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难嫁第一百零四天

    白雾散去, 眼前一切变得澄明。

    佛堂的木鱼声又沉闷响起,燕挽泪流满面,无法言语。

    原来那就是他曾认为的自己凄惨而不幸的一生。

    不知全貌。

    定论偏执。

    如果他对纪风玄多一些体谅, 对蓝佩多一些坚持,对宁沉多一些信任,对宋意早一些释怀, 他都不会有那样的结局, 可偏偏他身处其中, 被痛苦蒙蔽了双眼,看不穿,悟不透,害了别人, 也害了自己。

    “施主不必伤怀,过去种种, 散如云烟, 一片虚幻;施主未来前途无量, 长乐圆满,绕指情缘, 一牵四动, 乃有福之人。”

    燕挽错愕, 泪痕未干,语气仍带哽咽,略略迟疑道“一牵四动什么意思”

    “施主自会领悟。”灵文方丈道, “请回罢。”

    燕挽立了一会儿不得不从佛堂中退了出去。

    来时一腔怨怒, 去时只剩茫然, 含光寺大门合上, 葱郁的树木也逐渐从眼里消失。

    燕挽往山下走了几步, 竟发现宋意与宁沉在等,他垂下眸,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亦觉得再见他们恍若隔世。

    他沉溺于前世之事无法自拔,他想到那毒酒一杯,那穿心一剑,心口便隐隐作痛。

    宁沉两三步踏上了台阶,将他一把拥住怀“我以后不逼你了,不求你接受我的心意,不强迫你做皇子妃,跟我回去好吗”

    天知道他从含光寺出来的那一刹,他有多么恐惧。

    他怕他真的出了家做了和尚戒断情欲六根清净,他怕他心里只装得下祁云生一个人,祁云生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去。

    好在,没有。

    想他应是放不下他的至亲,但是没关系,他可以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换得他忘记祁云生,换得他一丝丝的心动和一点点的眷顾。

    却听燕挽轻轻的叫了一声“殿下”,语气慢而柔缓,宁沉松开他,怕极了他再说出什么绝情的话来,那样他承受不住。

    他无措的看着他,紧张得浑身冰凉,然而燕挽又以同样的语气问了一句“殿下坐马车过来的吗”

    宁沉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回头看向宋意,只见宋意鸦羽般的长睫遮着眼瞳,紧抿薄唇,一副落寞而萧瑟的样子,他勾了勾唇“我担心你,骑马匹过来的,但太傅大人坐的马车。”

    燕挽顺着他的目光,唤了声“老师。”

    宋意抬起眸,面色淡漠,看了他一眼,立刻别开“你想坐马车回去,我将马车让给你和太子殿下就是。”

    燕挽摇了摇头“我不坐。殿下,老师,我们回去罢。”

    宋意又忍不住看向他,见他拾阶而下,继续往山下走去。

    燕挽看到自己拴在树荫底下的马匹,翻身骑上。

    宁沉原想共乘,谅及他此时因祁云生伤心,按捺不提。

    一行人回到京都,燕母也是吓坏了,在府里望眼欲穿,见燕挽回来,她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不敢多问半句,唯恐刺激了他去。

    燕挽却对她道“母亲,我想去蓝府看看。”

    蓝母逝世,于蓝佩来说是相当大的打击,上辈子蓝佩决然偏激至那个地步,皆由此起。

    燕母哪儿有不答应的道理,自是颔首“好,那你早去早回。”

    蓝母已经下葬,蓝府此时应是闭门谢绝见客,也不知道蓝家主肯不肯让燕挽见蓝佩。

    燕挽已经去了。

    蓝夫人之死令蓝家上下一片愁云惨淡,马车哒哒在蓝府门前停下时,白幡还未撤,路过的行人表情都很是忌讳。

    燕挽带着福顺上去敲了门,门开小童朝外探出头,见是燕挽态度不喜,正欲将门关上,燕挽抵住门掏了一锭银子给他,十分好脾气的道“我想见你家公子一面,麻烦通融一下。”

    小童看了那银子,纠结着眉头犹豫了许久,说“好罢,但我把话说在前头,公子他未必有心情见你。”

    因着这场丧事,他家公子好似一夜之间换了个人,整个人极其阴郁,昨晚还跟家主吵了起来。

    要知从前蓝父如何打骂他,他都是不还口的,如今彻底没了温顺的影子,今早还以蓝家嫡长子的身份开了一场全族议会,让全族族亲当众站队,就连下人都隐隐揣测到,这蓝府未来的天怕是要变了。

    蓝父摔了桌椅板凳,怒骂他不孝,蓝佩却只微微一笑,无甚愉悦,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父亲若觉孩儿不孝,可将孩儿逐出家门,以后孩儿便与蓝府没有半点干系,改从母姓,姓云名九思。”

    蓝父还未出言,族中一干亲堂长老们眼皮一跳,纷纷出言制止“万万不可,九思乃是我蓝家之人,怎能归于云姓,你父亲平日对你管束太多,是他不对,毕竟你也是做官的人了,深得陛下信任,身上时常带着伤,着实不好看,放心罢,以后我们为你做主。”

    蓝佩一一扫过他们,缓缓的勾起了唇。

    那笑容亦不温和,只有讽刺。

    前些天,他于蓝母灵堂前守夜,又梦到了前世之事,当他梦到自己原本可以同燕挽携手一生,过得幸福美满时,他被蓝父设计,同燕挽没了任何一丝可能。

    梦中的他绝望至落泪,感觉自己就像陷入了一潭深深的泥沼,越是挣扎越是下沉,于是他彻底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堕进到这罪恶肮脏的深渊。

    他不愿燕挽也被带进来,见识他表面光鲜实则腐朽不堪言说的世界,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应该看世上最绚烂的景致,看美好,看风月。

    但这辈子不一样了。

    他还没有同燕挽在一起,他没有任何软肋,这些人既能听命于蓝父,又怎么不能为他所用,人之本性利益趋之而已。

    蓝佩前一脚回到厢房,后一脚就听小厮禀告燕挽找来,他怔了一下,有些意外,更多的是茫然,接着他大步向外走去,远远见到门口的燕挽时,却停了下来,不敢上前。

    反倒是燕挽回了个身,也看到了他,踏进府中,迎了上来。

    蓝佩深吸一口气,竭力敛去异样,可情绪还是收不住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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