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流走出了很远,云星眠才渐渐慢下了脚步。
对这个臧修烈,他现在早已经没有少年时的反感。
说起来,这家伙虽然嘴巴欠了点儿,但人还算不错,甚至在云星眠生命的最后那几年,出于同情也一直十分照顾他。
虽然这种同情并不会让人觉得舒服,可云星眠也不是什么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对臧修烈,他是有几分感激的。
可是对于他口中的臧修逸,云星眠却始终不知道应该以什么心态面对。
年轻的时候,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喜欢上了历寒尽就死命追,根本不考虑什么性别什么家庭,还以为自己一定会是故事的主角。
但其实,足以跟历寒尽那种人相配的主角,怎么会是他呢?
他记得自己当初对臧修烈还算是烦得不行,而对那个始终温文尔雅的臧修逸,却是连正眼都没有看过几回。
就这么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最后却成了陪历寒尽最久的竹马情人,与他是公认的天造地设。
他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臧修逸那挡在眼镜架后面的脸也那么英俊帅气呢?
这大概就是炮灰本身所固有的局限性,会不自觉地放大自己的存在感,以至于忽略其他一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主角已经猥琐发育完毕,毫不费力就拿了全场MVP,而炮灰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一回人家两位没了他的捣乱,这情路肯定也是走得更加顺利,连中间分开的那几年都可以取消,一路双宿双栖,走到婚姻殿堂。
这就是主角命,羡慕不来。
走昨天被砸钉板的那条小巷,是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穿过这条小巷,路途能近一大半。
尚斯寻在他身后一直唠唠叨叨的,云星眠心事重重,根本无心听他在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他昨天与历寒尽相对无言许久的那个台阶。
看着依然被扔在路旁的钉板,云星眠还是不禁感叹了一下这一天神奇的经历。
历寒尽今天的伤口还一直被长袖校服遮着,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云星眠又不得悄悄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这种事人家都有青梅竹马的恋人了,还需要他这个无关人士关心吗?
他还不如关心关心在这里经过的路人会不会再被这只钉板扎到。
云星眠走过去,把那只钉板捡了起来。
尚斯寻见他这举动,又有些忐忑:“眠眠,你……要干嘛?”
人就算是再走神,对自己名字也敏感,云星眠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他跟着。
正愁找不到东西把钉尖遮上,看见他,云星眠顿时心生一计。
他把钉板直接扔尚斯寻脚下:“找个砖头把上面钉子砸歪,确保扎不到人,再扔垃圾桶里去。”
云星眠倒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还这么有公德心。
尚斯寻听见他的话,不由得傻了:“啊?为、为什么啊。”
云星眠瞪他一眼:“让你做就做。”
尚斯寻赶忙应声:“好吧,那我先去找个砖头。”
可能是见云星眠终于肯搭理自己了,尚斯寻一直紧绷着的情绪也放松了一些。
说着去找砖头,他却没立刻行动,而是踌躇了半天,试探地扯住云星眠的袖子:“眠眠,你还生我的气吗?”
云星眠反射性地想把他甩开,没想到背后有个力量比他更快,猛地就把两人的手扯开,还把尚斯寻推得踉跄了好几步。
云星眠刚才就只是被扯了袖子,除了那猛然力道倒是没觉出什么来,但看尚斯寻扭曲的脸,也知道他肯定是受了苦楚。
“历寒尽?”云星眠往后看了看,确定没有他以为的那两个人跟着,才皱眉问道,“你干嘛?”
看他这用手抡人的力道,看来伤口确实是没什么事儿了。
“好狗不挡路。”历寒尽冷着脸瞥了差点被他推倒的尚斯寻一眼。
这巷子就算再小也不至于三个人都容不下。
云星眠看了看一旁宽阔的路面,明白他就是在没事找事。
他深吸一口气,把脾气压下去,闪身退到一旁:“这样够您过了吗?历董!”
他用的是两人重生前多数人对历寒尽的称呼,但想必尚斯寻也不可能仅凭一个开玩笑似的称谓就能联想出什么。
听出他刻意的讽刺,历寒尽又狠狠瞪他一眼,才迈步往前走去。
云星眠识相地没有跟上去,而是留在原地,想要跟他拉出些距离。
尚斯寻还以为他是特意等着自己,顿时就把刚刚受到的侮辱抛在了脑后,甚至还露出几分笑意:“那我现在去找砖,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回来!”
云星眠哪里是想等他,但历寒尽还没走远,他也懒得辩解,只不耐地冲他摆摆手。
谁知道历寒尽却又在这时转过身来:“你,跟我走。”
云星眠纳闷地看着他。
历寒尽在他的注视下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去换药,你去付钱。”
尚斯寻赶忙停下:“不行!”
历寒尽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似的朝他射了过去,看那架势仿佛是在说,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俩的事你也敢说话。
尚斯寻本来就比他们小了两岁,实际上是跳级上来的,两岁的差距说起来不算太大,可是光一个发育早晚就能把人气死。
现在的尚斯寻甚至还没云星眠高了半头,更不用说已经一米八几的历寒尽。
对上历寒尽的眼神,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就往后挪了挪。
云星眠因为他这怂样暗自翻了个白眼:“好了,我跟他去换药,你把钉子处理好了再走。”
尚斯寻怂归怂,但见他朝着历寒尽走,却还是忍不住往前追了两步:“眠……”
名字还没喊出来,他的声音就在历寒尽凌厉的眼刀下消弭在空气中。
云星眠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气氛,闷头往前走了许久,才听见历寒尽叫人:“这边。”
云星眠疑惑地指了指前方:“医院不是在……”
历寒尽根本没有理会他,就兀自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云星眠见他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顿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快步跟了上去,但还是忍不住愤懑地开口:“不是你说的让我离你远一点吗?干嘛又找我来。”
历寒尽料到他要发难,早已经想好对策:“为了救你弄伤的,你不负责吗?”
云星眠不服气地咕哝:“尚斯寻砸的,你怎么不让他负责?”
“你不提他能死是吗?”历寒尽声音扬高了一些。
见他真动了气,云星眠不敢再造次,只气鼓鼓地在他身旁跟着。
两人很快就到了家诊所面前,诊所门面不大,但排队看病的人却也不少。
不过排在两人前面的人多数也就是个头疼脑热的,等了十几分钟,就轮到了他们。
诊所里的医生是个头发已经花白的大爷,看到历寒尽就皱起眉头:“你不是昨天那个小伙子吗?又怎么了?”
“换药。”
“换什么药?我昨天不是说过了,你的伤口三天来换一回就行。”大爷估计也是忙了一天了,脾气并不怎么好。
听了他的话,云星眠下意识地朝历寒尽看去,正好看到历寒尽也朝他瞟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撞个正着,历寒尽又面无表情地移开:“不小心沾水了,有点疼。”
医生伯伯更气:“嘱咐了你几遍不能沾水,怎么还是不听?你们这些小孩子!唉!”
说是这么说,但他还是站起身来消起了毒。
历寒尽脱下校服外套,连同背包一起塞到云星眠怀里,开口赶人:“出去等着。”
云星眠虽然嘴硬,但是心底却是真的对他的伤口有些担忧,尤其又听见他说沾了水。
他先是听话地往后撤了几步,但在历寒尽转回身后,又磨磨蹭蹭地踱了回去,在他后面老老实实等着。
医生熟练地解开他缠在臂上的纱布:“……纱布都是干的,你这哪里沾水了?故意来捣乱是吧!”
历寒尽也不辩解,面无表情,像是被批评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云星眠:“……”
批评归批评,但既然纱布都打开了,这位医生还是重新给他上了一遍药,拿出新纱布覆好伤口,只是唠叨却一直没停:“反正已经打过针了,你不用太担心,这次记住,三天之后再来换药……”
说完又没好气地加上一句:“也说不定三天后你都好了。”
云星眠赶忙在一旁打圆场:“我们知道了,谢谢医生,他这个要多少钱?”
历寒尽浑身僵了下,转头看向发声的地方:“……我不是让你去外面等吗?”
云星眠:“……嗯,我,没去。”
言外之意也就是见证了他被医生怼的整个丢脸过程。
历寒尽:“……”
云星眠:“……”
某人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云星眠赶忙在后头付了钱,抱着怀里的背包跟外套追上去:“喂!历寒尽!你的东西!”
历寒尽:“……”
云星眠:“你能走路吗?伤口还疼不疼,需不需要我扶你回去?”
历寒尽:“……”
这也许是历董这些年来,在云星眠面前最丢脸的一个时刻吧。
值得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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