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梁九功亲自送来的。
四爷接到手里, 藏在衣裳下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摩挲一番后,问向梁九功:“除了这件衣裳, 没有其他捎带之物?”不像啊。
梁九功微笑摇头。
就是日后,四爷出去问起,想来也不会为了一匣子糕点特意找他说事,如今自然也很不必要刻意提起。
不是不可以从御膳房提一匣子糕点替换,只是路过的时候,梁九功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是万岁爷身边的人,有些事情明面上能做, 有些不能。
“四嫂也够有意思的,不过一件衣裳,还巴巴送进来。”九爷蹭了过来,趁四爷不备,一把夺过。
四爷眉心微微蹙起, 没说话。
只是任谁看了, 都知道,四爷不高兴着呢。
虽说几位爷被关在牢里,可真要是在里头闹出什么事情, 只会让康熙本不痛快的心情雪上加霜。
梁九功以目测着距离, 脚步轻抬,变换了身位,正好在四爷跟前。
四爷嘴角微撇,讥诮之意稍瞬即逝。
也是众人的目光都在那件衣裳上, 并未发现。
九爷手上的动作不慢,耳朵也并未放轻松,虽说老十已经赶到旁边,正同他肩挨着肩,但从小到大他都有些怵四哥。
眼看着四爷周身的气压越发低沉,作为老大哥,直郡王终于上前拍开老九的臭手:“什么臭德行,没大没小,越发没规矩了。”
手指一勾,轻轻松松地把衣服拿到手。
九爷撇撇嘴,没个意思,如今不过是夏天,宗人府也不是什么大夏天冷死人的地方,能送进来的就是一件夏衫,不藏兜不藏隔层,早摸个干净。
啥都没有!
“我不就是好奇嘛。”
直郡王嘴角一歪:“有好奇心是好事,太过,可是会死人的。”话落,不顾九爷的青脸,把衣裳丢还给四爷。
“梁九功,皇阿玛查得如何了?”也只有他,敢这么大大咧咧地问了。
可真以为这位直郡王,如此直白。
那是错了。
梁九功双手作揖,朝直郡王笑了笑。
直郡王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劲。”走回矮榻前坐好后,喊道:“回头让皇阿玛找个人往我那府里传个信,让张佳氏好歹跟着四弟媳妇学着点。”
四爷眼皮跳了跳,脸色又黑了几分。
“弟妹问是要学什么?我哪知道?我们家爷,只说让我向四弟妹学习,啥话也没有说明白。”大福晋张佳氏一见到清宁就开始诉苦。
她虽是大福晋,却是前年才嫁到直郡王府,做了继室。
因着前一位是真正同直郡王夫妻情深,张佳氏嫁人后着实有一段时间处于尴尬中,索性直郡王只需要一个管家,她认清身份后日子也能过。
而被大福晋找上门,清宁是一脸懵的,她还不能不见。
听了好半天,才明白大约还是同他送给四爷的衣裳有关。
“不是……大家是都没送吗?”是除了她一个人的意思嘛。清宁没懂,她下意识以为是应该可以送的,若是送不出去,那也没关系,可要是能送进去,也算是报平安的形式。“那以往外出办差……”
“那能一样嘛。”大福晋听明白了,敢情自家这位妯娌没看形势。“办差那是皇命。”现在说好听点是,集中看押,方便查找凶徒。
说难听点,就是皇子皇孙照样蹲大牢了。
虽不是刑部那个大牢,也不是天牢,可宗人府的大牢,不就是为了宗族皇亲准备的嘛。
清宁怔然,原来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不过她要送东西,是邬思道看过的,他并未觉得有问题,想来是可以的。
这不,听大福晋的意思,就是东西已经送到四爷手里。
想着以四爷的聪慧劲,肯定能明白衣裳上那么直白的纹样意思。
她并未在衣裳上做文章,只是单纯像当初去看弘晖给自己挑的衣裳纹样一样,横竖就是报个平安。
无论如何,总得让人知道府里一切安好。
当然这安好不是简单说说的。
从四爷被关进去后,清宁又一次把弘晖和弘昐带回正院,虽前院也算安全,但没有什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更让她安心。
从弘昐进了正院,李氏那头就彻底安静下来了。
清宁琢磨了下,把守在芙蓉院的人调走一半,加强了后院的巡视,这些人不拘泥于后院的安全,还得防止宵小之辈趁乱行事。
为此,邬思道也和清宁汇报过。
四爷府虽不能说固若金汤,可等闲之人想要侵入也不是易事。
可清宁要的就是大张旗鼓地做给别人看。
大福晋明白清宁的想法后,算是无功而返,从四爷府离开,上马车前,看向与四爷府一墙之隔,正人来人往热闹宣扬的宅子,从鼻腔轻轻哼了哼,钻进马车内。
大福晋有些疲惫,同四弟妹打交道,并没有看起来得那么轻松,横问竖问都没有个什么有用的消息。
虽说她进门时间稍短,可也不是没有同她乌拉那拉氏打过交道。
真像她说的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
大福晋是决计不信,可人家嘴严,看着软声细语,不像从前那般温和客气,可却是一样的严丝合缝,让人无从窥探。
“直郡王福晋的马车在一处糕点店停下,买了几匣子糕点。王守领派人去探过,那店同直郡王府并没有任何联系,也没有看到什么人出没。”可就真的只是顺路买个糕点嘛,就是汇报的梁九功都不怎么信。
可事实上就是这个样子,不是不能继续往下查,而是大家还没摸着皇上的意思。
康熙冷哼:“老大做事,若是这般容易被发现了,也不会能同太子制衡多年了。”虽有他扶持,可要是烂泥也扶不上墙。”
康熙也没想让人去审问老大福晋,一是没到那份上,二是这个继儿媳原本就地位不稳,也不怎么得老大看重,绕上一圈也不过是个幌子。
至于她知不知道自己是幌子,康熙也不在意。
他只是有些燥,这次的事情越查,牵涉的人就越多,还真是扯出萝卜带出泥。他原以为只是一两个动了手脚。
可以目前查到的,谁都没有跑。
时间一点点流逝,摆在康熙案前的折子越来越多,而四爷一行人已经被关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大臣和其它人被放出。
偶尔有心的人,会发现其中少了几个。
可又有谁在乎呢?
四爷兄弟一行人被带出来,到康熙面前的时候,已近深夜。
殿门打开,已经坐在里头的太子捧着茶杯回望,笑:“都来了啊。”
那闲适的模样,在看他整洁如常的服饰,而自己一行人别说整不整洁干不干净的,在牢房里呆了几天,虽说冰块不缺,可闷在里头,也够难受的。更别说为了打发时间,直郡王还挑了几个小的一起练库布。
几个人中,稍微好一些的也就是得了件衣裳替换的四爷。
原先觉得无所谓可同殿里的太子这么一对比,向来不服他的,直郡王酸了。
“到底是太子,跟兄弟几个就是不一样。”他们几个蹲大牢的时候,太子可是在毓庆宫被好好伺候着。
康熙的脸黑沉黑沉的。
太子余光轻瞄了眼,不以为意,从出生开始,他得到的特殊多如牛毛,也不差这一件。
何况呆在毓庆宫就是那么好呆的嘛。
换个心理弱的都承受不住。
毓庆宫同乾清宫只隔了一堵墙,稍有个风吹草动,都是人吓人,鬼吓鬼。他如今倒情愿住到外头去。
可皇阿玛肯吗?
太子自己呢,这么多年也习惯储君的位置,放不下,也不想放。
那就这么继续僵持着吧。
四爷进殿后,随意扫了扫,独独老八和十四不在,十三也是早早来了,只是他人乖觉,从殿门打开后,就老老实实地站好给几位哥哥请安。
十四不在,就属他年纪最小。
这次的事情,也难得,他没有被卷入其中,但从回到宫里后,带人守卫毓庆宫的就是十三。
说是守卫,其实就是看守。
都是带着真枪真刀,在一片肃杀中,十三硬生生地撑了三天。
“四哥。”看到四爷,十三挪了过来,那眼睑下方乌青乌青的。
四爷嘴唇抿了抿,轻轻拍了拍十三。
可怜的孩子,前世好歹是过个几年才遭罪,如今却是提前了。只能说皇阿玛对他们几个皇子说狠,也是真的狠。
谁叫十四受伤,又有德妃护着,九十一块进牢里,虽还有个十二,不过苏麻喇姑近来身体不适,他去侍疾了。
看守太子传出去不好听,也不利江山社稷,倒霉的就只有十三。
皇子们恣意闲谈的模样让案前的康熙沉了脸,苏培盛重重地咳了声提醒。
从大到小,从直郡王、太子到十三,有一个算一个,都结结实实地跪在金砖上。
要说当皇帝除了国家社稷以外最担心的是什么事情?
是后继无人。
康熙从来对自己培养出这么多优秀的儿子是骄傲的,可眼下看着这些人,只觉得手痒地厉害。
啪的一声。
案桌上的折子堆,被挥了出去,坠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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