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帮他做作业,也是尚斯寻讨好他的手段之一,自从转校到裴城二中的第一天起,云星眠就没用自己写过作业。
不过,他那肚子里有几两墨水,老师又哪里能不知道,因为作业的正确率过高,班主任可是让他好好出过几次丑,只不过他那时候只顾着暗自仇视老师,从没觉得帮他做作业的好兄弟有什么不对。
云星眠并没有看那张卷子,而是再次冷淡地强调:“我说过了,别再叫我小名。”
尚斯寻脸一下憋红了,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云星眠可没心思顾忌他的什么面子不面子,径自打开衣柜,拿了换洗的衣服出来,就想出去洗澡。
尚斯寻却又突然开口:“眠……星眠。”
“云星眠。”他不厌其烦地纠正。
尚斯寻咬了咬牙:“云星眠,你晚上……为什么跟姑姑和姑父说,不知道我去扔花盆的事?”
他这问话,倒是直接把钉板给忽略了。
云星眠回过头,对他笑了笑:“可能因为生气吧。”
尚斯寻愣了愣。
“我让你扔花盆,可没让你扔钉板。”云星眠的笑容很快又敛起。
其实十七岁的云星眠长得有几分稚嫩的孩子气,不像历寒尽的棱角分明,下巴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平时纵然有那身臭脾气傍身也只能让人觉得奶凶奶凶的。
可是现在,他这阴沉的脸色却让尚斯寻心脏突地猛跳了下。
“眠眠……”尚斯寻下意识地站起身,又在他凌厉的眼神下换了个称呼,“云星眠,我真的不是想砸你,是历寒尽……”
他又咬了咬牙,才接着说下去:“是我,是我嫉妒你对他那么好,所以想砸他一下出出气。我不想你对我以外的人这么好。”
说到最后,他的眼眶居然都有些发红,看起来像是真委屈了似的。
云星眠觉得有些好笑:“你知不知道,那么高的地方扔个钉板能砸死人的?”
他虽然让他帮忙扔个小花盆,不过却也是自己试过方位跟角度的,本来站在他说好的地方,那花盆怎么也不可能砸到他们身上,可尚斯寻不仅换成了钉板,而且把钉板扔得那么准。
“你是现在就想当杀人犯吗?”
尚斯寻的嘴唇有些颤抖。
云星眠突然狠狠地盯着他,声音阴沉而低哑:“你知道我见到的上一个杀人犯是怎么死的吗?”
他又朝着尚斯寻靠近了两步,才继续以那种仿佛来自地狱的音调说下去:“被受害者的亲人活活捅死的,127刀,一刀一刀慢慢割,最后一刀,才插在心脏上。”
尚斯寻被他逼退半步,砰地一声坐在椅子上。
云星眠却又突然对他笑起来,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记:“放心,你又没杀人,不会有事的,快睡吧,我去洗澡。”
尚斯寻看着他的背影,突突乱跳的心脏,却久久无法平静。
眠眠这到底是怎么了?就因为他砸了历寒尽一下,就突然变得这么可怕吗?
他以前……明明很听话的。
尚斯寻毕竟也一样是个半大孩子,就算是心里再翻江倒海,也同样抵不过规律的生物钟,等云星眠磨磨蹭蹭地洗完澡回来,他都已经睡得很熟。
这个房间不算小,可是书桌床什么的全都摆两份,终究还是稍显拥挤了一些,他们两个人的床,也就只隔着一个窄窄的过道。
云星眠坐在床上擦着头发,眼睛却一直盯着尚斯寻的睡颜。
以往毫无所觉时,尚斯寻在他眼里就是普普通通的模样,可是现在看着,却是眼睛嘴巴上都带着几分让人憎恶的气息,云星眠有那么一个瞬间居然想就这样把他掐死算了。
好在他的理智还是凌驾于这种冲动之上。
虽然不知道命运之神怎么会在茫茫人海中选择了自己,但他也能想清楚,自己好不容易重生这一回,肯定不是为了回来做个少年犯的。
就算想让尚斯寻一家从他们生活中消失,也不能用那么简单粗暴的手段。
夜已经很深了,折腾了这么久,云星眠也已经有些困倦,可是他依靠在床头,却迟迟不敢入睡。
他真怕一觉醒来,发现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他依然活在失去了一切的上辈子,或者已经成了一缕幽魂,没有归属。
云星眠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以前他总是想,人生真的好苦啊,如果真有下辈子,他愿意当花当鸟当飞虫,再也不愿做人。可现在真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却又那么害怕失去。
叩叩叩——
门上响起几声敲击。
云星眠走过去,把门打开。
尚银素嗔怪地看着他:“我看你还亮着灯,想敲门试试看,怎么真的还没睡啊?这都几点了?”
云星眠看到她,心里的恐惧一瞬间被放大了许多。
是啊,他害怕这一切都是梦,他害怕再一次失去与他最亲最近的人。
可他还是把这份触动压了下去:“马上就睡。”
尚银素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是不是又想湿着头发就睡了?我告诉你,老是这么不听话,等以后年纪大了,头疼够你受的!”
这番论调以往云星眠也听了无数次,不过时隔多年后再听一遍,他却突然有些恍悟:“原来跟这个真有关系吗?”
尚银素当然不知道他已经想到了很久之后的头疼,只坚定地回答:“当然有关系!快出来,我给你吹干再睡!”
真正十七岁的云星眠哪里会同意这么有损颜面的事情,不过现在听见这话,他却十分乖巧地关上门跟了出去。
尚银素比他快了一步,已经早早地插好吹风机坐在沙发上等着。
云星眠看到这个画面,脑中却倏地一闪,当初那个血腥的画面仿佛穿过一次又一次的噩梦,又一次来到他眼前。
他心脏重重地抽搐了下,等反应过来,已经把妈妈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尚银素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眠眠?”
云星眠从她的呼喊中清醒,慌忙松开手。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尚银素觉得今天的儿子真是反常。
云星眠摇摇头,茫然地揉了揉眉心:“我只是……做过一个一个太真实的噩梦,你跟爸爸还有小暑……”
被刚刚的恍惚冲击得太厉害,云星眠差点真的脱口而出。
他蓦地停下:“算了,没什么,就是个噩梦而已。”
之前回来,他都有意识地忽略了客厅中的摆设,每次都直奔餐厅,但最终却还是不得不面对心中的排斥。
妈妈却精确地捕捉到其中的关键:“小暑?小暑到底是谁?你放学回来的时候好像就喊过这个名字。”
云星眠愣怔了片刻,才重新露出个浅浅的笑:“在梦里我还多了个弟弟,因为是小暑生的,就取名叫小暑。反正我现在也长大了,正好你跟我爸可以再努力生一个。”
尚银素在他肩上拍了一记:“瞎说什么!坐下!吹头发!”
云星眠乖顺地坐下来,吹风机的隆隆声在耳边响起,母亲的手指在他发间来回拨弄,这样温馨的场景却让云星眠的眼里又涌出些湿热,在蜿蜒流下前就被呼啸而过的热风吹干。
就算爸妈真的再给他生一个弟弟又怎样呢?他的小暑,再也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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