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卫云倾利落翻身下马, 疾步走向卫连,云宣巍下意识伸手,抓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卫云倾猩红披风猎猎,英姿飒爽地提起衣摆, 欲向卫连行礼。膝盖刚弯, 就被托着手臂站直了身。然后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便双双踏入了回宫的马车。
在车中坐好, 卫连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个瘸子就是云宣巍?”
卫云倾心中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地应了声是。
“云国确有提过他腿脚有疾, 却没说他瘸了。”
卫云倾面浮怒色, “那方媚一到漠城就将他打落冰湖,能保得一条命已是难得。”
“方媚确实是我派去,虽未让她这么做, 但倾儿是否恼我了?”
“既是皇叔所赐, 自然是任由您处理,可方媚凭什么动我的东西!”
卫连眼中暗色一闪, “倾儿当真还挺喜欢那瘸子的?”
卫云倾挑眉道:“他生得这般好看, 摆在府里看看确实不错。”
卫连失笑,“这倒是没错,云国地平水多,就是这男人倒也比我卫国女子还水嫩几分。”
两人这番谈话, 似是完全没将云宣巍当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卫连自是发自内心,而卫云倾,在没搞清楚卫连的态度之前, 她不会露出一丝端倪。
比起争一时口舌之快,她更希望保住云宣巍的命。
她所不知道的是,就在这回宫马车渐远之后。准备回公主府的一行人被卫连手下的军队,庆武军拦住了去路。
燕虎和林夕这两个暴脾气直接发作,林夕更是跑到领头的人面前,就差指着人的鼻子骂。
“你们什么意思,公主府的车架也敢拦?”
那领头的人穿着一身重甲,生得也极威武,对着这小姑娘的挑衅却是半点脾气不敢有。宰相门前七品官,这长公主的贴身侍女,自是不可能当普通丫鬟来对待,更别说这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还是二等高手了。
他倒也不至于半点骨气没有点头哈腰,只是语气极客气,“林夕姑娘严重了,只是摄政王说想和云国王爷聊聊,差我们将人请去宫中。”
果然目的是云公子!
林夕一咬牙张嘴便喊:“若摄政王想与云公子聊聊,刚刚为何不将人带上,要特意让你们庆武军来请人!”
“摄政王许久没见长公主殿下,甚是想念,自是有很多话要说。林夕姑娘就不要为难在下了。”
接着众人也没再阻拦,只有侍书想跟上去的时候被人拦住。
“摄政王只请云国王爷一人。”
侍书想说什么,却被林夕往后一拽,箍住他手臂的纤细手掌力道重到让人发疼。纵然林夕没说话,来卫国长了很多见识的侍书也知道不该再纠缠。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王爷被人带走,看不见踪影了才敢开口问:“林夕姐,摄政王单独找王爷是为了什么啊?”
“当然不可能是请去喝喝茶,被庆武军请走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侍书当即吓得脸色煞白,“林夕姐,那……那该怎么办?”
林夕摇了摇头,“能帮云公子的只有殿下,希望殿下能听到……”
身为暗卫首领,林夕自然和除了打仗真的只有一根筋的燕虎不同,凡是正经事,从未含糊。
可纵然这个方法再巧妙,全部心思用来面对卫连的卫云倾也没能听到。马车直入宫门,换了轿子去到了卫连的书房。
踏入书房,卫云倾便看见了满屋子的画,全是女子,全无五官,只点一粒殷红。这场景,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不适……
“倾儿看这些画如何?”
“皇叔又不是不知我不懂这些。”
“也对。”卫连轻笑道:“倾儿向来只喜武艺兵法,只是你要不要猜猜,我画的都是谁?”
“自然是我。”卫云倾眉目带笑,“看来应俢所言非虚,皇叔当真是想我想得紧了。”
“看着长大的小侄女每次一出去打仗就得三催四请才能找回来,这次更过分了,过年都不打算回来了。”卫连深叹一口气,“倾儿当真没半点想念皇叔吗?”
“在漠城确实没有。”卫云倾一勾嘴角,话音一转,“但在城门口见到叔父相迎,发现还是挺想念的。只是叔父为何都没画上脸?”
卫连从书桌上拿起一支狼毫笔,沾了一点墨汁轻点画纸,然后便摇了摇头,“本是想画的,可这凡俗的笔墨,怎能绘出倾儿的风姿。”
说着他手上一个用力,伴随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狼毫笔应声而断。
卫云倾眼皮一跳,“皇叔不是最喜欢用这支笔作画的吗?”
“确实是最喜欢的。”
卫连将断成两截的笔放入卫云倾手中,“可它太脆弱了,禁不住一点力,既已断了,再寻一支喜欢的便是。”
他眉梢中都带着笑意,可眼底深邃的黑沉却让卫云倾心生警惕。
“皇叔若想寻什么,自能轻易寻到。”
“倾儿也是如此,若你找不到,皇叔也会帮你找的。”
说完卫连便拿过断笔随手扔到一旁,薄唇轻启,“这么长的时间,不知倾儿有否在云国王爷嘴里问出什么?”
“他身子弱得很,禁不起折腾,而且我也没准备这么快再攻云国。”
“他看起来是经不起折腾,可这事,应还是早问出来为好。”
背在身后的手猛地紧握成拳,卫云倾挑眉道:“皇叔的意思是?”
“走吧,我们去看看方媚都问出什么来了。”
卫云倾瞳孔一瞬猛缩。
自十二岁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在距离卫连这么近的地方,差点失了心中从容。口中已可尝到淡淡的血腥,卫云倾含笑道:“好。”
当初那场她自己造成的大病之后,她心中依旧没能冷静下来,无时无刻都想手刃卫连。可即便是那样的情形,她也能对着卫连展露笑容,现在也不会例外。
他们将要去的地方是秘牢,离皇宫不远,在卫连成为摄政王后才下令建造。专用来关押反对他之人,也用于关押他单纯想杀之人……
十年不到的时间,这里已经如人间地狱,四处都是清理不掉的暗色血渍。一个个阴暗的牢房,如地狱之门,似能听到在其中死去之人,残留的痛苦呼嚎。
卫云倾不是第一次进入这里,可只有这次,她心中居然有了一丝恐惧。
进入这的人……
有活着出去的吗?
穿过一个个曲折阴暗的道路,在秘牢的最深处,卫云倾终于看到了云宣巍。只有脸部还完好无损的云宣巍……
惊怒再也不受控制地从眼中腾起,却又眨眼似被冷水浇灭,只剩燎原般的火在心头燃烧。
“我特意嘱咐过方媚,别伤着他的脸,倾儿觉得如何?”
卫云倾挑眉笑道:“皇叔还真是了解我。”
卫连失笑道:“看着你手下那些亲卫,谁又不知道呢。来,我们坐下,方媚的手段一直是值得一看的。”
“好。”
面上还能笑出来的卫云倾,指甲已深深陷入了手心,掌纹被血覆盖,却没漏下哪怕一滴。方媚出身地下青楼,又爱好研究些阴毒手段,用来刑讯简直能看得人触目惊心。
不过在场的都不是常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卫连还神情悠然地品着茶。而卫云倾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云宣巍将唇角咬出血迹也没露一丝惨叫。
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比小姑娘还娇弱些,一点疼就要苦着脸喊将军……
方媚乐此不疲地足足玩到了晚膳时分,方才在卫连的命令下停手。而卫云倾漆黑的双目,已经沉如深渊。
“倾儿也该回公主府了,这云宣巍嘛……”卫连唇角一挑,“若三日后他还能活着,我会将他送回公主府的。”
“方媚的手段还需三日?”
“你也看见了,这瘸子身子虽弱,嘴却硬的紧。”卫连眼睛一眯,轻笑道:“倾儿莫不是舍不得了?”
“怎会,皇叔,我数月未回公主府,想必已有事物堆积,先告退了。”
待卫云倾走出秘牢,方媚也追了上来,张口便道:“殿下真是能忍啊。”
卫云倾眯起眼,声音冰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媚手指轻挽着发丝,娇娇笑道:“殿下若愿跪下来求我,我倒可以动手轻些,云公子便多几分活下来的可能。”
听得一声冷笑,方媚得意看着卫云倾缓缓渐远的背影,“我倒要看你能忍到几时。”
至少在回公主府的路上,卫云倾未露出一丝端倪,甚至先前已被血染红的掌心也在无人处擦净,随意垂在身侧。
只是在公主府的大门关上的一刻,压在心中的怒意瞬间冲出,卫云倾猛地飞起一脚,半人高的石柱便化碎石炸裂。
吓得本还六神无主迎来的侍书当即愣在原地。
“林夕!让高远去官府状告!”
林夕当即明白了意思,“果然是方媚出手吗……可殿下,只弄掉一个方媚,摄政王还有很多人可以替代。”
“确实有很多人可以替代。”卫云倾似已冷静下来,只眼中还怒意翻涌,“可我也有了机会。”
游剑皱眉道:“可是当初方媚为报复灭高大人一家的事摄政王是知情的,就算高远去状告,想必也没什么用。”
卫云倾眯眼捏紧手中碎石,“只这一点当然不够,马上叫陈泽过来。”
要瞒人耳目去陈院首府邸带来陈泽,是需要些时间的。只是卫云倾没想到的是……
“你没回去?”
陈泽轻笑道:“若我回去,我父亲定会再将我打发出去历练,还不如继续为殿下效力……不知殿下唤我所为何事?”
“能让我一个多月也无法愈合的烧伤炸伤,需要多严重。”
陈泽一愣,沉默片刻方道:“殿下在雪山中受伤后便踏上回京之路,途中若伤口感染,只需较大面积的烧伤便可至今不愈。”
“告诉林夕该如何做。”
“……殿下是为了云公子吗?”
“……也是为了解决方媚。”
“下官遵命。”
走出屋告诉林夕该如何做后,陈泽微微抬手,哑声道:“殿下似乎当真喜欢云公子。”
“谁知道呢。”林夕笑着眨眨眼,“不过我确实很久没看见殿下这般失控的样子了。”
这给卫云倾伤上加伤的事,只能由林夕来做。除了因为她是卫云倾最信任的侍女,还因为她是最懂得最理解——
她的殿下对自己能有多狠。
以前的殿下最是怕疼了,就是轻轻磕着哪了,也要哭唧唧地跑去娘娘怀里撒娇。可现在已经无人能让她撒娇……
“殿下今晚就要进宫吗?”
“当然,赶在宫门关闭之前。”
“可摄政王不会起疑心吗?”
卫云倾拉起衣裳的手一顿,“我自有理由。”
……
宫门将落锁之际,一匹枣红大马马蹄飞驰,堪堪擦着关合的缝隙奔入宫中。那是长公主的马,守卫也看见了马上的卫云倾,照常关门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毕竟这种事也不止一次了,摄政王看见长公主进宫可高兴得很,他们何苦去触霉头。
长宣殿中,卫连已沐浴完毕,准备就寝。听着宫人传入长公主求见的消息后,立刻随手披上外衣,眼中含笑走了出去。
“倾儿这么晚还进宫,是有何事?”
卫云倾甩了下手中长鞭,沉声道:“只是有一件事,越想越不痛快。”
“哦?何人敢惹得倾儿不快?”
“自然是皇叔您。”
殿前守卫眼露惊骇齐齐垂头,长公主敢肆无忌惮,他们可不敢放肆。只恨不得摄政王现在能挥手让他们退下。
卫连却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脸上也无半分怒意,只有无奈和宠溺,“本王又是何处招惹倾儿了?”
“皇叔既懂武,还这般厉害,为何不告诉我?”
卫连一愣,念头一转便想明白,失笑道:“上次倾儿回京一刻都不肯多留,原来不止是因婚约生气,还是因为这个?”
“自然!我什么都想告诉皇叔,皇叔却连自己会武这般小事也不愿告诉我。”
“本王也不是故意瞒着倾儿的……”
“皇叔!打一场!”
卫云倾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战意,她向来醉心武学,这一点,完全无需在卫连面前掩饰。
“若倾儿这么想和人过招,我可以让应俢……”
“和那闷葫芦打有什么意思。”
这屡次被打断话,卫连依旧没恼,只叹着气道了声好。
卫云倾早已想好,年后回京便要想办法摸摸卫连的底,刚好借此机会……
然而即便只相差一等,卫云倾拼尽全力也没能引得卫连认真出手,心中有多震惊暂且不提,面上挂着一脸薄汗畅快笑道:“皇叔以后可莫用应俢来搪塞我了,和他打真没半点意思。”
此刻应俢就站在一旁,听见这话没露出一丝异色,直到卫连问话才有动容。
“你做了什么让倾儿这么嫌弃你?难道是不肯尽力?”
“殿下进步神速,我怎敢不认真对待,殿下怕是嫌我闷了。”
卫连一挑眉,“你闷?”
“应俢只在皇叔您面前话多,连东境边关副将都向我诉苦过,应大人话少到让人头痛。”
卫云倾话音刚落,便有庆武兵在外求见。身穿红色重甲的高大男子随太监走入,行礼过后下意识看了卫云倾一眼,见卫连点头便毫不犹豫道:“刚刚有高家后人去府衙状告,当年方媚屠戮高家一家之事。”
卫连眼睛一眯,唇边弧度若隐若现,悠悠道:“高家后人?那死板的老头子难不成还有私生子?”
“并非是私生子,而是大房长孙高远。”
“高远?”卫云倾嗤笑一声,“我记得那就是个半点武功不懂的文弱书生,他能活下来?”
卫连唇边笑容已经尽数消失,冷声道:“确定是高远?”
庆武兵:“……属下可以确定,确是高远。”
看着卫连已经阴沉到极点的脸色,卫云倾唇角轻轻一挑。
是时候了。
“长公主殿下?!”
卫连猛地回头,看见的便是单膝跪地,薄唇紧抿的卫云倾,隐忍紧皱的眉分外刺眼。疾步走到卫云倾面前蹲下,卫连眼中担忧毫不掩饰,“倾儿怎么了?”
“无甚大事,只不过我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
“伤?”卫连心中杀意涌现,声音低沉而冰冷:“谁伤得你?”
“在漠城时方媚同我说,皇叔让她杀了云宣巍。她也未事先告知我,只自行投掷了火/药,刚巧那时我与云宣巍在一起,误伤罢了。”
听完这话,卫连脸色阴沉得可怕,“立刻传太医……让陈院首过来!”
不多时,陈院首便带着医女前来,在摄政王的命令下,直接将卫云倾请入长宣殿。卫连站在殿门前,阴沉的脸色给周围人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便是应俢也是屏气凝神,只是脸上无其他守卫的惊恐紧张。
最沉着地却还是同在门外,听着医女禀告情况的陈院首。一盏茶的功夫后,陈院首一抚白胡对卫连道:“虽整个背部都有烧伤炸伤的痕迹,还有一处伤口崩裂,但长公主身体强健,无甚大碍,只是这背上的疤……怕是难以彻底消除,只能淡化。”
“尽力消除,若需什么难得的药材,直接告诉应……告知本王。”
“下官遵命。”
卫连转向庆武兵,冷声道:“传话给京兆尹,让他依律处置。”
长宣殿内,卫云倾听得外头的动静,无声冷笑。
让生性凉薄的卫连放弃一个人,一直不是什么难事。
门外,庆武兵领命告退后,卫连对应俢道:“云宣巍那,你找个人……”
“皇叔,请交给我。”
看着推门而出的卫云倾,卫连阴沉的脸色瞬间舒缓,柔声道:“你身上还有伤。”
“有什么要紧的,若非皇叔太强我需全力应对,这伤结痂已经算好了。”
卫连无奈摇头,“你就是不在意这些,想必也是不肯好好上药才留下了疤痕,林夕那丫头都说不动你了?”
“若非皇叔让我尽快回京,她自然有机会说动我。”
卫连失笑,“这么说怪本王咯?”
卫云倾耸肩道:“我可没这么说。”
“倾儿还是要乖乖养伤才是,云宣巍那……”
“皇叔手下的人还有比方媚手段更高明的?她都问不出什么,其他人去也是白去。”
“倾儿是有自信能撬开他的嘴?”
卫云倾得意一挑眉:“当然。”
“那就依你,今晚在宫中睡下,明日再去。”
纵然卫云倾心中担忧已到顶点,可这皇宫之中,四处都是卫连的人。转机已被握在手中,她绝不会露出一丝破绽。
看似一夜安眠之后,卫云倾还同卫连悠闲地用了早膳才前往秘牢。厚重的大门在门后合上,遮去了所有阳光。独自一人身处阴暗诡异的秘牢之中,卫云倾还是踱步慢走,待远离大门之后便猛地加快了脚步。
明明完全与外界隔绝,没一丝冷风,秘牢深处却比外头的冰天雪地中更寒冷。似是有冰冷的刀子,无声地舔舐人的每一寸肌肤,便是卫云倾,也感觉背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云宣巍那病秧子在这待了一日一夜……
卫云倾一咬牙跑向了秘牢尽头,在看见被吊在刑具之上,似已气息全无的男人之时,瞳孔瞬间猛缩。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男人面前,指尖轻抚上男人苍白的脸。
“云宣巍……你还活着吗……”
纤长睫毛轻颤,云宣巍尽力睁眼,虚弱笑着哑声道:“还没成功爬上将军的床,我可不甘心去死。”
卫云倾当即被气笑,“你这个!”
说着却是迅速又小心地解开了男子四肢上的铁链,以她最轻柔的力道将其扶到一旁。她这般小心,这一身伤的人却不安分。
“将军的皇叔还真是年轻啊,长得也那么好看……”
卫云倾眉头狠狠一跳,沉声道:“闭嘴!”
“将军还凶我。”云宣巍一脑袋栽进卫云倾怀里,“好疼的,全身都好疼,疼得快死掉了。”
这才是这男人该有的样子,娇娇弱弱的禁不住疼。明明一个大男人,却能像卫琅一样,可怜兮兮地对着她撒娇。
卫云倾嫌弃之余,也无法忽视自己心尖的疼痛。垂眸淡淡道:“我很抱歉。”
“若将军开口为我说话,我现在倒可能说不了话了。我既知如此,怎可能责怪将军。只是有点担心自己撑不过去……”
云宣巍轻闭双眼,感受着女子身上温度,心中补充道:怕再也见不到你……
“知道自己受不住,为何不挑些无关紧要的告诉方媚。”
“即便是无关紧要的事,我也只想告诉你。”
他只想告诉卫云倾,在卫国也只有卫云倾能帮他达成目的。她既能出现在此,就证明方媚的处境绝不可能好。
被卫连放弃的人,自是没什么好下场。待卫连松口放云宣巍离去的时候,方媚也在一无所知的错愕中,被关入了大牢。能为她解惑的只有卫云倾,只是她现在可没心思去理她。
云宣巍一从秘牢中出来就发起了高烧,陈泽正全力施救。
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卫云倾也未进屋,只在屋外廊下坐着,游剑带着高远从密道而来。高远这人,清秀模样纤细身材,完完全全的文弱书生。卫国尚武,京城官员门下子弟居然不会武也是奇事。
然而当年高远天才之名鼎盛,倒也无人为此明面上嘲笑,只作暗地谈资。
对有用的人,卫云倾向来不会敷衍。
“方媚的事拖了这么久,你可怨我?”
高远轻笑摇头,“方媚乃摄政王亲信,要追她之责何其困难。殿下救了我与母亲的命,又助我报了家仇,我怎能怨殿下。”
“今后的路,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我给你一大笔银两,你带着你母亲远走高飞,终生不得入京都。二参加明年科考,进入朝堂,为我效力。”
高远毫不犹豫道:“我选第二条。”
“好,退下吧。”
待高远走后,林夕才疑惑问道:“读书人傲气最重,殿下扣着他母亲,不担心他生异心吗?”
卫云倾唇角一勾,“我要的就是他的傲气,他或许愿意相信我会善待他母亲,但为了早日和母亲相聚,一定会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拼命往上爬。至于爬到高位之后……”
卫云倾垂眸沉声道:“纵然他再天资卓越,一年的时间毕竟太短,待他出头,需要效忠的是琅儿,对我怎么看无关紧要。”
林夕抿紧唇。
她一直担心这个,殿下凌厉手段固然有用,可似乎完全没考虑她自己的未来……
想必陛下也是知道的,所以才告诉了云公子那么多,希望云公子……能成为殿下的牵绊。
开门的吱呀声突然传来,卫云倾立马看向走出来的陈泽,“怎么样?”
“方媚确碍于摄政王之令有所留手,未伤及根本。可云公子身子本就弱……这会虽缓过来了,但到底能不能救还要看今晚。”
“叫陈院首……”此话一出卫云倾自知失言,“抱歉。”
“殿下无需道歉。”陈泽一双桃花眼带着清浅笑意,“我父亲从医多年,经验学识都远胜与我,我暂时追不上他,也没什么好羞愧好反驳的。我父亲现在应在宫中,还是我差人去请更为妥当。”
卫云倾:“……不了,你尽力便好。”
特地叫陈院首过来,云宣巍反而会更危险。
卫云倾自认没露破绽,可就在她开口,希望亲自刑讯云宣巍之时,卫连已经注意到。卫云倾是他亲自教养成年的,他自然了解。
倾儿有着和先皇一样的喜好习惯,性子却像极了他。若非当真在意之人,她会凉薄到看也不会看一眼,更遑论是进那不喜的秘牢。
此刻皇宫之中,卫连手执黑子凝视眼前棋局,沉思许久也未落子,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确实没想到,倾儿居然真将那病弱的云国王爷放在了心上。”
应俢疑惑道:“这样难道不好吗?当初长公主那么反对您却还是定下了和亲。”
“京中不自量力的蠢货太多,用云宣巍堵住他们的妄念,也顺道麻痹云国而已。”说着卫连终是落下棋子,看似轻柔的力道,黑子却在落盘的一瞬碎成糜粉,底下棋盘完好无损。
他一双黑眸沉如深渊,冷冷道:“倾儿以后会站在天底下最高的位置上,身边无需云宣巍这样的男人。”
应俢颔首,“可需属下去刺杀?”
“倾儿与我对战之时,我发现她已突破到一等中品,虽说这到中品的难度不及突破一等……”卫连笑容愈深,眼带些许骄傲,“但她还真是进步神速。”
“殿下的天赋,确实无人可望其项背。”
“你虽是一等上,但可有把握完全不被倾儿发觉?”
应俢沉思片刻便回:“属下惭愧。”
“那你就不能去,我也不会去……”
卫连说着踱步走到屋外,纷飞大雪中,一只鸟儿正巧栽落在卫连脚前的雪层之中。他含笑拿起,为鸟儿擦掉了翅上白雪,展开手掌鸟儿便颤颤巍巍地飞离。未及飞出院墙,便再次被大雪打落在地,这次没了他人的帮助,不过扑棱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卫连轻笑出声,“你说说,本王何苦为了一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惹怒倾儿呢?”
“摄政王英明。”
这场雪足足下到了深夜方停,公主府中,云宣巍陷入了最致命的危局。
陈泽号脉过后便一脸凝重道:“云公子体内的毒发作了。”
卫云倾皱眉道:“我可以为他疏导。”
“可云公子现在,怕是受不住殿下的雄厚内力。”
“那该怎么做?”
“只能由多位二等高手出手,只是时间便会拖长,云公子可能撑不过去……”
“不,他撑得过去。”卫云倾垂眸凝视昏迷中也无法安稳的男子,沉声道:“因为他不想死,林夕,交给你们了。”
“殿下放心!”
卫云倾带着帮不上忙的侍书离开,小少年跟在卫云倾身后一步三回头,满脸的挫败。
王爷不该带他来卫国的……
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跟我说说你家王爷以前的事。”
冷不丁听见这句,侍书一愣看向卫云倾。
“怎么?不能说?”
侍书猛地摇头,“怎么会,能说的!”
王爷来京路上特意交代过他,除了他医治所需药材,其他任何事,只要将军问了,什么都可以说。
侍书清了清嗓子,眼带怀念与憧憬开口——
曾经的王爷,不止是云国女子心中爱恋,也是云国最为耀目的少年……
侍书说得了很久,说得很细很繁琐,因为他觉得他的王爷所有事都是值得称道的。卫云倾也未露不耐,只认真听着,从侍书的话语中,她似乎能看见,往日自信肆意的云宣巍。
听到侍书说云宣巍在云安,为了惹其父皇不耐,从而达到外出闯荡江湖是目的而做的那些丰功伟绩时,卫云倾忍不住轻笑出声,“一个武艺非凡又才学惊人的纨绔吗?”
侍书眼前一亮,“王爷那些江湖上的朋友也是这么说他的。”
“那后来呢,他怎会如此?”
侍书沉默片刻才艰涩道:“那是王爷最后一次游历归来的时候,回云安途中遇到刺杀,双腿在那时被人打断,好不容易回到云安便闻惊变……”
欺骗,背叛,与皇家而言并非奇事。可这不代表身处其中的人便能泰然处之,至亲之人手中的刀,能狠狠插入人心口最柔软的部分。
卫云倾已经感受过了,却依旧准备握起那把刀,为了心中恨意,为了更重要的事物。
而卫连虽不是方媚至亲,却为她心中挚爱,不知她现在在牢中,作何感受……
“将军不等王爷吗?”
卫云倾回头看向侍书,“我这派不上用场的人,心中再担忧,枯坐在此也无甚意义。”
她永远不会忘掉自己的理智。
……
听到长公主前往天牢的消息,大半夜的,刑部尚书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慌忙穿戴好后策马率先赶去了天牢门前亲自迎候。
“本宫毕竟与方媚相识一场,这突然想来见见她,倒是惊动尚书大人了。”
“哪里哪里。”刑部尚书弯腰笑道:“这凡是卫国境内,殿下无论何时,想去哪边去哪。至于下官……殿下常年征战在外,能迎候一见,是下官幸事。”
一番寒暄之后,卫云倾跟着刑部尚书走入了天牢。
这天牢是用来关朝中犯事官员的,所有人都知方媚乃卫连的人,可究其本身,终究不过一介白衣。卫国礼教对女子宽松,却依旧无女子当官,卫云倾是唯一的特例。
而无法赋予官职的方媚,即便是二等高手,对卫连来说也并非无可替代,所以才会被这般轻易放弃……
卫云倾冷冷看着牢中一身狼狈的方媚。
“下官先告退了,还请殿下小心。”
“会的。”
落到了这个境地,方媚已完全不掩饰眼中厌恶与敌意,冷笑一声嘲讽道:“我倒是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的居然是殿下您?”
卫云倾轻勾唇角,“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何自己突然就被关入天牢?”
“还需疑惑吗!除了你,还有谁能影响摄政王的决定!”方媚咬牙道:“只是我想不通,就算你将被我误伤之事告诉了摄政王,他也不可能怒到直接处死我!”
“你应当知道,是何人去府衙状告的你。”
方媚嗤笑一声,“不就是高远那小子,可区区一个高家,摄政王当初就没放在心上,时至今日,怎会突然在意。”
“区区?”卫云倾怒极反笑,“高老乃两朝栋梁,就你也配提区区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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