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山山顶, 圣山山脚,无边的红色染红了冰层, 瑰丽的景色,却难让常人为之赞叹。因为那都是血,已凝结成冰的血, 已过三天, 它们被极寒的温度留在了冰层表面,曾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味却被寒风带走。
圣山与圣城没半个月才会联系一次,如今还远没到时候,月下人不知此处情况,更不知两个外人霸占了他们存放各种珍贵药材的房屋。
卫连需要这的药材, 来救卫云倾。
药罐倾斜, 褐色的药汁流下, 卫连端着乘满的药碗走向了热炕,探手准备将卫云倾扶起,手腕突然被牢牢抓住。
“……你是谁?”
卫连此刻依旧戴着银色面具遮住了全脸。可他不想让卫云倾认出来, 除了遮住脸,还不能出声。因为他们之间太过熟悉,所以他只是听着卫云倾沙哑虚弱的声音眼神阴霾,默默递上了药。
卫云倾知道, 她能在那种境地下活下来定是眼前的银面人相救。可她现在没时间问为何救她。
“救命之恩必报, 你若有需可前往卫国长公主府。”
她说完推开药碗下床,却被按了回去,卫云倾皱眉, “我有急事。”
半晌未听回应,卫云倾干脆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肩上的手这才松了力道。卫云倾一下床便变了脸色,绷紧的脸部线条还带着微颤。
短短三天,卫连竭尽全力救回了她的命,却无法让她的重伤痊愈……也无法让自己的伤痊愈。
看着卫云倾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卫连才拉开面具抹掉唇边血迹。
如今难出顶尖高手,最大的原因便是内功心法。但凡顶尖,所习内功定是百年前传承下的,各有特色。卫连与卫云倾所习功法,对他人霸道对自身温和,不仅能减缓毒素蔓延,更能加快伤势愈合。
而月下圣者所习功法,乃是极阴的霸道内功,内劲会一直在体内造成破坏……而卫连,不仅自己受了圣者几掌,还帮了卫云倾……
纵然他从听到的梦呓中猜出卫云倾早知是他杀了皇兄皇嫂,他还是救了她……
卫连脱力地滑落在地,唇边难得带上苦涩,低声呢喃:“倾儿……”
……
从卫云倾出发到如今,已过了将近六日,所有人都越来越心焦。谷主头上本就稀薄的头发掉了一大把,侍书每日一大早在门口等着,总自己吓自己到泫然欲泣。
云宣巍倒是一反常态,显得极其冷静,当然,这得忽略他对这几日盗匪越来越凶残的手段,还有频频望向窗外的目光。
老先生说他撑不过第二次,他却又在这客栈撑过了两次毒发。一次比一次痛苦,却无法磨灭他的意志。
卫云倾正在面对危局……
也可能比他更痛……
“王……少爷!少夫人回来了!”
这一瞬,装出的一切冷静淡然轰然崩塌,喜难自禁,可在跑到楼下,看见卫云倾苍白如纸的脸色时,似有冰冷的水浇熄火热,甚至带来了一丝痛感。
他看着女子从怀中掏出玉盒,听见她轻笑着道:“你死不掉了。”
……
那你呢?
抱着晕倒的女子,云宣巍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寻求救命稻草似的抓紧了老者,“老先生!”
“先上去!”
一行人将卫云倾扶到了房中,老者把脉过后面色凝重,从随身药箱中拿出了一包药让侍书去煎药,又拿出一瓷瓶给钱娘。
“她身上应该有很多冻伤,劳烦你。”
“我可以为她上药。”
老者摇了摇头,“你现在也该准备祛毒了,莫要辜负殿下的舍身相帮……她伤的虽极重,但所习功法特殊,不会危及生命。”
钱娘偷偷戳了戳袁盛,“他们叫这美人殿下?那帅哥是王爷,为什么他媳妇是殿下,不该是王妃吗?”
袁盛轻咳一声低声道:“她是卫国长公主。”
“乖乖,金枝玉叶啊,那皮肤肯定好得很。”
“……别搞别的,好好给人上药。”
“知道。”钱娘敷衍地摆摆手便开始赶人,“男人们都出去。”她最后将小豆丁也提溜了出去,“男娃娃也出去。”
出了房间,老者对云宣巍道:“跟我来。”
药浴,内服,外引,不过三个时辰,折磨了云宣巍三年的蛊毒便被祛除。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云宣巍看着玉盒中蚕蛹般的深紫色蛊虫突然有了种做梦的感觉。
这蛊虫虽取出来了,却还未死,老者用手帕将其取出,狠狠压碎了才丢入了火盆内灼烧。一系列动作做完才看向云宣巍,“你现在应有四等实力,但还需细养才能正常发挥。。”
“……四等?”
“嗯,若能直接将蛊虫在体内杀死倒可以找回你以前的全部实力,可那样你也很难活下来。”
“……这就够了,很好。”
若非卫云倾此刻身受重伤,他能开心地大吼出来,失而复得之喜只有失去过重要之物的人才能懂得,想告诉云倾……
云宣巍猛地从浴桶中起身,一阵晕眩也未放缓动作,穿好衣服便冲了出去。重重推开了一旁的房门,吓了钱娘一跳。
“你干什么呢!出去!”
“她是我夫人。”
钱娘一愣,“对哦,药给你,半个时辰一次,现在刚好,你来,我出去。”
可能是为了方便,钱娘并未给卫云倾穿衣,更大大咧咧的被子滑落都没注意。云宣巍欲拉起被子时便看见了卫云倾胸口上的疤痕。
手指长的疤痕,应是被宽刀之类的武器所伤,直入胸口,难有人能活下来。
云宣巍抬手指尖轻触。
突听一阵轻咳,紧接着响起女子虚弱的声音,“你这是在占我便宜。”
云宣巍一惊却未收手,他本就不是什么君子,更不是什么柳下惠,有便宜不占是白痴,更何况——
云宣巍挑眉笑道:“占我夫人的便宜怎么了?”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棉被。
卫云倾眉头狠狠一跳,脸色微红咬牙道:“云宣巍!”
“将军莫要多想,我只是上药而已。”
“叫钱娘进来!”
“不叫!”
云宣巍不止没准备叫,还踢掉了鞋子爬上了床,眼尾似钩,“礼尚往来,我也给将军看好不好~”
“好你个头!”
被踹下床的云宣巍愣愣想道:卫云倾就算受重伤,那也是一等高手啊。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云宣巍又坐了回去,“我蛊毒祛了。”
“哦。”
“为了表达感谢……就让我为夫人上药吧!”
卫云倾:?!
卫云倾:“云宣巍!等我伤好了你死定了!”
云宣巍紧抓着卫云倾的手腕,笑眯眯道:“那夫人要快点好起来哦。”
门外听着动静的老者皱眉喊道:“大驸马,殿下重伤未愈,莫要让她劳累。”
云宣巍听完低头看着卫云倾眨眨眼,“现在是夫人不行了。”
卫云倾气得一磨牙,抬头狠狠咬上云宣巍喉上红痣。
侍书听到惨叫猛地一抖,茫然道:“怎么还是王爷在叫啊。”
正喝着酒的袁盛一呛,忍不住大笑出声,“三王爷这下可是栽狠咯。”
卫云倾活着回来,云宣巍毒已祛除,再无心事的众人一夜好眠。第二日确实出了意外,月下的守卫将客栈团团包围了起来。
老者认识那领头人,正要上前攀谈便听其怒骂道:“老东西,我们圣者念及旧情那次放你一马,这次你却带人来害我月下,恩将仇报地杀了圣者!”
老者整个人一愣,茫然道:“他……死了?”
“那日入圣山之人只有你带来的这个女人活了下来,只可能是她杀了圣者!”
被云宣巍拦腰抱扶着的卫云倾一挑眉,“他死于冰龙毒?”
“冰龙毒虽厉害,可我月下有克制之药。”
“那就与我没关系了,我只给他下了冰龙毒而已。”
“还在狡辩!”
“狡辩?”卫云倾自嘲一笑,“他是顶尖我是一等,我才是差点被他杀了,幸得人……”
那银面人未被月下人看见,也未取走她的冰龙琥珀和冰龙毒……所以是特地来帮她的?
如此说来……
“可以算是我杀了,他既要杀我,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卫云倾这话并非对月下人说,而是看着老者说的。
老者正沉于心痛茫然,听见这话勉强开口:“……老夫知晓。”
他们都年事已高,可他从未想过,身为顶尖高手的他会比他先死。他本决定无论卫云倾此次取药成败与否,他都要去找他谢罪,还想问问——
‘你为何离开。’
当年悄无声息的离开,如今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死去……
作为卫国人,因忠,老者无法责怪卫云倾。因是他自己一时心软说出药材,更怪不得云宣巍。这到最后,他能责怪的只有自己……
“老先生?!”
卫云倾伤重,似无人能阻止老者突然的自刎——
“华文远!”
染血的长剑应声而落,老者愣愣看向担架上的白发老人,眼泪瞬间盈满眼眶,“你还活着。”
“快死了。”
老者闻言身形极快穿过数名月下士兵,抓起老人手腕,脸色立刻煞白,摇着头道:“不,我可以救你!”
“你救不了的。”
“我可以!”
看着老者气急败坏的模样老人忍不住轻笑。
文远没变,是他不愿去看……
“我想问你,月下奇药的事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老者一愣,“我是在传言盛起之后才告诉了三王爷,后来被长公主知晓,他们都不是多嘴之人。”
心头几十年的恨意怨怼,突然就这么轻飘飘的消失了,所以他这几十年是为了什么……
老人苦笑道:“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替我守住月下。”说完老人也未管老者反应看向卫云倾,“那日那银面人实力骇然,而且下手果断狠辣,杀我月下数百人,他是谁?”
实力骇然,还特地只未救她……
卫云倾立刻想到了卫连。
可他不可能会来……
“我不确定。”
“他还扬言要灭整个月下,我放你们平安离去,你若见到他,便让他不要再来了。”
“圣者,我们不怕!”
“可我怕。”老人苦笑道:“我怕月下毁在我手上。”
月下并无皇帝,圣者便相当于帝王。而老人将月下托付给缥缈谷谷主,一方面是望他能应付银面人,一方面是希望能与卫国建立友好关系。
偏居一隅绝非长久之计,死了数百高手确实可惜,可好消息是那些老顽固也都死了……
“文远,帮我……我信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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