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 温珹低头,错开了那双比漫天星辰更加明亮的眼睛,看向了陆祺然后方, 那被灯光拉长的影子。

    压制住更多不韪的念头冒出,温珹用了那个最保守的答案。

    “你已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他缓缓地说道, 却又在心里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你已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了甚至, 是我所渴求的

    后面的声音已经微不可查了,只有温珹自己,知道被隐藏的答案。

    对方的声音比擦过脸颊的晚风更加温和,轻轻拂过陆祺然的耳畔, 让他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明明是很正常的对话, 可空气里的氛围也变得有些奇怪了。陆祺然尴尬不自在之余,迫不及待地想摆脱现在的氛围,所以,他主动转变了话题。

    “不知道昙花到底长什么样。小学的时候, 学了和昙花有关的文章, 我就总想着要自己养一盆这样的花。”

    提起这个, 陆祺然无不感慨。他连续两辈子都在小学时学到了有关于昙花的课文,虽然内容有所不同,一篇是科普文一篇是抒情散文, 但他想养一盆这样的花放在花圃里, 亲眼目睹它盛开的愿望却从来没变过。

    可惜上辈子,他才说出这样的想法, 就被自己迷信的经纪人一口否决了,于是到死都没能如愿以偿。这辈子再次看到这样的课文时, 陆祺然又动了心思, 可陆家到底是生意人家, 虽然家里人很宠他,没什么阻碍就同意了这个决定,不过看见母亲忌讳到都不想提花朵名字的样子,陆祺然还是选择了放弃。

    “你家里不同意你养吗”

    温珹马上想到了这一点。

    陆祺然很诚实地摇了摇头,“不是哦,我家里其实是同意了的,但我看他们对这种花都不太喜欢,所以还是放弃了。”

    这种不喜欢当然也是有缘由的。

    “我外公以前有过一个很好的朋友,姓李,只是后来他去了北边发展,我外公选择留在了南边,联系就渐渐少了,但两家的关系还是挺好的,我妈以前还和那家人的女儿是互相通信的闺蜜。”

    “那位李爷爷是在一次花展会见到昙花的,虽然只开了短短几小时,但他一直记得那时的美丽,所以,哪怕昙花其实不适合北方的环境,他也在自己家建了一个温室,不顾家人反对,全都种上了昙花。”

    这件事在当年还曾经上了报纸,画面里,他们全家站在温室里,周围是数不清的昙花,虽然还未开放,可还是给人带来了十足的震撼感。

    “上了报纸之后就是电视和广播,昙花大王的名字被传出去,那位李爷爷的生意也变得更好了,哪怕别人不认识他,但只要一说到昙花,大家就会反应过来,算是一次很成功的广告吧。”

    可惜好景不长,就像昙花的美丽永远只会定格在那一瞬间一样,李家的盛景也像是一场美梦般,显得并不真实。

    正好遭遇金融危机,又被合伙人诈骗,李家一夜成名,又一夜破产,一家之主在温室里自杀了,而其余人的下场也并不好。李夫人最后进了精神病院疗养,和陆祺然母亲秦女士交好的李小姐也变得沉默寡言,之后又遇上了各种各样不好的事情,十几年前就去了国外,斩断了国内的一切联系,现在连是死是活都没人清楚。

    “我也是后来知道这些事情的。”一开始不清楚还能撒个娇,央求家里人买昙花,后来从哥哥陆秦嘴里知道这些事情以后,他就没想过这出了。

    虽然不迷信,但比起自己的意愿,陆祺然更在乎家人的感受。

    李家的事情有些沉重。看着陆祺然不开心的样子,温珹沉默片刻,第一次说起了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那些听上去让人难受的故事全部都被他跳过了,他选择讲一些轻松的故事,最开始还是半真实半捏造,但说到后面,一个又一个的回忆从脑海里主动跳了出来,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他每说一件,都会让陆祺然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到最后,陆祺然擦着眼角的眼泪,感慨着,“你的生活怎么这么好玩啊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温珹也从来不知道这点,直到今天。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的生活就是颠沛流离,还不能赚钱时,奶奶熬着夜不睡,在烛光下一分一分地替他数着学费就是童年的全部回忆了,那只用易拉罐改造而成的储物罐锈迹斑斑,布满了黑色的油污。温珹闭着眼都能回忆起那上面粘腻的触感,不太好,却承载了奶奶对他的期望以及他自己当时对未来幼稚的期盼。

    但命运似乎一直都在和他开玩笑,等温珹能赚钱时,奶奶就病倒了,高昂的手术费变成了他每天都为之奋斗的目标。因此,哪怕明远的条件很苛刻,哪怕温珹事先就已经猜到了接受这份条件意味着什么,但在一份又一份的零工接连被取消后,哪怕有对他而言更好的学校选择,可面对每天都堪比天价的治疗费用,他也还是全盘接受了明远的苛刻条款,进入了这所学校。

    在遇见陆祺然之前,温珹的人生是一条笔直的道路,铺满荆棘,似乎怎么样都望不到底,道路两旁就是深渊,时刻在诱惑着他,告诉他,与其这样没有前途地熬下去,不如选择和黑暗融为一体。

    遇到陆祺然以后,他的人生才有了光。

    就像现在这样。

    温珹以为自己不会说笑话。

    他本质就是一个乏味的人,什么兴趣爱好都没能培养起来,一天到晚遇上的,也似乎都是不好的事情,偶尔风平浪静一回,他就应该松口气了。

    他一直以为,这是上天遗忘了他的缘故。

    直到今天。

    当尘封的回忆被一一翻出时,温珹才发现,其实它们也不都是苦涩,只是因为苦涩的东西太多,所以即使偶有温暖的回忆,也被他飞快的遗忘掉了。

    比如在奶奶没有生病之前,每个月他都有一次可以在外面吃大餐的机会,这在小时候的他看来,就像过年一样高兴。

    周边的小摊小铺都认识他们祖孙,所以每到这种时候,那些平时不好说话,连一毛钱都必须算清楚的叔叔阿姨,总是会额外给他打包几个小菜,或者将盒饭的分量压实点,再用和奶奶同样粗糙的手摸一摸他的脑袋,语气也比平时要温柔。

    再比如他刚出来打工赚钱补贴家用的时候,因为年龄不大,一看就是个小孩,所以雇佣他的人不多,即使同意他打零工,价格也压得很低。那时的他一心一意都想着要多赚点钱,别的什么也顾不上了,就傻乎乎的跑去了酒吧,最后被领班赶出来了。

    对方倚着门框,不那么雅观地拿腿挡住了他还想往前进的路,语气也很凶,“这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小屁孩来什么来赶紧滚蛋”

    但就是那么凶的人,最后偷偷塞了一百块给他,塞在他的裤兜里,温珹回家时才发现。

    还有在他差点辍学时,找过来的老师,奶奶第一次晕倒被送医院后,那个想都没想就掏钱帮他垫付了一千块钱检查费的好心人

    而替他找出这些记忆的人

    看着旁边毫无所察,还在沉浸在刚才的笑话里乐不可支的少年,温珹眼里满是宠溺之色,但这种宠溺又很快被收敛了起来,深色的眼眸中只留下一片不留破绽的平静。

    他希望他的少年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笑着,永远永远。

    为了留住这样的笑容,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不得不说,两个人走还是比一个人走的效率要高得多,谈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花房的位置。

    虽然这一片有好几个花房挨在一起,但根本不用担心走错路。因为花房的前面,度假村的工作人员还特地弄了一块牌子来大夸特夸昙花的美丽之处,一直把它叫做是月下美人。

    大概是为了让人更加专注地欣赏所谓的月下美人,花房里的灯光都被人为的调暗了,只有地上的路标还在尽职尽责地发着幽幽的光芒,指引着到来的访客。

    陆祺然略眯了眯眼睛就完全适应了黑暗的状态,倒是温珹,没做什么准备,一时间脚步有些踉跄,稍不留神就撞在了陆祺然身上。

    后者闷哼了一声。

    黑暗里,温珹几乎看不见东西,只能凭感觉摸索,然后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吧”

    “小问题。”

    抡了抡胳膊,陆祺然回头朝对方笑了笑,只是视线扫过对方那双略显迷茫的双眼时,顿住了。

    “你”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可温珹毫无感觉。

    明明刚刚还是好好的。

    这回轮到陆祺然紧张了,连声追问着,“温珹,你怎么了没事吧”

    “”

    沉默半晌后,那边终于开了口,语气有些涩涩的,无端地让陆祺然觉得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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