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难嫁第三十七天

    他的身后跟着无数铁骑, 身披玄甲, 令人胆寒。

    百姓们纷纷为其让道,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窃窃议论。

    燕挽方知这个梦是无声的, 像皮影戏一般。

    他飘在半空中,好似鬼魂,能够肆意游荡, 下方境况也一览无余。

    燕挽亲眼目睹了这队铁骑直奔皇宫,将宫门团团围住,那个率领着玄甲军的男人容貌模糊, 不识面目,动了动薄唇,腾腾杀气冲破云霄, 玄甲军肉眼可见的士气大振。

    接着, 举兵进攻, 踏破宫门,宫中侍卫毫无还手之力, 宫人们四处逃窜,玄甲军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一路杀至议政大殿。

    男人威风凛凛大步迈进议政大殿中,手中长剑鲜血滴落,一滴一滴开出花来,如同罂粟般糜丽妖冶。

    殿中央一道身影孑然而立,似是等人来。

    身姿修长, 风姿绰约。

    他回过身,容貌亦是看不清,危难当头,竟没有一丝慌乱,平静得过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一阵,看口型也看不出什么,然后高大冷漠的男人刺死了他,扔了剑头也不回的离去,玄甲军也如吃饱的蝗虫般撤退。

    脸上蓦地有点冰凉,燕挽抬头一看,下雨了。

    雨水来得迅猛瓢泼,繁华长街转眼无人,男人在雨中穿行,浑身湿漉漉的,很是狼狈。

    但他分毫不顾,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往荒凉之处走去,上了山,到了一座坟茔前。

    他坐在石碑前,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儿,然后在旁边徒手刨出了一个空坟,躺了进去,闭上了眼。

    雨越下越大,大到眼前所有景象都被遮盖,燕挽陡地醒了过来。

    这个梦做得着实没头没尾稀奇古怪,燕挽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心道:果然只有更惨的,没有最惨的。

    哪怕自己四婚未成也不及那痛失所爱的梦中人一半,两相一比较,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燕挽洗漱了一番,去给燕母请安,燕母不在房中,早早就起了,跟着寺庙的僧人们诵了经听了禅,他只好独自去五观堂吃斋饭。

    “挽弟。”

    适时撞见蓝佩。

    燕挽躲避不及,只好立在原地。

    蓝佩大步走来,眉眼如画,莞尔的表情分外好看:“早。”

    燕挽亦是含笑:“早,蓝兄。”

    两人一同踏进五观堂,在僧人那儿要了青菜粥和白面馒头。

    含光寺的斋饭做得不如相国寺的好吃,同样是粥和馒头,相国寺的粥软糯适中,馒头香甜可口,含光寺的粥却像一碗水放多了的夹生米饭,馒头像石头。

    燕挽向来挑剔,尽管来时就知吃得清淡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会儿的表情也不由得凝住。

    蓝佩微挑眉头看他,好笑道:“这么多年了,挽弟真是一点没变。”

    燕挽道:“不过,蓝兄却是变了很多。”

    他忍耐着又吃了一口,开始思索回府的日子。

    蓝佩兴致盎然:“愿闻其详。”

    燕挽看向他的碗里:“蓝兄以前最不爱吃芥菜,如今却能从容的咽下去。”

    蓝佩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着碗里的青菜粥乍然失笑,然后伸手拉起他,道:“走,去厨房,我做东西给你吃。”

    燕挽眉心一跳,本想反驳,但一想到那粥那馒头的滋味,还是乖顺的跟着去了。

    寺庙后厨房,蓝佩一过去,就有僧人迎了上来,他塞了银两,道:“不杀生,给我弟弟做些点心。”

    僧人立刻从厨房里退了出去。

    燕挽听着那“弟弟”的称呼,心头一动,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道:“君子远离庖厨,蓝兄,你果真会做饭么?”

    蓝佩站在灶前,挽了袖子,含笑道:“总不会比五观堂的难吃。”

    燕挽顿时充满了期许。

    只要能比五观堂的好吃,哪怕一点,他都能多住两天。

    不然,他真要连夜收拾行囊马不停蹄的回京了。

    但见蓝佩抓了面粉划了面糊,烧热了锅,做了烙饼,虽然寺庙不能食荤,没法子做燕挽喜欢的葱花鸡蛋饼,但仅有葱花,香味也是浓郁得紧。

    粥是不能煮了,耗的时间太久,便又做了青菜汤,好让燕挽就着吃。

    他的动作娴熟,就好像做过很多次,燕挽忍不住问:“蓝兄这是在哪里学的厨艺?”

    蓝佩手上不停,娓娓道:“跟着师父四处游历,身边没有小厮,师父又爱喝酒,将银子全部收了去,一日三餐自己解决,不许偷,不许抢,时日久了也便会了。”

    “我挖过野菜,叉过鱼,打过野味,有时候还要想办法赚钱供师父买酒喝,就靠着厨艺混进了酒楼,去后厨打下手。”

    “当然,也不尽靠厨艺……”

    燕挽好奇问:“还靠什么?”

    烙饼已经煎好,薄薄的,葱花翠绿,饼面金黄,蓝佩将它盛起,装入盘中,然后转过眸来,唇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笑意,“当然是靠我这过人的外貌。”

    燕挽忍俊不禁,轻声一笑,蓝佩便将青菜汤和烙饼端到他跟前来,说:“尝尝,除了师父我可没给别人做过饭。”

    燕挽眉眼弯弯:“真是谢谢蓝兄了。”

    厨房里没有桌椅板凳,只有偌大的灶台,两人不得不去外面吃,找了个石阶坐下。

    蓝佩替他捧着青菜汤,不时喂他,燕挽吃了一口烙饼,酥脆可口,唇齿生香,感觉自己得到了救赎。

    蓝佩喂了他一口青菜汤,便听燕挽问:“蓝兄,你方才说你靠外貌养活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养活法?”

    蓝佩只是随口一说,不想燕挽当真了,乜了他一眼,故意调侃:“莫非你也想?”

    “这倒不是,不过是有点好奇……”

    “也没什么可好奇的,不过是被酒楼的掌柜叫到门口去站着招女客,有的女客大胆,进门时还会偷偷摸我两下。”

    “噗——”

    燕挽觉得这青菜汤是喝不下去了。

    果然,蓝佩看上去再怎么温文尔雅,也都摆脱不了儿时那调皮的影子。

    蓝佩也笑了,兀自饮了青菜汤一口,道:“听燕伯母说你是来含光寺散心的?小佛堂见你的时候,便觉得你不太高兴,现在可有好些了?”

    “好多了。”

    蓝佩轻轻颔首:“那便好,人生在世,应要活得开心,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如果有,尽可找我。”

    燕挽一停,失了言语。

    半晌,他略带沉默的问:“蓝兄如今还会时常想起姐姐么?”

    蓝佩剑眉一挑,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答:“当然,游历这么多年,我没有片刻忘记过她,怎么,你也想你阿姊了么?”

    燕挽垂眼含糊“嗯”了一声。

    蓝佩安慰道:“斯人已逝,你阿姊不会希望看到你时时为她伤怀,放心罢,我会代她照顾你的。”

    燕挽彻底没了话。

    蓝佩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从石阶上起了身,“我将盘子送回去洗洗,你若闲得无聊,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后山溪边垂钓。”

    燕挽说:“好。”

    蓝佩转身走开了。

    燕挽一个人坐在石阶上,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点也不了解蓝佩。

    上辈子,他被蓝佩引诱着穿了女装,但仍落得个被拒婚的后果,此期间他从没见过蓝佩似眼下这般对他笑过。

    他的虚伪不输宁沉,阴郁不逊色纪风玄半分。

    难以想象,这辈子他会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蓝佩去厨房洗盘子并没有马上回来,拖延了大约两刻钟才姗姗来迟。

    他用衣兜兜了一些桑葚过来,桑葚紫红紫红的,因洗过沾着水珠,他眉眼愉悦道:

    “挽弟,快来尝尝,这些桑葚甜极了。”

    燕挽“咦”地一声十分惊喜,“蓝兄你这是从哪里摘来的?”

    “庙里那几个馋嘴的小和尚带我去摘的,路绕得很,我也忘了。”

    怪不得去了那么久。

    燕挽见他的袍子被桑葚染得脏污,指了指那里:“洗不掉了。”

    “无妨,脏了也能穿,又不是在京都。”

    “……”

    燕挽便不再说了,吃了桑葚,和他一道去后山钓鱼。

    ……

    燕挽在含光寺中足足住了七天,若非燕母想家了,他还真不想回去。

    启程之时,燕挽顺便问了蓝佩一句是否同行,蓝佩摇了摇头,道:“不了,我留在寺庙中还有些事情要办。”

    燕挽没细问,径自同燕母一道离开。

    路上,燕母抚着他的手,感叹道:“若非你跟云生订了婚,我看九思这孩子也不错,当初是他令你断的袖,你不喜欢云慎,我本想让他来负责的。”

    燕挽眼皮子一跳:“母亲,你这是在说什么?”

    燕母乜了他一眼:“不过做个假想,你紧张什么,你喜欢云生,我自是不会拆散你们。”

    燕挽沉默了一下,然后认真地说:“如果我跟云生无法在一起,也请母亲不要打他和兄长的主意,他们是人中龙凤,配我可惜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们是人中龙凤,莫非你不是,我的宝贝挽儿皇子都配得,不可妄自菲薄。”

    “可……”

    燕挽正要说话,车厢外的骏马忽然发出长鸣。

    危险眨眼逼近,燕家护卫纷纷拔出剑刃。

    燕母登时沉下了脸色,问外面车夫:“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吃野味是不对的。

    文中所说野味都是别人家丢失的家禽,不许效仿,不许当真。感谢在2020-05-29 22:43:23~2020-05-30 21:2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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