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难嫁第四十六天

    纪风玄“呵”了一声, 含着嘲讽,脸部冷硬紧绷的线条却松懈了稍许。

    还能怎么样呢, 他只是说一句“喜欢”,他的火气就自己消了, 他想多生一会儿气都不行。

    但说话时仍是没好气:“过来。”

    燕挽乖巧蹭到他跟前去, 温软的叫了他一声:“兄长。”

    纪风玄斜了他一眼, 将他拿在手里的账本抽了过来, 听他说:“我从祖母那里将生意接了过来,但有很多东西都不懂,唯恐出错,还望兄长再多教教。”

    纪风玄将账本翻开, 粗略的扫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又将另一本翻开。

    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然后,他侧眸看向燕挽。

    燕挽明知故问:“怎么了兄长?”

    他今日来不过是想借着账本发挥, 挑账本也是粗略挑选, 没仔细看内容。

    纪风玄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收回,语气平静的道:“没什么,这账本有些问题,回去以后让账房先生重写。你听着,这里应该这样……”

    揪着账房先生的书写习惯指正了一百遍,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账房先生不小心将墨点滴在了账本上。

    燕挽含笑听着,等他说完,好似茅塞顿开般:“果然还是兄长厉害。”

    纪风玄将账本还给他, 淡淡道:“没什么事就少往外这里来了,我这里不太平。”

    燕挽笑意一停,拧起眉头:“兄长的堂叔伯们还是时常来闹吗?”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纪风玄说,“我让宝缨送你。”

    燕挽绯唇一抿,纪风玄的堂亲戚个个老辣精明,他怕他招架不住。

    然而,这件事他真的想管也管不了,因为这是忠义侯府的家事。

    纪风玄的堂亲戚再可恶也姓纪,同老忠义侯以及纪风玄写在一个族谱上,老忠义侯死时他们做的那些烂事还没捅到明面上来,仍受侯府庇佑着,不曾分家,说到底他们是一家人,脱不开身的血脉关系。

    当初忠义老侯爷死去,他们不愿意接手纪风玄,反而想着分纪风玄的爵位,吓得天子立刻把爵位收回去了,生怕他们耍手段逼迫纪风玄就范,可见一群酒囊饭袋对朝廷一点用处都没有,连天子都是厌弃的。

    但即便是天子有心相帮,也只是帮纪风玄暂留了爵位,不敢插手其中,可见事情有多么棘手了。

    如今纪风玄承了爵回归了忠义侯府,他们想靠着侯府的大树好乘凉,不闹个天翻地覆是不会罢休。

    “兄长若有难处,尽管向燕家开口,父亲不会坐视不理的。”

    燕父肯出面替他请爵,便是希望纪风玄能重振侯府,成为燕家的保护伞,来日出了事帮衬到燕家,必不会坐视不理,看纪风玄被一群吸血虫给毁了。

    纪风玄看了他一眼,阴沉了许久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极浅的笑意,“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用,若是连家事都处理不好,未来怎么行军打仗。”

    燕挽想了想,他的确该相信纪风玄的能力,他斡旋于狡诈如狐的商人间也没吃亏,一定可以对付那群自私堂亲戚的……

    轻轻吐了一口气,他躬身一揖:“我走了兄长。”

    “嗯。”

    ……

    邕王之死并未在朝中掀起什么太大的风浪,有点心眼的都知道他到底死在了谁的手上,天子也只是派人随便查了查。

    倒是有另一件事更引人关注,那便是骄纵任性的漱颜公主要出嫁了,天子亲自指的婚,点了礼部尚书的嫡子做驸马。

    驸马还是那个驸马,燕挽仔细回想了一下,此事应该再晚一个月才会发生才是,怎么会那么快就定下了。

    婚讯传出后,小道消息传漱颜公主不顾私下见了祁云生一面。

    燕挽有些放心不下,往祁府走了一遭,可把祁府的下人给吓坏了。

    “姑爷,成亲前您和公子是不能见面的,不吉利。”

    燕挽很是无奈:“我戴了幕篱,算不得见面,便让我见见云生罢。”

    男男成婚到底不比男女成婚,他们家姑爷真是太奔放了,若换作是女子,这会儿莫说见面,连闺房也不会出了。

    却也还是体谅两人许久未见的相思之苦,下人进府内通告了一声,不一会儿祁云生匆匆从府中出来了。

    他身着蓝色锦袍,瞧着比之前消瘦了些,但不损丰姿,仍是十分俊朗。

    见到燕挽,喜气洋洋,祁云生大步上前,握住他的手,高兴得忘乎所以:“怀枳,你来找我了。”

    燕挽的面容悉数被遮于幕篱之下,只隐约露出个脸部的影子,他唇角一勾,笑道:“有这么高兴么?我们书信往来频繁,你还这般想我,再不掩饰一下下,以后怕是要被我吃定了。”

    祁云生一停,目露疑惑。

    书信往来频繁?

    不频繁呀。

    莫不是府中小厮将燕挽的信件弄丢了?

    心中揣着迷惑,却也没敢说,生怕惹得燕挽不开心,只应承道:“那就吃定罢,我喜欢怀枳,看见怀枳就忍不住。”

    燕挽笑出声,想起正事,就问:“听说公主召见你了?公主同你说了些什么,莫不是还对你存着心思?”

    “唉……”提起此事,祁云生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公主也是个可怜人,是被陛下逼着嫁给韩家的,她同我说,若非当初我撞柱,是绝不会成全我们的,她问我今日悔不悔。”

    “那你悔不悔。”

    “当然不悔。”祁云生执着他的手,眼里亮晶晶的,“我的怀枳是天下最好的怀枳,十个公主也比不得的。”

    燕挽总算是放心了。

    他倒也不是不放心祁云生,只是觉得来一趟更稳妥,许是上辈子被拒婚了太多次,从骨子里便带着一分不安吧。

    问清了,燕挽便该回去了,两人还没成亲,见长了唯恐不吉利,虽说不必那么讲究,却也不能一点也不讲究,燕挽勾了勾手指,说:“云生,你过来。”

    祁云生往前一步,以为他要说悄悄话,“怎么了怀枳?”

    燕挽隔着幕篱的纱布亲了他的面颊一下。

    “我走了,云生为婚事费心也勿忘了保重身体。”

    祁云生已经傻了。

    他摸着脸,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待回神,燕挽已经登上马车走远了。

    马蹄声嘀嘀哒哒,车帘外坠着的流苏摇摇晃晃,车厢里燕挽红着脸颊,想到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太放浪了。

    只是透过轻纱看到祁云生恋慕至极的模样,以及听着他字字深情的表白,总觉得该做点什么嘉奖他,但愿祁云生不会觉得他轻浮吧。

    马车驶向燕府,途经熙熙攘攘的街市,燕挽百无聊赖的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下,还有一半路程才到家。

    而此时,高楼之上,凭栏之处,衣白如新清贵出尘的男子正与同僚对饮,乌发仅用一根雪带束着,宛如一朵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

    他两指拈着酒杯,指尖修长,仅是漫不经心余光一瞥,忽然失手打翻了酒盏,酒液顺着桌面倾洒而下,一滴一滴浸入他的衣裳。

    那双无欲无情的冷眸忽然一点一点被染红了。

    王副院司自问认识宋意这么久以来,从没见过他这般震愕的模样,他循着他的目光一望,只见灰帽蓝衣的小厮搀着一人从马车上下来,那人身着红裳,头戴幕篱,依身长步态来看,应是男子,但红衣白幕篱这等装扮又更偏向女子了。

    分不清男女,却还识得那辆带有标志性的马车,俨然是燕家的。

    他惊疑道:“那不是燕留么?好端端的怎么戴着幕篱?”

    其他同僚一语道破天机:“应是刚和他那未婚夫婿见过面罢。”

    也只有这样才需要幕篱遮脸了。

    说着,他们齐齐望向宋意,眼里俱是疑惑。

    燕挽今日不过多戴了一顶幕篱,如何会叫宋意这般失态……

    他们怎会知道,当初梦浮山上,燕怀枳便是以这样一副姿态妖魅般现身的!

    他灰头土脸的坐在地上,因蛇毒动弹不得,身姿窈窕的红衣少女摘了幕篱,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面容,清脆的“咦”了一声,含笑道:“没想到这样也能捡到一个可人儿。”

    可人儿素来用以形容女子的,出言即是侮辱,他冷冰冰的没有出声求救,也未指望一个女子能够救他,不想她上前卷起他的裤脚,万分同情道:“怎么被咬成这样?”

    言罢,她低头替他吸了蛇毒,露出雪白的后颈。

    除了老母从未与女人有过接触的男子红了耳尖,着急的劝阻她:“别吸了。”

    他的母亲久病,他也算半个医师,清楚的知道吸蛇毒是错误的救人方法,不但救不了他,还会连累自身。

    少女却一口气吸完了,往外吐了口血水,撕了裙摆做布条,把他的伤口死死绑紧了,以防蛇毒蔓延至更深的地方。

    做完这些,她弯了眉眼,朝他扬唇一笑,道:“虽不见得有用,但愿你有绝顶的好运吧。”

    然后,她起身离开,往大山更深的地方去了。

    仅是如此,采药郎便失了心魂,更遑论后来山上下了雨,少女去而复返,弯身问他:“你还能走吗?我们找个地方躲雨吧。”

    自此,少女的姿容铭记于心,再未能忘。

    眼下,那鲜活明媚的红衣少女却和马车中下来的男子分毫不差——

    完完整整——

    的。

    重合。

    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喜闻乐见的……感谢在2020-06-06 23:49:52~2020-06-07 19:4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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