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少华不知道,她可是亲眼看着儿子眼眶通红从外面回来的,想也知道当时的情形有多惊险。
听见她的话,云星眠不由得慌了:“不用不用!我……我带他清理过伤口了。”
开玩笑,要是历寒尽看见他带着一家子浩浩荡荡地找过去,不把他瞪死才怪。
“真的?”尚银素怀疑地看着他。
云星眠猛点头:“真的,我亲眼看着医生处理的伤口,还打了破伤风针!”
云星眠情急之下只想打消尚银素的念头,说完了才发觉,这回没了自己缠着拉他去治疗,历寒尽真不一定有那个钱。
历寒尽现在还没有被他那个壕爹认回去,只跟姥爷相依为命,好像一直都没有过什么零花钱。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有些担心。
“那就好,那看来就不用这么着急了。”尚银素重新坐回桌前,“先吃饭,吃过饭你再带着我跟你爸,不对,你爸今晚还得得去出差,你就带我去他家里探望一下,好不好?人家这可是救了你一命,搁在古代那肯定是要结草衔环以报的。”
好在她没说以身相许。
云星眠是真不敢拖家带口地去打扰历寒尽,但心里也着实有些担忧。
不管怎么说,历寒尽的伤也是为了救他才有的,他去带他清理个伤口,应该也算不得缠着他不放吧?
以历寒尽的性格,云星眠真不觉得他会让姥爷知道自己受伤的事,就更不用说要钱去清创了。
一想到这些,云星眠哪里还吃得下饭,他把饭碗放下,站起身来:“你们就不要去了,不然我自己去看看他吧,他性格比较内向,看到你们肯定不自在。”
“那怎么行!”这下云少华也发了话,“你妈过去是要好好谢谢人家家长的,你一个小屁孩过去,这一看就不够重视。”
就他这种又臭又硬的语气,要换成以前的云星眠,肯定能揪着“小屁孩”这三个字再跟他大吵一架,不过现在,他听见更多的,却是云少华包含在这态度下的关切。
想到这里,云星眠心里也难免涌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沉吟了下:“不用了,其实……我这个同学他……没有父母,平时只跟着姥爷生活,你们为了这点事大动干戈,反而会引起他的伤心事。”
这理由倒是无懈可击。
云少华跟尚银素表情都是一顿,不由得对看一眼。
“这孩子……也是可怜。”尚银素低叹了两声,“那看来我去……确实有点不合适。”
云少华与他相比就直接了许多,打开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小叠大钞,递到儿子跟前:“那就不让你妈去了,你自己多买点营养品去看看人家!”
云星眠已经这么多年没尝过在父母手里接钱的滋味,一时间居然觉得五味杂陈。
可就在他想要把钱接过来的时候,云少华的手却又往回缩了一下:“先说好,这钱是让你买东西去看人的,你别又拿着出去给老子鬼混!”
这副论调倒也是挺让人怀念。
“知道!”云星眠一把把钱抓在手里,转身就想走。
“欸?现在就去啊!你不吃饭啦?”尚银素也跟着他站起来。
“不饿!”云星眠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你等下!家里还有上回送礼剩的两盒人参虫草什么的,你一起拿过去。”尚银素急匆匆地去拿。
尚斯寻沉默地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算是局促不安还是气急败坏。
毕竟今天还是他第一次在长辈面前吃瘪,就算姑姑姑父没人跟他计较,也让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乖巧形象都受到了影响,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云星眠一回头就看到了他这副模样,心里又升起一阵膈应。
从心底来说,他真不想留爸妈跟这家伙单独在一起,不过现在尚斯寻也不过就是个中学生,还不能兴起什么风浪,倒不至于有太大危险性。
眼下来说,怎么都是历寒尽的伤更要紧一些。
“喏,把这些拿着,给你同学还有他姥爷补补身体。”尚银素拎了三个包装高档的礼盒出来,塞到云星眠手边,“其他水果牛奶的,你再看着买点儿。”
云星眠想也知道历寒尽根本不稀罕他这些东西,不过再想到这东西他不拿恐怕也会被尚斯寻那对吸血蛭一样的父母翻走,还是二话不说就接在了手里。
“哎,送完就马上回来,别在外面呆太晚啊!”尚银素最终还是忍不住一直追他到了门口。
要换以前,云星眠肯定又要不耐烦了,可他现在却只能感受到满满的熨帖。
忍不住又抱了老妈一下,云星眠才终于拿着钱拿着东西出了门。
“唉你怎么去啊?远不远!”尚银素又忍不住朝远去的他喊了一嗓子。
云少华在里面听见,忍不住埋怨:“好了,他这么大人了还需要你担心这个?这孩子现在这臭脾气都是你惯的。”
尚银素往回走着,不服气地道:“什么叫我惯的?你也不看看他那脾气是像谁!”
尚斯寻还是兀自难受着,听着他们家长里短的斗嘴,忍不住握紧了筷子,小声开口:“姑姑,姑父,我真的没骗你们,我怎么可能想伤害眠眠……”
尚斯寻这孩子,从小学习就好,人又听话,是各个长辈眼中的楷模,要说起可信度,是比嚣张跋扈的云星眠不知道高了多少。
可他毕竟还是年轻了一点,不明白有时候在大人眼里,不是什么事都非得追根究底不可。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尚银素重新坐下来,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火腿,“你眠眠哥哥整天吊儿郎当的,肯定是你们俩哪里沟通有误,彼此误会了,你也别多想,赶紧吃饱写你的作业去。”
说到这里,尚银素又不由得“咦”了一声:“这臭小子,跑这么快,肯定是又不想写作业了。”
云少华悻悻地扒了口饭:“你还记得他有作业啊?我还以为他得了你的特赦,永远都不用写呢。”
尚银素抬了抬筷子,作势要抽他一记,当然也没真的抽下去:“还不是因为你整天不着家,我一个人管得过来吗?不过这臭小子,要死要活地非要进重点班,我看说不定他是真的反想过来,要好好学习了。”
好像凡是当妈的都对自己孩子有种迷之自信:“要真是这样,也不枉费我们求爷爷告奶奶的把他给弄进去。我看我这两天就去打听一下,给他找个靠谱的补习老师,到时候斯寻也一起听。”
说着她自己又忍不住发笑:“好像斯寻这成绩也根本用不着补课。”
“还说呢,我这张老脸都为了他用尽了,看看人家斯寻,不就是自己考进去的嘛……”
听见姑父捎带着夸了句自己,尚斯寻隐隐觉得,或许他们真的没怪自己,终于安心了一点。
可是他握着筷子的那只手,却半点也没有放松,甚至用力到指尖都有些泛白……
再说云星眠。
去历寒尽家的路他上辈子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就算时隔多年,也一样是畅行无阻。
只不过拎着一堆盒子站在那栋破烂的教师家属楼下,看着那个熟悉的窗口里透露出来的灯光,他又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傻。
要说出于礼貌叫历寒尽跟他去包扎一下,那也还说得过去,可他现在这大包小裹的,死皮赖脸地糊弄糊弄重生前的历寒尽倒还可以,可现在这个,他是真的没有泰然以对的自信。
他上一世的悲剧多来自错信尚斯寻,而历寒尽的悲剧却是因为遇见他。
这大概也是他一发现自己重生,就立即要跟云星眠划清界限的原因。
云星眠但凡要点脸,也是真的不好意思再凑过去了。
可是历寒尽的伤口也必须得处理。
总不能刚开了个大挂,重新获得一条命,最后搭在了破伤风上吧?
想是想得理直气壮,可云星眠在楼下徘徊许久,却始终没有勇气真的上门去找人。
正是晚饭后大家出来遛弯儿的时间,家属院里来来往往的居民着实不少,要不是他手里拎着这么多东西,一看就是来送礼的,恐怕都得被当成来闯空门的来提前踩点。
天色越来越暗,到最后楼下也就只剩路灯的光。
现在才初秋,蹭着秋老虎的光,最后一波蚊子的势头也正猛,云星眠不知道挨了多少个包,才终于下定决心,想要上楼去敲门。
只是刚走到单元门口,就听见那门喀地一声打开,一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即使他背着楼道里的感应灯光,云星眠也能从身形看出,出来的这个人正是他这趟要找的历寒尽。
云星眠立即紧张起来,肌肉都有些紧绷。
看见他,历寒尽的眉头果然是皱着的。
只不过他的脚步并没有直接停下,而是一边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一边开口:“刚说的话又忘了?有病啊在这儿晃悠这么久。”
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是一回事,被人如此直白地说在脸上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云星眠在历寒尽面前丢过的脸已经数不胜数,但出于自保本能,他还是不由得第一时间呛回去:“你以为我想来!”
历寒尽把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扔到垃圾桶里,转回身来:“我求你来的?”
他这一转身,侧对着旁边的路灯,昏黄的灯光从斜上方洒下来,那明暗把他脸上的轮廓衬得更为深刻。
这种硬朗又青涩的初恋感也就只有现在这个留着寸头的历寒尽能带给他了。
察觉到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又被美色所惑,云星眠不由得又开始唾弃自己。
他仓皇地转开头,嘴硬道:“我妈知道你因为我受伤了,让我来……来带你去医院。”
云星眠同学现在还学会了两头骗。
历寒尽倒是一点也不领情:“不用了,我自己已经处理过伤口。”
云星眠朝他受伤的胳膊看去,明明不算凉的天气,他却穿上了那件长袖的校服。
在他的记忆里,历寒尽确实没有什么常服,像这种夏秋交际的季节,无非也就是两个款式的校服轮着穿,倒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但云星眠却一眼就明白,他特意换成长袖,极有可能是想把受伤的事瞒着姥爷。
“自己清理的伤口?”云星眠明明知道自己多管闲事也只会招人嫌弃,却还是忍不住问,“那打破伤风针了吗?”
其实这问题都不用历寒尽回答,他就知道答案。
历寒尽的姥爷历景州,恪尽职守地做了一辈子清贫教师,也没落得多少退休金,之前又因为历寒尽妈妈的事得罪了学校领导,失去了被返聘的机会,爷俩整天就靠着那点退休金过活,老人家又时刻惦记着要存些积蓄,万一自己哪天不在了好给外孙留点家底,日子着实过得紧巴,给不了历寒尽几个零花钱。
要是只清理下伤口也就罢了,他记得当初自己拉着历寒尽打针可是花了好几百的,这个钱,现在的历寒尽指定是拿不出来。
历寒尽冷哼了一声,还没说话,身后的楼道里就又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他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云星眠被他搞得精神也再一次紧绷起来。
“寒尽,这是谁啊?”一个清瘦的老人从门里踱了出来。
历寒尽下意识地往前两步,把云星眠挡在了身后:“姥爷,您怎么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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