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诺来到医院的时候,正看到傅晴靠窗,站在矫正足内翻的站立斜板上,望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发呆。
还是护工崔姨先发现的她:“小傅来看妈妈啦。”
傅予诺喉咙动了动,掩去眼中的情绪,在傅晴转过头的刹那,露出甜美的笑容:“训练呢?累不累?”她走上前去,提了提手里的东西:“上次说猕猴桃好吃,我就多买了点。”
“不累。”傅晴在崔姨的搀扶下,从矫正板上渐渐移下来,嘀嘀咕咕:“我要早点好,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过呢……工作忙不忙?别太实在了,做累了,就活动活动身体……”
傅晴抬起左腿,傅予诺的心便也跟着一提,她密切地关注着妈妈的动作。
傅晴目光空茫地望着前方,保持身体的平衡,抬起的腿定了两秒,竭力控制着随着重力微抖的左脚,平平稳稳地落在地板上。她的左手以大臂小臂呈九十度的姿态,垂落在身前,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一步。
窗边到床边的距离,不过两米。
傅晴就这样慢慢走了十几步,坐到床上,傅予诺方才松了一口气。
傅晴是在工作开会发言时倒下的,高血压引起的脑出血。
傅予诺能清楚记得,当年穿着无菌服进ICU,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傅晴时,内心中尖锐的刺痛感。
经过这两年的康复训练,已经是比预期还要好上一些。
但傅予诺只要一想到,傅晴曾经常对她说的,自己的梦想是把傅予诺拉扯大,退休之后周游世界,顺便勾搭各国帅气大叔……心中就止不住地难过心疼,无比后悔没有无视两人工作忙的借口,强拉着傅晴出省出国转转。
身体是一切的前提,没有健康,事业上取得再高成就,都没有意义。她往后还有几十年好走,难道就只能待在家里,望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发呆?
不过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知道啦。”傅予诺耐心听完傅晴的唠叨,笑着开口:“最近遇到一个仙品小哥哥,”她眨了眨眼,诱惑她妈道:“要看照片么?”
“不看,”傅晴看了她一眼,高冷道:“我最近对帅哥不感兴趣。”
傅予诺:“……那您最近在忙什么?”
“磕cp啊,”傅晴:“阮帅和他的霸总姐姐,可甜了!前一段还被爆出来在二十二岁生日领的证,英年早婚真香。”
傅予诺:“……您加油。”这个她知道,但听起来……阮帅和他的霸总姐姐?妈你确定你看的不是同人小黄文?
顿了一顿,她又问道:“苏哥今天没来康复?”
“小苏啊,”崔姨随口答:“这几天都没来,说是有面试。”
傅予诺出门时,和往常一样,在门口调整了一会儿情绪。
刚欲离去,便听到屋内声响,脚步一顿。
不知道崔姨说了什么,傅晴答得斩钉截铁:“那当然。”
“我是挡在我家姑娘和死神之间的最后一道墙,当然要好好的。”
……
“韶哥,你找我?”顾辉每次见韶墨,都是热脸贴冷屁,头一次被韶墨找,有些受宠若惊。
韶墨他正在换衣服,看着镜子的眼皮都没抬,只简单吩咐道:“今天推给我复面的人,拿下。”
“苏云追吗?”顾辉头一次见到韶首席穿白大褂以外的衣服,不仅愣了愣:“他本身对我们公司的意向就比较大,就是他的腿……”
“不管,反正这个人给我拿下。第二四肢项目的技术攻关已经差不多了,在产品开发阶段,就缺这种又懂技术研究,又懂产品市场的人。”韶墨摆了摆手,开始赶人:“就这事。”
顾辉点头,摆了一个OK的手势:“妥了。”
顾辉走后,韶墨打开了微信,抿了抿唇。
房间的事情……他还没和傅予诺说……
……
傅予诺在洗手间洗了把脸,收到了微信消息。
上次见面过后,她和墨墨两个人一直都有联系。
每一次都是傅予诺主动勾搭,墨墨的回复清冷矜持,但从他的回复速度和内容上看,对方还是愿意和她聊下去的。
傅予诺直觉对方是不好意思,但回想那天晚上,她亲都没亲到,就送了花,还在打斗中折了……她实在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害羞。
傅予诺提出帮忙上药,也是拒绝,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鉴于对方的种种表现,傅予诺给“墨墨可爱多”改了备注。
傅予诺打开微信看了看。
高冷傲娇小仙女:说好了帮忙的,可别迟到。
傅予诺几乎能够想象得到,墨墨说出这句话的假清冷模样,心情一下子就没那么难过了。
忽然想逗他一下。
予诺:糟了,我好像真的记错时间了。
予诺:我赶一下,看看能不能来得及。
对面很快回复,微信的提示,一声接着一声。
高冷傲娇小仙女:不用!你别急赶路,小心车。
高冷傲娇小仙女:我改个航班就好了,晚点到也没什么的。实在不行,也不一定要去参加。
高冷傲娇小仙女:什么事情都没有身体重要。不用急。
高冷傲娇小仙女: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每看一句,傅予诺的心情就好了一点,嘴角渐渐上扬。
傅予诺笑着点了回复。
予诺:hhh不用,才发现我是看错时间了,来得及来得及。
高冷傲娇小仙女:……真的?你别赶路啊。
予诺:嗯嗯,放心吧。
到了机场,傅予诺的心情更好。她面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你够了,”韶墨冷着脸,他轻瞪了傅予诺一眼:“别笑了。”
S市的机场,是公认的密集型恐惧症患者的噩梦。不仅航站楼顶部是由密密麻麻的孔设计而成,航站楼内矗立的空调,放风口也是藕片的形状。
傅予诺向左侧指了指:“看。”
韶墨:“……”
韶墨身上百爪挠心的感觉还没消,又觉后颈一麻,他闭了闭眼,想捱过这新漫上来的一波不适,却听傅予诺开了口。
“你紧张什么,”傅予诺玩味地着看他:“我就指了一下冷饮店。”
韶墨微微咬牙,还未开口,傅予诺却一下子挽住了他的胳膊。
“小可怜,”傅予诺向前拉了拉,声音软柔,诱哄道:“跟着姐姐走吧。”
韶墨听得内心软软的,气一下子就消了。
他轻哼了一声:“谁是姐姐。”他比她大好几岁呢好么。
就乖乖地跟着傅家小姐姐走了。
登机口旁,航站楼顶部的孔洞更加密集。
傅予诺看着韶墨有气无力的样子,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端过来,心疼:“这么严重?”
“还好,”韶墨喝了口水:“每次出差都会来,已经是慢慢习惯了。”
傅予诺目光一垂:“天生的?”
韶墨迟疑了片刻,低声道了一句:“也不是。”
再问,他就不说话了。
傅予诺看了韶墨一眼。
韶墨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却丝毫无损他的一身魅力。
与傅予诺在酒吧遇到的性感妖孽,巷口见到他恣意自信的模样,都不相同。
此时的韶墨,正靠在座椅上,身体下滑,从傅予诺的角度,能看到他纤长的睫羽低垂,性感的薄唇轻抿。他的面色有些发白,衬得原本俊美白皙的面容,更显出一种凌|虐美的意味,那副生人勿近的高冷姿态,更能挑起人的征服欲。
与保护欲。
不知怎的,韶墨这副在别人看来很不讨喜的“谁也别来烦我”冰冷拽酷模样,在傅予诺看来,却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我需要关心呵护快来快来”期待的寂寞小可怜。
傅予诺伸手,将韶墨的头按过来,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还早,”她温柔道:“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韶墨自傅予诺伸手过来,脑袋就是蒙的,直到靠在了女子带着淡香的颈窝处,被傅予诺柔软的小手盖住了眼睛,方才回过神来。
他闭着眼睛忍过一阵面上涌起的热度,伸手抓住了傅予诺的手,一起从他的眼眸处落了下来。
“不想闭上眼睛,”韶墨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巴巴的:“会想到蚂蚁。”
傅予诺侧了侧头,她任由着韶墨抓着自己的手,轻声问:“怎么回事?”
“小的时候不听话,”韶墨叹了一口气:“被我爸锁在储藏室里。”
“别人家锁人,都是关小黑屋,”他自嘲一笑:“我家特例,很小的空间,一展白炽灯晃得我眼睛疼。”
“储藏室里什么都没有,从墙壁到地板都是白的,但就是有一个废弃的花盆,里面……”
感受到韶墨的声音微抖,傅予诺不由得反握住了他的手。
韶墨摇了摇头:“想不下去了……反正关了挺久的。”他自嘲着笑了一声:“任我在里面怎么鬼哭狼嚎都不放人。”
“那就别想了,”傅予诺大概能猜到接下来的事情:“抱抱你。”
韶墨耳尖微热,矜持地“嗯”了一声。
等了半天,也没见傅予诺动手。
韶墨抬头望向傅予诺,她却好似知道他想什么一般,回望着他勾唇一笑,揶揄道:“我的手还被你拉着呢,怎么抱你?”
韶墨看了傅予诺一眼,将她的手重重一放:“谁稀罕。”
说着,就要起身。
傅予诺却轻笑了一声,侧身给了韶墨一个温暖的拥抱。
“都过去了。”她在他耳边低语道。
韶墨的身子一顿,然后缓缓放松。
他在傅予诺的脖颈上蹭了蹭,另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
登机时,韶墨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就把参加婚礼时,两人需要住一间房间的消息,告诉了傅予诺,又给对方留了回旋余地:“如果不合适的话,我们也可以去外面订两个房间。”
傅予诺望着他:“你有钱订酒店?”
韶墨一怔,连连摇头,心道好险。
“那你是想,我来帮你挡桃花,还要自付异国住宿费?”傅予诺瞥了他一眼,转回头看向窗外:“想的美。”
韶墨被傅予诺那一眼,看得心头一动,他轻靠在傅予诺耳畔,低声挑衅:“你就不担心,我图谋不轨么?”
“试试看?”傅予诺回眸一笑:“我们说不准,谁占谁的便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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