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先生说，要将这小童献给太子，阿禾怎么看？”
司马睿出仕时，被如今的梁王派指给太子府，做了太子中庶子。如今虽然外放成了一郡太守，依然是板上钉钉的太子系。
辖区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按理是该禀报太子的。
“奇人异象，隐瞒不报确实不该。”司马修盘腿坐在塌几边，垂下眼睛：“但孩儿以为，将阿玉交给太子府，更为不妥。”
司马睿有些兴味：“哦？如何不妥？”
“凝冰之处异世之人虽奇，于社稷的实际作用并不大，太子若要用她立威……可以说是天降祥瑞仙子下凡，也可说是在世妖邪，到底是什么，不过就看哪边的嘴占了上风，今上多疑，若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不若省去这许多麻烦。再者阿玉年龄尚小，性格鲁直，去了洛阳横冲直撞，恐会为太子招祸。”
别的不论，那句“今上多疑”，简直是说到了司马睿心坎儿里。
现在的梁王出身不高，不过趁朝廷式微，起兵造反自立为王，和燕，赵一起将原来魏国的江山瓜分罢了。
名不正言不顺，加上手段也不光彩。为很多正统世家不喜。
所谓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司马睿出身南阳豪族司马氏，从曾祖父开始，每一代都是一方大员。
梁王上位后广纳贤才，司马睿年少便才名远播，自然被投了橄榄枝。
但他看不上生性多疑的梁王，觉得效忠他是祸非福，才会一直以生病为由推拒邀请，这一拒就是九年。
直到梁王发话，说只要他还能喘气，就让人把他抬来，若是不起身，就直接把剑架在脖子上，才不得已扔了装病用得拐杖，入朝为官。
那时候司马修都已经出生了。
如今想办法外放，也是图个自在。
“那我儿觉得该如何？”他方才饮了些酒，此时觉得有些热，遂散了衣襟，袒露胸膛斜靠在榻上，神情悠然肆意。
“孩儿知道父亲想除掉阿玉以绝后患。”司马修端端正正坐着，神色不动：“但阿玉非普通庶民，我观她面色，无劳苦混沌之相，想来虽在此地随无名无姓，在异世也是富贵人家。况听说那里一人只可娶一妻，不可纳妾，一对夫妻一生只得两子或一子，定然爱若珍宝。倘若她父母寻来，得知女儿被杀，悲愤难当之下必会掀起风浪。不若充作舅舅家的表妹，好好养大，全了仁义，也不辱没她来历。”
司马修的母亲出身青州卢氏，也是一方豪族。卢家如今的家主，正是他亲舅。
他说“舅舅家表妹”，就不是随便给个旁支领养。单凭这身份，就是多少人奋斗一辈子都跨越不了的阶级。
“你对这娃娃倒是上心，”司马睿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穿什么，但是他对这儿子喜爱尤甚，无伤大雅的事都由着他：“且遂阿禾意。”
若有意外，再除去也不迟。
司马修知道，向小寒的命暂且保住了/
门外报娄先生求见。父子两人止住话头。
司马修想要告辞，被司马睿止了：“也是时候了，你且留下，听听无妨。”
*
向小寒还不知道自己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又突然从黑户变成了高门世家女。
她在这里吃了午饭，睡了午觉，醒来下人告诉她司马修就他爸爸被叫走了。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一个人闲得发慌，只能摆弄着桌上的棋盘，自己和自己对弈。
司马修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萝卜丁歪歪扭扭跪在榻上，刨出了他的棋子在那里摆弄。
他走近，站在她身边看了一眼，笑道：“这位置摆得可不对。”
“你回来啦？”向小寒眼睛一亮，将子扔进棋篓里：“我这可不是下棋，你站远点看。”
她蹦下塌，拉着他往后走两步：“看到了吗？像什么？”
“这是……猫？”司马修挑眉。
“怎么样？像不像”向小寒有些得意。
“像，很可爱。”他轻轻点头。
言其君子，温其如玉，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脑海里不知怎么蹦出这句话，主要是，气质！她太吃这一款了！妈呀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男孩子。
向小寒为自己沉迷这小少年的美貌而震惊羞愧。
“像什么？什么可爱？”
随着说话声而来的，还有“咚咚咚”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目眩神迷加自我唾弃。
司马恒甩开身后侍人欲搀扶的手，迈着小短腿跑进来，瞅了瞅他们两人，又去往棋盘上看了一眼，顿时大叫：“真丑，大哥你在说谎！”
又转脸对着向小寒：“你拿大哥的暖玉棋摆画儿，还摆得这么丑！”
小小的司马文跟着后面，一边晃着手中的木头玩具，一边由侍人扶着进来，听到哥哥的话，赶紧附和：“丑！丑！”
这可把向小寒气坏了，她从小到大，画的最像的就是猫，瞧这摆的多生动：“哪里丑？”
“形，形……”司马恒被难住了，皱起了包子脸，他只能从直觉说好坏，却无法说出一二三来。
憋了半天想不起具体的说法，急了，咚咚咚跑到一旁的高脚腊梅瓶旁，从里面抽出一卷画来，“唰”地打开举到她跟前。
“你的猫都没有眼睛，我大哥画的，好看！”
向小寒起了好奇心，探着脑袋去瞅，一副猫戏蝶图，蝴蝶翩然振翅，猫儿憨态可掬。
隔着画都能感觉是动着的。她甘拜下风。
“这是你画的啊？”向小寒去问司马修，想不到这小哥儿还挺多才多艺，这才多少岁啊，他表弟在兴趣班撒了那么多钱，看起来也没这一半好。
司马修的笑容却不见了，他从弟弟手中接过画，卷了起来收好，神情淡淡：“闲来无事，画着玩儿罢了。”
又去问司马恒：“阿白功课可是做好了？就知道瞎跑。”
司马恒刚才还嚣张得气焰立马灭了，往后缩了缩：“做好了，师父夸我有进益呢。我说要来大哥院子里吃饭，父亲知晓。”
司马修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是饭时了。”
侍人会意，差人下去摆饭。
向小寒看着和弟弟说话的阿禾，刚才有一瞬间，仿佛感到一阵低气压，就像是一间原本明亮的屋子，突然跳了闸，但是这感觉只有一瞬间，再去看，少年依然是那个少年，微笑也依然时那样的微笑。
她觉得是自己的错觉。于是甩在了脑后。
倒是司马恒，过了哥哥的关，又来撩骚她：“你是妖怪，为什么这么笨？”
“谁是妖怪？”向小寒瞪大了眼睛。
“你，你会法术。”
会法术就是妖怪吗？小屁孩。
“妖怪为什么就一定聪明？”
旁边一直摆弄玩具的司马文突然插嘴：“要聪明，聪明，要骗人。”
“对，”司马恒翻译：“不聪明怎么骗人？而且妖怪都老，你肯定都活了好多年了，还什么都不会。”
他一脸“我曾经好期待但你让我好失望”样子。
向小寒：“……”她竟无言以对，毕竟真的活了好多年了。
“我数学很好，物理满分！”
“那是什么？”司马恒好奇，连司马修都侧目望来。
“这……”向小寒眼珠转了转：“假如，假如要你们要做一件事，你哥哥单独做要12个时辰。你单独做要16个时辰，如果按照你，你哥哥，你，你哥哥这个顺序轮流来，每次每个人工作一个时辰，那么完成这件事一共需要多长时间？”
司马文的玩具“吧凳”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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