说的城里人择偶标准了你都不达标，你看人家有什么用好好吃饭”
都长得丑巴巴的还没他好看，他这便宜妹妹怎么能眼瘸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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