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夜晚的医院大楼很空寂,走廊里来回走动的人都没有。

    景涵没说话,梁靳林就一直跟着他往前走去。

    景涵在走廊最后一间的探视窗前停下。

    里头开着灯,可以清晰看到躺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老人面容安详,像是睡着了,但围绕着她不停跳动计数的仪器宣告着,老人随时都可能回离开这个世界。

    “这是我外婆。”

    梁靳林脸上划过诧异:“她怎么了?”

    景涵轻声说:“脑干损伤出血,导致长期昏迷。”

    梁靳林沉默几秒后,问:“几年了?”

    景涵:“快四年了。”

    四年。

    景涵似乎和“四”特别“有缘”,但隐约的,梁靳林觉察到,这并不是巧合。

    梁靳林问:“医生怎么说?她还有好的希望吗?”

    “也许明天就能醒,也许……”景涵眼睫颤了颤,“永远不会醒了。”

    “抱歉。”梁靳林低声说,“我不该问这个。”

    “没事。”景涵笑了下,片刻前萦绕着他的低落情绪一下就散了。

    景涵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一个小月牙。他平日里眉眼张扬而风情,但笑起来又天真带着几分孩子气,非常令人着迷。

    梁靳林深深看着他,黝黑的眼里望不见底。

    景涵:“这么长的时间,我已经能接受所有好或者不好的结果了。最近有些忙,来看外婆的时间不多,今天正好在这,就想带你来看看她。”

    梁靳林心头一动:“你常带朋友来看她吗?”

    景涵摇了摇头:“不,你是第一个。”

    话音落,他又很小声补了一句,“你也不是朋友。”

    梁靳林喉结滚动,垂落的手一下握紧了。

    带梁靳林探望完外婆后,景涵想起白天的事来:“对了,白天的事情,我想和你说一下。”

    他又不傻,梁靳林手受伤,何野突然的摔伤,这两件事必然是有联系的。

    至于什么联系,考虑到梁总的面子,他就不挑破了。

    “何野找我,是来谈后续工作的事,但是我拒绝了。”景涵看着梁靳林按下电梯关门键,“我和他的团约下个月到期,我想结束和他的合作了。”

    梁靳林看起来有些没明白,目光微怔:“结束合作?”

    景涵点头:“嗯,我想走的是演员路,不想一直被捆绑在组合团体里面。”

    梁靳林:“他不愿意,所以来找你?”

    “是,”景涵又点了下头,随即很轻的叹了口气,“但那是他的事情,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他和何野之间牵扯了太多,景涵一时间很难去和梁靳林解释清楚。

    对于何野,他有感激,有过希冀,但最后,所有一切都化成了冰冷彻骨的失望。

    好在,努力的勇气还在。

    景涵说完那句后,在整个电梯下行的过程里,梁靳林都没开口说话。

    ——叮。

    到达底层,电梯门打开。

    梁靳林迈腿往外走,景涵拉住他的手:“还生气呢?”

    想松手的瞬间,略比他宽厚的手反握住他,男人低声说:“我没……生气。”

    “没生气怎么会打人?”景涵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梁靳林:“……”

    “你在哪里打的他?”

    “天台。”像是知道景涵要问什么般,梁靳林继续说, “没有摄像头。”

    “还有,我没打他,是他自己吓得想躲,撞到了旁边的的栏杆上,摔倒了。”

    景涵:“……”

    他忍着笑,从电梯里走出来。

    忍了会又没憋住,侧仰起头去看梁靳林:“手真不疼?”

    因为这个动作,景涵向来漆黑的眼珠上映上了医院天花板上净白的光,澄净透明。

    梁靳林一时间看愣了。

    “借我抱一抱。”他突然伸出手,把景涵揉进了怀里,“现在有点疼了。”

    景涵哭笑不得:“难道抱着就不疼了?”

    他这么问的时候,完全没察觉,自己是用那种哄小孩的柔软声音问的。

    肩膀上很快传来男人的声音:“不疼。”

    景涵弯了弯眼。

    虽然两人间沟通不多,相处时间也短,但他已经能get到男人的某种可爱了。

    景涵蹭了蹭梁靳林的脖子,继续用那种软软的口吻说:“那再抱紧点。”

    轻放在腰畔的手臂骤然收紧,两人间的缝隙顷刻间被填满。

    他得到了婚后的第一个热烈拥抱。

    景涵发现,自己有点喜欢这种带点心悸的亲密互动了。

    ·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顺利。

    景涵在这个片场的戏份已到尾端,等结束这里的拍摄后,他会有约莫一个月的时间可以休息或者忙别的工作。

    然后等待其他演员部分全部拍完之后,大家再一起合体拍摄电影的收尾部分。

    柳克寒每天都在片场,高强度的拍摄下,状态有些疲。

    难得的连续NG三次,被导演要求休息调整状态后,柳克寒对着诸多工作人员致歉,随后和景涵说:“抱歉,生活还是影响了些许工作。”

    “我和梁琴在争孩子,其实也没什么好争的,儿子已经成年了。”柳克寒无奈说,“但是,我不希望儿子跟着她,那些报道太不堪了。”

    景涵想起之前看过的媒体报道,梁琴约会的那个“小狼狗”,不过20。

    搞不好,比她儿子都小。

    见景涵面色变得凝重,柳克寒笑了一下:“别受我影响,你自己的事,加油。”

    拍完这场戏后,黄副导叫住了景涵。

    他点开了刚才景涵演绎的一段戏:“这段,很不错,加油保持这种状态。”

    景涵:“我会努力。”

    黄副导侧头看了他一眼:“其实有些时候,努力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

    景涵心头涌过徐立新的某段话,喉头微痒,低声说:“您和金导当初为什么会选我?”

    “为什么?”黄副导似有些不解。

    景涵说:“我之前没有大荧幕经验,也并非科班出身。这个角色内心戏不少,你们就不怕被我坑了?”

    黄副导笑:“你说的那些都是外因,我跟着金导多年,很清楚他,他选人,最重要的一点,是合适。”

    “合适?”

    “对,”黄副导五六十岁的年纪,头发有些发白,笑的时候脸上沟壑很深,“你还记得《理想型婚姻》那部电视剧吗?”

    景涵当然记得,这是他的第一部电视剧。在那之前,他从未接触过表演,演技尴尬到爆。

    认真说,他至今都没好意思回头去看这部电视剧。

    “那是你第一部戏,演技我不评价,但是整体给人感觉很有趣,”黄副导开口,拉回景涵的思绪,“你身上,有种很多科班演员出身所没有的天然感,很适合带入角色。”

    “要说有缺点,大概就是脸太好,让男观众缺少代入感吧。”黄副导哈哈笑道,“小伙子,别太拘泥于教科书。科班出身,演技卓越固然重要,但观众喜欢你,对你产生共鸣,也同样很重要。对于演员来说,这两样,缺一不可。”

    ·

    晚上八.九点,向来都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

    景涵泡好脚洗完澡,窝在沙发上发微博。

    他今天下戏后,做了近日一直想做的甜点,特意拍了照片和几张过程图,发在微博上。

    他上一条微博还是确定角色时的转发,这是他这两个月来第一个原创博,自然很多人留言。

    喜欢他的在嗷嗷叫,叫嚷着“想吃”,讨厌他的又在冷嘲热讽说他“爱装”、“矫情”。

    不管何种评论,他都看得坦然。

    九月末,夜晚微凉,半敞开的落地窗,窗帘被吹地一晃一晃的。

    景涵习惯性地只开着床头灯,有很淡的月色扫在他脸上,将他精致无比的脸颊照的分明。

    梁靳林洗完澡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

    不忍打破这份美好,男人脚步声都轻了下来。即便这样,等他走到景涵身旁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发现?”

    梁靳林俯身:“你刚才在看视频。”

    他的目光往下,落在景涵手中的手机上。

    景涵抬起了点手机:“今天做的蛋糕,想吃吗?”他说着要从沙发上爬起来,才动了一下,就被压着肩膀坐回了原先位置。

    梁靳林又靠近了些,近到呼吸可闻。

    景涵鼻子动了一下:“你今天喝酒了?”

    梁靳林目光落在他脸上:“嗯。”

    景涵被他这种特别专注的目光看地脸发热,垂眸说:“你胃不好。”

    “抱歉,和朋友约了两杯,以后不喝了。”

    景涵:“我没有管你的意思。”

    他是真的不喜欢喝酒,也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多喝酒。

    白天提到他拍摄的第一部电视剧,他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拍摄时发生的一些事情。

    他第一次演戏时,演技是真的辣眼睛。当时,导演对他意见很大,几欲“退货”。后来,徐立新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他去陪导演应酬。

    他演技不行,但是脸非常不错,也因此,替那个导演拉了不少投资回来。

    但也因为那一段,景涵现在看到酒就发怵。

    他酒量不行,只要去了,几乎都是喝醉了回去的。尤其是有一回,彻底喝段片,被当时的某个投资商直接带走了。

    幸好他运气不差,在酒店里撞上了公司的人,几经周转下,把他带了回来。

    景涵简单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吐舌道:“那次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喝酒了,就怕再发生那样的事情。那就不光是对自己不负责了。”

    不知是环境太舒适,还是男人收敛了一身的压迫,景涵不知不觉就说了很多。

    整个聊天过程中,梁靳林没有移开过目光:“现在还对家人不负责。”

    景涵笑了一下。

    男人也跟着弯了弯眼睛,几缕额头垂落,淡淡的阴影映衬地他眼睛越发幽深起来。

    景涵有些受不住这种带着力度的注视,移开视线,抬手拨了拨梁靳林的那几缕额发。

    梁靳林平日都是背头,也只有每天洗完澡后,才会散下刘海。就像这时候,凌厉的眉眼半遮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和了很多。

    景涵发现他很喜欢去摸梁靳林的头发。

    男人的头发特别软,手插进发间,触感顺滑。

    景涵忍不住又摸了一下。

    梁靳林一动不动地,由着他“上下其手”。

    两人靠的很近,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

    景涵摸一下,梁靳林眨一下眼睛,再摸,再眨。

    他顿生一种给大狗撸毛的感觉来,整颗心都柔软下来。

    “以后你……”他抿了抿嘴,“如果想喝的话,可以回来,我陪你。”

    他嘴角的弧度加大:“就是我酒量太差,喝完你可得给我做善后工作。”

    “你不怕——”

    景涵:“我怕什么?”

    景涵一脸坦然,全然不记得,几分钟之前,自己还在对方讲述害怕喝酒的原因。

    梁靳林目光越发深,双手撑在沙发两侧,几乎将景涵笼在怀里。

    “景涵……”

    梁靳林沉沉开口,声音磨砺过景涵的耳朵,停留在男人发间的指尖都酥麻起来。

    景涵微微蜷缩起手指,抬眸:“嗯?”

    视野中,梁靳林喉结动了一下,漆黑眼眸中,情绪涌动。

    对视片刻后,他听见男人说:“你可以管我。”

    景涵惊讶地双唇微张,下一瞬,梁靳林靠过来,咬上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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