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典如此说,孟小满自然喜出望外。以兖州如今的情况,任何一分力量都格外的珍贵。
只是之前李家为了巨野、乘氏两城的安危明哲保身,现在再要他们出兵与黄巾军相争,恐怕并不容易。李典想要亲自前去,自然也清楚这一点。
“既然如此,就有劳曼成奔波一趟。只是若你伯父不肯出兵,也不要勉强。巨野、乘氏百姓全赖你伯父带领乡勇保护。肩头有此重担,他难免有所顾虑,吾亦能明白。”
可孟小满这话说得越是和缓,李典少年气盛,反而越想把这事办成,好报答孟小满今日相护之情。他点了点头,匆匆赶往乘氏县去了。
走了战战兢兢的兖州众僚属,堂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就连荀彧也开了起了玩笑:“今日奉孝倒真是打得好瞌睡,睡得是时候,醒的更是时候。”
“听那许汜胡乱诬告那有什么意思,只好瞌睡。”郭嘉亦笑答,“还是听主公教训这小人,再吓他一番,才能令嘉精神百倍呢!”
听了郭嘉的话,在座众人无不露出了微笑。孟小满今日痛骂许汜,不止李典出了口气,曹军其他将领也大感痛快。自从孟小满带着麾下众将及两万人马跟着万潜、毕谌等人到了昌邑,做事时束手束脚的情况可没少发生,不是今天粮草辎重迟迟不能提供,就是明日安扎营寨的地点三番五次迁来改去,偏偏对方态度又还特别的客气,叫众人一直发作不得,心里早都憋了口气。这幸亏是当初孟小满把夏侯惇和夏侯渊兄弟俩留在了东武阳守城,否则说不准早就要和原本兖州官员起了冲突,一思及此,孟小满也是暗暗庆幸。
“兖州众人毕竟是被逼无奈才奉我为刺史,欲加试探也不奇怪。只是却叫尔等一起陪我受了不少气。”孟小满道,“这几日真是辛苦诸位了。”
众人皆称不敢。“这点小事,主公何必放在心上。”
“今日幸亏子龙和奉孝及时拦住曼成,也幸亏曼成忍耐得住。”想到避免冲突,孟小满忍不住看一眼赵云,“若曼成今日动手打了许汜,事情就难收场了。”
一旦李典真动起手来,到那时,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我等皆不将那些跳梁小丑放在眼里,本来就该忍得这一时之气。”乐进大剌剌的说,浑然忘了昨天自己差点就和那王楷吵上一架。
“跳梁小丑自不足惧,只是若不教训他们一二,他们还要以为曹孟德软弱可欺。”
众人皆以为然。不过要说今天对孟小满的表现最满意的人,那非陈宫莫属。
陈宫自从上次孟小满不同意他取兖州的计划,就总担心他这位主公做事太过于君子,乃至于有些迂腐。若是再心慈手软,恐怕难成霸业。但今日因许汜缘故,见孟小满雷霆一怒,气势与平常截然不同,心中倒高兴起来。他不怕孟小满暴躁,反而怕她太过和气了。暴而生勇,和则易怯,若没点脾气,那还成就哪门子的霸业?
陈宫的心情愉快,觉得连身边的郭嘉都不似往日看着那般讨厌了。一听了郭嘉的玩笑话,竟也反常的和众人一同笑了,倒叫郭嘉心里暗觉有些不可思议。
孟小满的信送出去不久,兖州的各郡太守们也都纷纷响应。事情紧急,此刻想要独善其身已是不能,其中第一个赶来昌邑的,就是东郡太守、曹操的老朋友张邈。
说起来,要没有张邈支持,同意曹操在陈留募兵,曹操恐怕很难组织起一支属于自己的兵马。之前由于四处征战却没有自己的地盘,曹操还将自己的家小都托付给张邈照顾,双方交情之深可见一斑。
但是孟小满却一直不怎么喜欢张邈这人。她总觉得这人做事既不干脆,又不彻底,说是救人危难轻财重义,实际上时时不忘明哲保身。酸枣之事和桥瑁之死就是两个很好的例子。
但是不论如何,张邈一直都对曹操家小照顾周到,而且他既没有对孟小满领了兖州刺史之位表示异议,又率先响应孟小满一起来商议消灭黄巾的大事。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孟小满都觉得自己不该再感情用事的讨厌张邈才是。
可偏偏这次张邈才到昌邑,就给了孟小满一个讨厌他的新理由。
——张邈带来了一封写给曹操的家书。
说起来这封家书已经算是来的太迟。要知道,曹操自初平元年领兵讨董以来离开妻儿至今已经一年有余,竟是一封信都没有寄过。只不过最初的曹操,是因为整日忙碌顾不上给妻儿写信。换了后来的孟小满,心虚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想要去写什么信。
郭嘉虽然早早提醒过孟小满,曹操的家人——父母兄弟、妻妾子女,都是她将来要过的一道关,需要早做打算。可是和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样,对于畏惧的事情,孟小满心里恨不得能拖得一天是一天,加上后来她也确实忙得不可开交,就更把这事丢在脑后了。
孟小满能丢开这事,可曹操的家人却时时盯着“曹操”的消息。听说曹操当上东郡太守,有了自己的根基,曹家妻小就开始盼着能早日一家团圆。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东郡刚刚安稳下来,曹操就又成了兖州刺史。虽说从一郡太守升为一州刺史是件喜事,但听说了青州黄巾的事情,曹家妻小再不能安心,终于忍不住写了一封家书,请张邈带至昌邑,交到了孟小满的手里。
要是单只有这封信,那孟小满就算再内疚,再不安,也还有自信能保持冷静,好好想个办法。偏偏除了这封家书,被张邈带到昌邑的,还有曹操的次子:曹丕。
说完了正事,送完了家书,张邈这才吞吞吐吐的把曹丕跟着他来到了昌邑的事情说了出来。
自张邈口中听说这事,孟小满的脑子里像是突然凭空炸雷一般,又惊又慌,半晌说不出话来。在完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她实不知自己该怎么去面对曹操的儿子,又怎么以女儿身去伪装一个父亲?
张邈观孟小满神色有异,却误会了她的想法。
要知道,昌邑情势危急,虽然因为刘岱带兵抵抗战败,叫黄巾有些得意忘形的放松了攻势,课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再次卷土重来。如此危险地方,战场上首当其冲之城,把个还未成人的小孩子带到此地来无论如何也有些说不过去。
张邈自然不想叫孟小满为此事埋怨自己,连忙解释道:“唉,孟德,这事说来确是吾疏忽,治军不严……吾也不知这丕儿竟然偷偷藏在了吾军运粮的车里!这孩子一路跟到昌邑城外,才被兵士发现。吾欲派兵送他回去,却又不放心,只好就将他带来昌邑。放在你我身边照顾,总好过叫他一个人回去陈留,路上让人放心不下。”
“藏在运粮车里?”张邈的解释总算唤回了孟小满一丝理智,她心里仍然慌乱不堪,但却忍不住好奇起来。
“可不是,”张邈苦笑,“孟德啊,也不知你这宝贝儿子那小脑袋是怎生长的,又是哪里来的这般大的胆量。五岁大的孩子,竟然敢做这样大事,还不曾被军士察觉。说来也真是叫吾惭愧不已,可恨那个管理军粮的裨将,连小孩子溜进去也不知道,竟是个木头不成!吾已重罚之。”
孟小满在心里转了无数念头,也不知道曹操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会如何应对。她心慌意乱,不知自己现在表现得是否会引起张邈怀疑,问题亦不自觉的脱口而出:“那丕儿现在何在?”
“吾已经令人带他过来了,一会儿就到。”曹丕藏在粮车里几日,搞得自己狼狈不堪,张邈自然要令人带他去好好打理一番,才好把人带到孟小满面前。
正说着,就听有人来报,曹丕到了。
孟小满伪装成孟夏的时候,曾经见过曹操的长子曹昂,但是曹丕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家伙今年才刚五岁,生得容长脸儿,脸颊却又带着小孩子特有的肉嘟嘟的圆润样子,一双乌溜溜点漆似眼睛,小嘴紧紧抿着,看着就是个机灵的孩子。
一进门,曹丕的眼神就落在了孟小满身上,仿佛被她黏住似的,眼睛几乎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孟小满也同样打量着眼前生得玉雪可爱的小男孩儿,脸上的震惊之色渐渐变成了一个柔和的微笑,“丕儿,过来……到爹爹这儿来!”
这话她说的别扭之极,可偏又不得不说。幸好曹丕年纪还小,张邈只盼着自己脱了干系,谁都没注意她语气中的不自然。实际上孟小满心里慌张的要死,见了曹丕还能笑得出来,怕是已经多亏她喜欢孩子的天性了。
曹丕歪着小脑袋看了孟小满半天,似乎在拼命回忆确认她说的是真是假。曹操离开时他才三岁,小孩子隔了这么久没见过父亲,记忆早有些模糊。他有些紧张的仔细看了孟小满半天,这才扑进她怀里,脆生生的叫了一句:“爹爹!”
这一声爹爹叫得孟小满心中蓦地柔软起来,之前的那些慌张被突然蹿升出来的酸涩挤得几乎不见踪影。她忍不住张开手臂,一把将曹丕小小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这孩子是再也没有爹爹了。
于是,当郭嘉从典韦口中听说曹丕来了昌邑,因不放心孟小满而赶到刺史府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父子情深”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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