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桉年纪不大, 也没交过女朋友, 身边狐朋狗友的一些坏习惯他也有,只是心性终偏向小孩子。
陪一个人长大不止需要耐心, 还要付出更多时间和精力,去赌一个并不确定的未来。
池柠不喜欢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
她仰着脸, 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头顶上方手雕镂空的墙灯,平静道:“我不会哄人。”
秦桉攀在池柠身上, 下巴靠着她纤细的肩,感受到她身体略微僵硬。
每次抱她,她都会这样, 有时候反应细微令人轻易觉察不到。
她不喜欢被人触碰, 或者说被他碰。
但他偏要。
“你就不能顺着我一次?”他嘟囔着不满, 气息喷在女人白嫩肌肤上, 偷偷嗅着她的香。
池柠一动不动,仰头盯着灯, 眼睛都没眨一下。
现在的感情太廉价,有些人的喜欢不超过十天半月,还有些纯粹广撒网,能套一个是一个。稍好一点的,追人时全心全意,恨不得替对方摘星星摘月亮,可一旦追到手便索然无味,再换下一个狩猎目标。
她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很清醒,但不知什么时候起, 这段关系突然蒙上层东西,雾里看花一样,看不真切。
他有些打乱她的生活节奏了,不止一次。
池柠推他脑袋,冷淡:“不能。“
“那你为什么偏要去?”
“能跳舞啊。”
这个角色戏份不多,台词也少,唯一最长最高光的镜头还是一段古典舞。
她其实明白张尧广的用意,要长相气质符合人设还要舞蹈功底必须专业,哪怕镜头不多,他也要挑个最合适的。
这是一个导演对自己作品的高度追求,完美主义者几乎都这样。
现在走进剧院看舞剧的人不多,但去电影院看电影的人很多。
如果一生只拍一部电影,能有这样的体验也不错。
“你就会骗我,”少年黝黑的眸子紧盯着她的脸,“沈俊萧还是李依依?”
“跟他们没关系。”
秦桉见她眉心微动,似有不耐,强忍脾气问:“你又烦我了?”
两人这个姿势令池柠不太舒服,面对他的话,池柠没点头也没摇头,就淡淡看着他。
“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我知道。”他微微垂着头,很失落的样子,睫毛轻俯,扫下一片浓重阴影。
遇见池柠以后,他的情绪大多时候都被她牵动,高兴,伤心,难受,暴躁,患得患失……
这种感觉并不算好,可他又跟犯贱一样,割舍不掉。
“但我有在努力变好,”他看着她,声音越来越低,“你看见了吗?”
每次他或生气或难受,只要情绪起伏过大,眼尾都会泛出抹薄红。
此刻,他看她的眼神,像受伤的小动物,楚楚可怜又脆弱无助,池柠越发说不出话。
“你哪看的见啊,”他突然自嘲,“你谁都不喜欢——”
最后一个字轻得像挣扎无奈后的叹气。
秦桉发现,池柠大多时候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人能真正左右她的想法,除非她自愿。
不是什么耳根软好说话,是她本就有想法,要真不愿,她根本不屈就。
池柠抬手,拍拍他背示意:“我肩膀酸了。”
“酸就酸了,有我心痛难受吗。”他嘀咕着,换了一边肩膀,下巴继续靠着,眼珠微动,死盯着她。
“……”
屋内气氛安静,灯光柔和晕染出一阵和谐温馨。
186的大高个偏要往170不到的女人肩上靠,姿势有些别扭,影子在地面交叠。
“以前是挺烦你的,又混又不尊重人还虐待动物,你说你讨厌不讨厌?”
“哪有!”他拔高声不服说的样子,“都说了那是条疯狗,疯狗,咬了我朋友!”
当时他回家第二次再见到池柠时,怕她对自己印象不好,还特意解释了一次。
但池柠并没有搭理他,也不信他。
单凭第一印象,将他整个人全盘否定。
秦桉憋屈。
“洗白啊?”池柠动了动肩。
秦桉下颌随她肩膀微动,从她肩上离开,双手环住她细腰,不满哼唧:“要换个人,我才懒得洗。”
池柠打个哈欠,眼眶泛出水雾,“很晚了,放开吧。”
“不放。”少年搂得越发紧,“我就喜欢碰你。”
他喜欢挨着她,喜欢她的味道,喜欢和她亲近,触碰时会愉悦,会心跳加速,全身心满足。
池柠掌心抵住他不断蹭肩颈的额头,想说的话还卡在喉咙,便听见他小声喃喃:“从小到大,我妈心思都在我爸身上,我爸从没抱过我。”
面对父亲的冷暴力和母亲不断的苛责,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池柠目光落在他脸上,少年闭着眼睛,声音小得像蚊子。
他极少示弱也从未跟人吐露心声,第一次显得不太习惯,甚至有些别扭。
双手反倒将她抱得很紧,头惯性般倚在她肩上,跟要睡着了一样。
她想起一个由童年创伤引发的病症,因缺爱被忽视,而喜欢被人触碰抚摸。
跟他总动不动挂她身上的行为很像。
皮肤饥渴症。
“卖惨啊?”
秦桉气得睁眼控诉:“你没有心!”
·
八月,《舞》进入半决赛。
十五组选手,距总决赛仅剩一步之遥。
任何比赛都值得全力以赴,更何况这是将舞蹈推向大众的最好途径之一。
池柠坐在化妆间,任妆发师摆弄,看着镜子想到了母亲。
她一生都在为舞蹈事业传播发展做贡献,比起自己,舞蹈更像她的女儿。
追求艺术事业到极端的人容易忽略很多东西,包括家人朋友甚至本身,达到一种忘我的境界。
欣赏的人把他们尊为艺术家,无法理解的人将他们说成怪人。
化妆师替池柠定完妆,刷子还没放下,欣赏着镜子里的人合掌感叹:“OMG,太漂亮啦!”
浅色合身的舞服,青丝高盘,坐姿端正,气质绝佳,令人轻易挪不开眼。
池柠应她要求,跟她合了个影,化妆师开心得询问了一下她意见,池柠好说话地点头,化妆师忙笑得合不拢嘴将合影晒到朋友圈,配字:我不许你们还不知道这位跳舞的女神!
这次池柠在倒数第二个压轴,跟其余选手们坐在后面大厅录制,看着大屏幕里的现场表演。
黄樱在她耳边悄声:“池柠姐,据说学校要拍新的宣传片了,你要参加竞选吗?”
“怎么了?”
“就问问你的打算嘛,说不定我这一场就要先走了。”她这次排在最后一个,前面十几组看下来,心里基本有数,这个舞台结束前,得计划考虑后面的发展。
“你变了。”池柠说。
刚见黄樱那会,这姑娘挺骄傲,天赋出众的人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一路收获最多的都是鲜花掌声,赞美艳羡。
“没办法,当年遇见你我就被打击得差不多了,”黄樱面做愁苦,“来这比赛,大神忒多,怕了怕了。”
池柠组织语言试图安慰:“好好跳正常发挥别留遗憾就行。”
黄樱忍不住吐槽:“好官方。”
每组选手上场前,其余舞者们都会共同给对方加油打气。
大家有着同样的目标爱好,互相欣赏,虽是竞争关系,却也友好和睦,惺惺相惜。
报幕声响起,池柠深呼一口气,大厅后台大家都为她加油,池柠朝他们点点头,转身向舞台走去。
原本要跳的现代舞被她临时改成当代舞重新编排,她给这支舞取名《告别》。
两分钟的独舞,她要在两个角色中不断转换,女儿与母亲。
用肢体表情将婴儿呱呱坠地,母亲抱着孩子哄睡,再到孩童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学习跳舞……
1分30秒音乐缓声,她目送前方,视线一点点拉远,在跟看不见的对方无声告别。
音乐整个停顿后再突然高潮,她转身一个腾跳,从光下跨进未知黑暗,最后舞台灯光全灭,一束微光撒下,定格在舞台角落。
池柠仰着头,看着上方的光,拥抱自己,微笑着释怀。
两分钟的舞蹈编排并不复杂,只用动作神态结合生活完整表达,即使不懂舞的人也发现自己竟然能看懂这个故事。
简单却更贴合大众,情感大于技巧。
现场经久不息的掌声中,有工作人员戴着口罩弯腰避着镜头忙给导师递上纸巾,几位导师互相传着擦眼泪。
池柠的汗水从额头一直滑落至锁骨,脖颈间弥漫的汗水被灯光照得发亮,她在舞台中央站得笔直,胸口起伏。
点评的话她努力集中精神听着,导师每每话落,池柠便鞠上一躬。
最后导师们让秦桉发表意见看法,秦桉面无表情打了个拒绝的手势,什么也没说。
池柠彻底离开舞台,没有回后台录制大厅,找了个没摄像机的地方,才如释重负般松口气。
她单手扶墙,右脚尖虚点着地,身体支撑的重心全放在左脚,钻心的疼痛感才稍微缓一些。
跳的时候老毛病了,不过还好,听刚才点评,没人看出来。
舞者一旦站上舞台,身上的伤和痛都不能带给观众。
路过的工作人员见此忙忙慌慌过来紧张问:“池柠老师,怎么了?”
池柠摇头没来及说话,身后响起突兀的声音。
“我就知道。”
工作人员站的角度跟池柠相对,一抬眼就看见说话的人,嘴顿时张成个“O”形。
这台上录制还没结束,这位咋下来啦??
池柠尚未回头整个人就离开地面,被打横抱起,少年人的胸膛紧实宽阔,却也更热,她觉得自己现在像个泥鳅,怪滑溜。
“流那么多汗,看着就不正常。”头顶的声音相比起平常多了几分严肃。
秦桉僵着脸抱着她,很不悦,但又没法对池柠说什么重话,只能向旁边一直盯着自己的工作人员飞个眼刀,“再看?”
工作人员忙双手捂眼睛。
池柠捏着他衣服说:“我没事。”
秦桉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汗水浸湿她发际,她本就生得白,现在脸色越发苍白,跟瓷娃娃没什么两样。
他不由咬牙切齿:“真以为自己铁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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