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早已不知不觉被分割,纪风玄被另一半死士团团包围。
燕挽拉着祁云生,手无寸铁,脸上血色尽褪,祁云生终于稳住了打颤的两条腿,反握住了燕挽的手:“把我当挡箭牌。”
“这如何……”
话未完,刺客持剑冲了上来。
燕挽瞳孔猛缩,忘了反应。
再然后——
嘭地一声响。
刺客直直跪倒,长剑“哐当”落在地上,他的背心插着一把剑,贯穿了整个胸口,燕挽劫后余生,满头大汗,又被救了一命,往纪风玄那处一望,才知纪风玄竟然百忙之中弃了兵器,徒手与人搏斗,脸色很是难看。
接着,他往燕挽这边突围,虽然没有兵器,死士们竟也奈何不得,眼睁睁看着他离燕挽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高楼之上,李世宜已是面目狰狞,几近扭曲,牙齿磨得细碎作响。
没用的废物!
这么多人连一个人都打不过……
他立刻回雅间,拿了备好的弓箭出来。
世家子弟擅骑射不是什么稀罕事,李世宜是个中翘楚,箭法极准。
一箭射出,悄无声息。
战局仍是一片混乱。
死士又如疯狗般朝燕挽扑了上去。
细微风声轻轻绽裂,纪风玄极是敏感,他斜眼一睨,呼吸骤乱,竟是顾不得闪避,生生受了一剑,加速往燕挽那儿会拢。
转眼间燕挽离他近在咫尺,他伸出手去,欲带他躲过这一箭,然而燕挽却好似没看到他,用身体将祁云生撞开,竟是想将刺客那一剑硬接。
噗嗤——
利刃没入肉/体,发出钝钝的响声。
纪风玄踢飞了朝燕挽刺去的刺客,而自己正正被那箭支射中,箭支穿透了他的肩胛骨,箭头裸在外头沾着血也不掩其锋芒森然,他踉跄了一步,被燕挽惊呼着扶住:“兄长!”
纪风玄微微喘息,咬着牙帮用那只青筋凸起满手血腥的大手用力将箭支拔出,喉咙中发出一声闷哼,然后声音极其沙哑的说:“没事。”
然后,他又朝那群刺客冲了上去,眼眸杀得血红。
很快,地上到处都是血液蜿蜒弥漫汇成的溪流,以及横七竖八死状惊恐的尸体。
燕挽为纪风玄提心吊胆,见他安然无恙活到最后,心中那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连忙上去搀扶,看他汩汩流血的伤口,撕了衣袍角替他按住,声音不自觉焦灼到颤抖:“我们这就回府包扎,兄长,你且忍忍。”
纪风玄猩红的眼眸看了祁云生一眼,点头跟着燕挽一起离去。
祁云生站在原地失神,待他们走远了才想起凶手还躲在背后,急急忙忙去了大理寺。
……
燕挽将浑身是血的纪风玄搀进燕府时,燕府的下人及匆匆赶来的燕母都吓坏了。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燕母无比痛心,转又问燕挽,“挽儿你有没有事?”
燕挽说:“没。”
接着,就连祖母元春大郡主都被惊动了,一边率人过来探望,一边命人进宫找太医。
燕挽将前因后果说了,元春大郡主震怒,摔碎了茶盏,一双凤目凌厉挑起:“谁敢刺杀我乖孙,查!一定要查个彻底!”
两刻钟后,太医到了床前,给纪风玄看了诊上了药,半只臂膀全部缠了纱布。
“还好伤得不是很重,再重一点这只手就废了,药一定要按时换,莫让伤口发炎腐烂。”
纪风玄厢房中的侍婢正要去接装药的瓷瓶,燕挽先一步道:“给我吧,兄长是为我受的伤,我亲自给兄长换药。”
太医立刻将药瓶给了燕挽。
一干人退去,留纪风玄在自己房中好好休息,燕挽坐在床头守着他,纪风玄坐在床上双目紧阖面色苍白,素来凌厉的眉眼显得有些脆弱。
他大概是倦极了,所以连太医上药的时候都能睡过去,他分明看到太医给他处理伤口时,剪掉的衣物上还粘连着血肉,伤口触目惊心,可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没觉察到痛楚一般。
燕挽怕他坐着睡会落枕,所以去扶他,想让他躺下睡得更舒服些,可他的手刚一碰到他,纪风玄就醒了,无声睁开了眸,眼里的光泽比平日黯淡了很多。
燕挽轻声问:“兄长,你好些了吗?”
纪风玄好像不想说话,眼眸黑茕茕的,厢房中一片寂然。
燕挽想他是口渴,于是起身,却不想手腕一下被捉住,他顷刻回眸,眼含诧异,便听纪风玄一字一句的问:“如果我与祁云生位置互换,你也会那般奋不顾身的救我吗?”
冷风吹进了厢房,周遭的温度瞬间变得凛然。
燕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会吗?不会,当时他的眼里只有祁云生,千钧一发之际,他根本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
深思熟虑,扪心自问,燕挽撒不了谎。
纪风玄却像是知道了答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将他放开,低声道:“我累了。”
燕挽帮他拉了拉被子,掖好边边角角,才说:“对不起兄长,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守着你。”
温柔又残忍。
纪风玄闭上了眼,昏沉的睡了过去,隐约中听到门开了又合的声音,再然后他陷进了无边的梦境中。
入目是惨白的灵堂,灵堂中停了一排棺椁,上方的花圈里写了一个大大的“奠”字。
火舌将纸钱烧得噼里啪啦,一个少年跪在灵堂中央,眉眼阴郁,身姿挺拔。
腊月寒冬,刺骨的风从外头刮来呼呼作响,灵堂外传来一片喧哗声,有人上门闹事。
他听到有人说:“父债子还,忠义侯还欠我们八万八千八百两,别以为这事想这么算了。”
不忍少年独自举办丧事多留了几日的家丁拦住了他。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喧哗声越来越大,来找麻烦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如同蝗虫般齐齐往里涌,家丁也拦不住了。
而当忠义侯府的牌匾被人击落,放在脚底踩踏时,一道妇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场面稳住了:
“有我燕府在,谁敢欺忠臣之后,英雄遗孤!”
美丽的燕家夫人携着女儿护卫款款而来。
一个扎着个马尾穿着红衣服戴着银手镯的小姑娘跑到他跟前来,对他说:“不要怕。”
小姑娘的手极其暖和,将他冻僵冻红的手握紧了,她朝她弯眉笑着,给他这具已经没有灵魂的躯壳注入了一丝活力,他垂下眸不敢看她。
当他再抬眼,眼前的小姑娘忽然发生了变化,他变成了容颜昳丽眉眼俊秀的男子,仍然握着他的手,含笑宴宴,不徐不疾的叫了他一声:“兄长。”
少年不知何时也变成了已经长大成人了的他,他们仍处灵堂之中,可他浑然没有了痛苦害怕无助迷茫的情绪,只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胸膛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强壮。
他闻眼前之人对他说:“我会保护兄长,对兄长好的。”
说出的话坚定而又有力量,令他十分心安。
可最终,他亲眼看着眼前这个含笑宴宴的男子化作沙砾一点一点消失了,他的掌心里什么也没留下。
梦醒了。
无尽的空虚充斥着身体,好像被全世界遗弃了。
天际阴霭,暮色沉沉,最后一缕霞光也被黑暗吞食了,连燕雀都归了巢。
他的视野一片昏暗,却隐约看到屋内还有一道削瘦的人形轮廓,快要与夜色融化到一块。
大约是心有灵犀,他才一看过去,那人就醒了,他不小心侧了下身子,才发觉自己整条手臂都麻了,于是甩了甩胳膊,点燃了灯,快步到了床边,含笑叫了一声:
“兄长。”
思绪逐渐回笼,纪风玄眼神不明的看他,嗓音沙哑:“你一直在这儿?”
燕挽忙给他倒了杯水来,量好了温度放到他手中,才回:“嗯,我担心兄长醒来见不到人,所以在这儿守着。”
纪风玄无言。
他的眉眼有些萧瑟,浑身的气息更是孤寂。
燕挽无由看得难受,连忙问:“兄长饿了没,我命人给兄长做了药膳粥和补气养血的参汤,正在炉上煨着。”
纪风玄沉默地答:“……饿了。”
燕挽便立刻命人将药膳粥和参汤端了上来,浓稠而丰盛的药膳粥并着参汤发出醇厚的香气,燕挽给他盛了一碗,用勺子舀了喂他。
“兄长,请。”
纪风玄望着那粥,定定的望了好一会儿,然后他一口吞了下去,舌尖被烫得发麻。
冰冷的躯体中,那粥犹如一块烙铁,一路从喉管下滑,经过的每处都被烫得翻滚。
可是越是被烫着,他就越是舒服,恨不能一直这样折磨自己下去,接着就听燕挽饱含歉意的说道:“对不起兄长,刺杀之事是我不对,当时情况紧急,我完全顾不得多想,如果只是我和兄长遇刺,我一定会救兄长的。”
纪风玄轻轻“嗯”了一声,他垂下了眼睫,情绪被悉数掩盖,也不知道究竟肯不肯原谅他。
燕挽不敢问,怕令他更伤心,仔细照顾着,喂他喝完了一整碗粥,又喂了半碗参汤。
下人进来收拾了桌子,把碗盘碟筷撤走了,纪风玄方才道:“你也回去休息罢。”
燕挽摇了摇头:“兄长的伤口不便沾水,我给兄长擦完身子再走。”
纪风玄平静的问了一声:“这是补偿吗?”
燕挽坦然看向他:“兄长舍命救我岂是这样就能补偿得了的,这是我作为弟弟,自愿照顾兄长的。”
二人又陷入了一片沉默中。
接着,燕挽端来了水盆,用清水浸湿了毛巾,走到纪风玄跟前:
“兄长,得罪了。”
纪风玄立在铜镜前,一言不发,燕挽便动手解了他的衣服,将腰带随手搭在了盆架上。
燕挽看了一眼他的腰身,匀称魁梧,没有赘肉,衬得他十分伟岸,比起他自己这竹竿般瘦小的身材委实太过难看,他忍不住羡慕:“我若是有兄长这般壮硕就好了。”
他也去习武,一个打十个。
纪风玄亦是看向他的腰,细瘦不堪一束,垂在身侧的大手不自觉指尖微蜷,默默衡量,这样细的腰好像一只手就能握住,承受不了什么重量,唯恐轻轻一折就会折断。
燕挽脱了他的衣裳,见白色纱布缠了半边身子,另一边则是结实又健美的蜜色肌肤,有些许肌肉隆起,不夸张,却恰到好处的展示了一个男人的阳刚,又慕了。
怪不得纪风玄那么能打,这肌肉看上去充满力量,说不定一只手就能让人挂在上面荡秋千。
他极想摸一摸,但是又觉得不合适,所以只是看看,然后从他的脖颈处擦起,绕过纱布缠着的地方,一点一点精心擦拭,像是擦着一个无比名贵的花瓶。
温热的毛巾在身上流连,不知是不是毛巾制得太粗糙的缘故,纪风玄分明感觉到全身涌起热流,齐齐往腹部汇聚,令人躁动难捱。
他紧抿了薄唇,面色更为冷峻,当燕挽还在反复擦他的腰窝时,他一把摁住了他的手,略带烦躁的说:“我自己来。”
燕挽一愣,不过依然顺从,轻笑道:“好。”
说完他准备将脏水拿去倒了,又见纪风玄按住了盆边,燕挽只好叮嘱道:“兄长且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然后才彻底从厢房中退出去。
人方走,纪风玄便再也绷不住,脸色极其难看。
他在镜中清晰的观到了自己某处隐秘的变化,可耻、罪孽、有违人/伦……
他竟然对他的义弟有了反应,他明明喜欢的是女人,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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