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是陈老爷子的二子,陈志均。
穿着合身的唐装,手腕上挂着开过光的佛珠,目光温和恬淡,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善人。
所有人都认为是
很久很久以前,陈睿泽也觉得是。
可事实上,并不是。
他是披着人皮晃荡在人间的魔,甚至连魔都不如。因为嫉恨和无法见光的私欲,谋杀兄嫂。还将那片火海录下,推到尚是稚童的侄子眼前,一刀一刀的直戳到他的心窝。
虽未见血,却狠过凌迟。
几乎瞬间,陈睿泽的黑眸染上了嗜血的猩红,手指微不可见的颤了下。
仅剩的一丝理智正无声的提醒着他,
陈睿泽,你丧失了部分记忆。
陈志均是你的二叔,你爱他敬他,没有恨!
现在你该走上去,冲他笑,接受他虚假的问候和善待。
这道声音陈睿泽太过熟悉了,以至于一响起,他就会下意识做出反应。
他敛了敛眼睫,再抬眸时,眼中的戾气已褪尽,还染上了几分难见的笑意..
他转过身:“二叔,好久不见!”
陈志均看到他,面露惊喜,于簇拥的人群中走出,来到他的面前。
“可算是回来了。香港好玩吗?”
陈睿泽定定的凝着他,心里却在泛恶心。
“食物还是不错的。”
陈志均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淡漠,甚至喜欢极了。
他活得不痛快,“他们”的孩子凭什么活得痛快?
不痛快才是对的!
思及此,陈志均唇角的笑容越发的愉悦。
“阿泽说好吃,那定是真的好吃。下次去香港,二叔跟你一起去尝尝。”
“好啊!”
“阿泽,眼里只有二叔是吧?我都站这两三分钟了,你都看不见?”
蔺清瑜跟着自家老父亲进场,一眼就看到了这么个“和乐”的场面。
几乎是同一瞬,满宴会厅的人看到这位金创集团的二少急切的窜到陈睿泽身旁,活像久别重逢的恋人。
“看蔺清瑜那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他跟陈睿泽是情侣呢!”
“哈哈,真有点那么个意思!”
“可别乱说了,两人小时候就一起玩了,感情自然比别的朋友亲厚。”
周遭议论声渐起,连蔺父都沉下眸子。
蔺清瑜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但不妥他也得这么做。
据他这么多年的观察,阿泽每次发病都或多或少的同陈志均有关。一折腾,就是大半个月。
他怕了,真的怕了。
今天就算不要金创二少的脸了,都得把陈睿泽带离他二叔,越远越好。
陈志均看着他,温和的笑了笑,
“怕二叔抢了你的阿泽?”
蔺清瑜嬉皮笑脸:“是啊!谁叫阿泽这么爱重二叔您呢?我都醋了。”
陈志均听到的这话,目光扫向他身旁的陈睿泽。
随后,低低笑出声来。
“那二叔就把阿泽还你!好好的看着他,不要因为高兴贪杯。”
“二叔,您放心,我一定替您好好的看住他。”
叮嘱完,陈志均转身离开,朝着老爷子走去。
背影潇洒,步履沉稳。
他走后,陈睿泽敛下黑眸,垂落在身侧的右手手指缓缓蜷起,紧握成拳。
操,来了!
他刚说什么来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让阿泽每次见到陈志均反应都这么大,即使刻意收敛了,气息都冷得像从地狱来索魂的修罗。
蔺清瑜瞥到陈睿泽握成拳的右手,顿时心慌慌。
也顾不得陈睿泽不喜欢人碰了,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似是没心没肺的笑道,
“走走走,喝两杯去。”
“偷偷问问,爷爷珍藏的木桐拿出来了吗”
..
喊着,还不断跟陈睿泽使眼色,也终于将陈睿泽从墨黑的情绪中拽了出来。
眸光渐渐清明。
“没有!”
听陈睿泽终于出声了,蔺清瑜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将他带到不显眼的地方。
边走还边念叨:
“你怎么回事啊?吓死老子了!”
“你要是不喜欢他,就离他远点儿。这么样,不累吗?”
“不过我说真的,我也不喜欢他!每次看到他,我就后背发凉。你说是不是活见鬼。”
..
“谢谢,阿瑜!” 蔺清瑜说得正带劲儿,耳边突然响起了陈睿泽的声音。
声音微弱,寒凉得不带任何情绪,却把在金创日天日地的小少爷给吓懵了。
傻傻开口:“什么?”
陈睿泽将他的傻样收入眼底,眸光微闪,总算是添了几分情绪。
“没听见就算了!”
说着,就招来一个送酒的侍者,从他的托盘上拿了两杯红酒。
像极了真要算了...
蔺清瑜:“.....??”道谢都这么高冷?谁给他的这么大脸??
“你他妈的....”忍了几秒的蔺清瑜觉得这次没法忍,也不能忍,不然这破孩子能窜上天。
哪知才开口,陈睿泽就把酒杯推到了他的面前。
“兄弟间,就不说谢了。”
“今天虽不是我的生日,但还是许个愿望,希望我们这辈子都不会走散。”
蔺清瑜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陈睿泽,不过两句话,就兵败如山倒。
一辈子做他的跟班,得不到好脸都认了。
此时的蔺清瑜绝对不会想到,陈睿泽六年前已立下医嘱。
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他名下的财产一半捐给慈善机构,一半赠与他最好的兄弟。
并留下了一封信,不过两句话:
“下辈子,我一定好好过!那时,我们再做兄弟。”
...
酒宴开始时,陈睿泽和陈志均分坐在老爷子两侧,地位超然。
席间,还有戚老爷子和陈家地位较高的近亲。
“阿泽,老爷子的生日,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说话的是老爷子堂哥的儿子陈志健,按照辈分,陈睿泽应该喊他一声伯伯。
但他从来不喊。
除了爷爷,他恨这间屋里的所有的陈姓人。
包括他自己..
“什么样子?”陈睿泽凝眸看向他,嘴角噙着轻慢的笑。
陈志健被这笑瘆得心神晃动,禁不住想避退,但话题开了,主桌众人的目光皆落到他身上,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年轻人,该多笑笑的。”
老爷子素来偏向长子嫡孙,一听这话,不乐意了。
眉峰微微拢起:“逢人便笑,那是无用的人。有本事的,都是随从本心。”
老爷子火气上来了,根本没想着收声音,他的话清楚的飘到了左右邻座...
蔺清瑜轻呵了两声,暗道了声“活该!”
其他人则在想老爷子偏心可偏到台面上来了,有替陈志均不平的,也有等着看戏的。
这几年,随着老爷子淡出,陈睿泽入主澄海。
争端传闻就时常从澄海大楼传出,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认为澄海不太平。陈睿泽这位太子爷,未必能顺利接班。
但这些猜忌都被老爷子亲手粉碎了。
他连旁人说陈睿泽一句不是都要计较,又怎么可能允许澄海旁落?
“海叔,我.....”
眼见惹怒了老爷子,陈志健慌忙的想解释。可话才开个头,他就瞧见陈志均抬起手来。
笑着打圆场:“行了!今天老爷子生日,除了讨他开心的话其余的都少说几句。而且志健,你都多大岁数了,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像极了在埋汰陈志健,实则推了个台阶到他面前。
陈志健意会过来,顺着台阶走了下来:“海叔,是志健不懂事坏气氛了,我自罚三杯给您赔罪。”说着,就端起了面前装白酒的杯子,对着老爷子一饮而尽。
这样下来,老爷子即使心里还有气,也不便再发作。
他嗯了一声,就转过头同老友们说话,从头到尾不曾要求陈睿泽应酬任何人。
陈睿泽也低下头来用餐,神色清浅,就像刚才的不快不曾存在过一样。
..
老爷子的七十大寿酒宴在一派喧嚣中结束了,那时已接近转钟时分。
陈睿泽一整晚都跟在老爷子身边,替他斟酒和善的同人打招呼,前所未有的有耐心。
这让老爷子心里十分欢喜。
被管家扶着回房间时,一路都在念叨阿泽最爱的果然是他这个做爷爷的。
话音颤动,闻者鼻酸。
陈睿泽留下来送客,直到宴会厅恢复静谧才离开西苑。
走在昏暗的花丛间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的收停了脚步。
顿了顿,他将手机凑到目光所及之处,拨通了苏特助的电话。
声音随风散:“将陈志健的那些个照片匿名寄给他太太,顺道送一份去new daily。”
...
一进门,陈睿泽的手就碰触到墙壁上的空调遥控,将温度拍至十六度。
二十年了,他太了解撞见陈志均后的晚上是个什么情况了。
他不想发病,不想。那种感觉太过痛苦。
心念转动间,陈睿泽已一步三个台阶奔向二楼,从床头柜里拿出了几瓶药,近乎慌乱的扭开了瓶盖,凭着记忆胡乱的吞在嘴里。
红的白的,甜的苦的。
所有药物都堆积在喉管中段,脖颈上因为克制而凸起的青筋,随着他吞咽的动作蠕动出诡异的弧度。
他用力抿紧唇,晦暗的眼角有隐约淡薄的水光浮现。
仿佛有刺眼的火光在眼前窜起,灼热的温度炙烤着他的神经。
巨大的爆裂响声炸断了陈瑞泽脑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
砰——
手边的药瓶应声摔落,瓶子里的胶囊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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