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星渊与乐尧听到叶笙这句话, 不由得长舒口气。
总算有个懂事的小辈把话讲明白了。
姜梨不是不能被救走, 只是这位妖皇若真救走了她，那姜梨这辈子都要背上戕伐同门、堕入魔道的恶名了。
“叶道友, 你怎么……”
不等燕炯秦说完，婉南女君甩手一个暴栗骂道：“好好做证人便是，轮不到你乱插嘴。”
躺在江舸怀里的姜梨弱弱的拽了拽他衣襟，勉强摇了摇头。
她不能走, 马海文方才的阵法是有问题的, 如果真的故意诬陷她身负魔气，那雾隐秘境的事跟他八成也脱不了干系。这次重罚也好，从轻发落也罢，都要堂堂正正的过了堂审, 有个了断。
湛吕：“既然姜梨的父亲也到场了，那就先请邱尊者将镇魔钉取回吧。”
讲罢，邱琛不情愿的撤出六道长钉，留了两只, 众人也没什么意见, 闹剧过后, 堂审恢复秩序。
“做错了事就要承担, 你也不想让我一辈子都背上骂名东躲西藏的吧。”姜梨附耳轻语，随后勾了勾老狐狸纤细的手, 示意没事。
“那好，阿爹就在这里，看他们谁敢给你泼脏水……”
江舸瞥见猫在边上的狐狸, 早就看出真身为谁，走过去一把将两只捞起。
“哎呦，这不是我们狐狸洞的小崽么，真是可爱啊，让爷爷好好疼爱下。”
慕听白二话不说，对着江舸白嫩的手指咬了下去。
小白虎则得空逃出慕听白的束缚，三两步跑到姜梨的腿边，舔了舔她脚踝处被长钉下过的伤口。
“喵喵~”
“让你担心了，去找老狐狸去，我还有账没算完呢。”
…………
魔尊殿内。
黑皇倚着沙发呼呼睡着，少年修因有些无聊，给四象镜关了，后听笼子里的女人轻声问道：“镜象里的女孩，是不是叫姜梨？”
少年勾唇点头，“你认识？”
“见、见过两次……”
紫菱惶恐，谁能想到咎杰抓了两次的女孩竟然是黑皇大人的人？
不过片刻，紫菱噙起抹笑意。
这也许都是最好的安排呢。
倏地，躺在沙发里的男子动了动，轻松的说道：“修因，把她放出来，我想亲自问问她关于姜梨的事。”
…………
堂审突然冒出个妖皇大佬，各方都收敛了许多，但在随后的量刑上产生了严重分歧。
一方认为姜梨已堕入魔道，需送往苍梧派镇魔塔惩戒关押，并去除魔气，另一方则认为姜梨只是被魔气侵蚀，尚未清除，再加上她道行尚浅，又是头次，应该积极引导不应重罚。
姜梨跪在中间极力板着身子，现在老狐狸也来了，她不好丢面子，只是身上被钉子搞出来的血窟窿不由她硬来，未等那群人商量妥当，已有天昏地旋的意思了。萧紫看不下去了，走来给她简单包扎，正好遇上一同过来的江舸，二人互相点了点头，很默契的塞了药丸给姜梨补气。
对于姜梨认罪态度，所有人都很满意。
暮色浴下九诀山时，众人终于商量出了个结果。
湛吕手持戒剑宣读结果：“姜梨行凶残害同门本是重罪，因其道心不稳，又魔气扰心，犯此大错尚有情可原，责其入苍梧派进修，直至其体内魔气清除方可重归门派，归派后，自领戒鞭五十，以正法名。”
与姜梨交好的众人听罢这个结果都松口气，不论过程如何，结果还是好的。
魔修的这个帽子没给她扣上，名声算是保住了。
“至于易英卓灵根被毁之事，易家家主放弃其他赔偿，只要求姜梨让出十滴精血赔罪。”
说到这，湛吕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十滴精血对寿元不过百年的二品修士来说，珍如性命。
即便如此，这样的条件已经是乐尧等人争取到最好的了。易英卓着实伤得很重，三灵根的苗子，愣是让姜梨毁了两个，自此修道路上也是无比艰难，想有太大的造化非常难了。
正因此，陪审团的众人没反对易家家主提出的要求。
唯有此才能平息怨恨。
“你可有异议？”
姜梨摇头。
灵根被毁。
这四个字已然重重压在她心上。
灵根对一个修士有多么重要自然不用说，她断了人家生路，还有什么好叽歪的呢？
别说十滴精血，就是对方在她身上做同样的事，她也不会拦着。
不是说自己有多圣母，自是父母从小如此教育罢了。
她与易英卓只不过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除了闹过几次不愉快外，并无深仇大恨，若不是心中一直藏有怨气，又怎么会被魔气操纵去犯下这样的大错？
她愿意承担后果，也坦然接受。
不知道为啥，被押去行刑前，姜梨幽幽的瞥了眼站在一边的狐狸。
慕听白从头看到了尾，自始至终除了传了两句话给她，再没做一件事。
自己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萃取精血不难，乐尧让众人候着，自己带着萧紫与姜梨去殿后密室萃取精血。
二人面色不佳，默不作声，看着姜梨毫不犹豫的从心口逼出一条血线，晶莹剔透的十滴血悬浮在空中，散发着纯精灵力的气息，随后落入萧紫手中的玉瓶，被小心收好。
十滴精血与身体切断联系的一刹那，姜梨腿脚一软，眼瞅着就要跪下，让乐尧一把扶住。
乐尧满目担忧，忙从怀中递了瓶丹药给她，“这是夜灵草提炼的丹丸，对识海修复效果甚微，不过你还是拿去用吧。明日去苍梧派，由萧紫师孙送你去，你之前给杭彤彤的哔哔机她已转交给我了，如若在那遇到难事，就告诉师叔，记住，凡事莫要冲动，天塌了有你师父和师叔在。”
姜梨一听，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方外堂审，姜梨一下都没哭过，她不是不想哭，是不能哭。
她妈从小就说，犯了错的孩子是不配哭，眼泪是留给弱者的。
可乐尧这一番话，击溃了姜梨一直紧绷的防线，她也不知道为啥，突然脆弱得不行，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一直问自己。
如若能再强大些，是不是就不会遇上这些事了？
乐尧心里也难受，明明是**师兄的徒弟，可他怎么就放心不下，也狠不下心。
姜梨简单说了下方才马海文阵发的猜测，乐尧与萧紫听后面面相觑，印证了猜测。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你年纪尚浅，但经此一事，并非一定是坏事，修道且长，大道长生，不只是提高修为那样简单，也需修心。去了苍梧派后，切忌轻信他人，师叔和你师父会尽快想办法让你脱身的。”
“师侄明白了。”姜梨擦干了眼泪，塞了几粒药丸进去，感觉好些了这才跟着出去。
去苍梧派的事被定在了翌日一早，堂审结束，姜梨被特许收拾些必备的东西准备上路，但被两颗镇魔钉钉着，跟踩着棉花似的，整个人都飘着。
刚得了些许自由，来了几人给她团团围住。
叶笙、司临、燕炯秦。
叶笙塞了瓶东西，头也不回的就跑去找门口的中年男子，叶庄主温文儒雅，目光落在姜梨身上时却有些冷冽。
随后司临如出一辙，塞了块玉简也疾步走了，司谷的面色从方才镜像看完就不太好了。
待燕炯秦塞给她乾坤袋时，姜梨嘟囔道：“燕道友也着急走吗？”
燕炯秦怔了怔，红着张脸憨憨笑着答：“不啊，里面是我从鹿鸣城买的酱板鸭，能放一段日子的，你喜欢吃肉，我特地猎了肉灵鸭找人做的。”
“多谢。”姜梨小心收好，对着燕炯秦挤出个笑容。
这一幕完整落在站在远处的慕听白眼中，他只是呆立在那，没有要走的意思。
身边的江舸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梨酱非要离开狐狸洞时我还担心，她一个毫无修为的小丫头遇到危险该怎么办，不过你看她现在有长辈照顾，也有朋友关心，过的真不错呢。这16年来，我碍于你与她的恩怨，可是什么术法都没教给她。”
“我们……无甚恩怨，她不是那个姜离。”
“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江舸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抹弱弱小小的身影，喃喃道。
“你又如何知晓？”
江舸并未回答，转而道：“老白，你就是太冷了，日子久了，觉得这世界也是冷的，想事情也是这样，总要顾虑周全，将一切把握在掌心，今天你若你出现，她的困境早就迎刃而解，可你却袖手旁观到最后。”
“我不是有找你来么，休要讲些废话，你知道我在等什么。”
“可这丫头似乎不太想我来呢。”江舸想到堂审时姜梨几次瞟来的不经意眼神，不禁笑笑，“老白，你没发现吗？姜梨这丫头跟我们都不一样，她从来就不稀罕修为这些，即便拜入宗门，也只是为了体验人生。”
“体验人生？”
“嗯，臭丫头总说些奇怪的话啊，大概两岁的时候，她差点被莫子初那个死妖婆杀了，要不是我暗中设下禁制，她真的会死在她手上。这事之后，我想教她修习术法保护自己，你猜她说什么？”
慕听白不语。
“她说她夺走了你的天道反馈，欠你太多，不想靠你的关系获得任何好处她要以自己的方式去体验这个世界。你说凡事都要跟你算清楚的傻丫头，会是当年你捡回来的那个魔修姜离吗？”
债主与债务人，不知为何，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之前姜梨讲的他们的关系。
江舸见他陷入沉思，蹲下顺了顺他身后的毛发，低声道：“你虽是我名义上的师尊，但姜梨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闺女，亦是我所中意之人，我奉劝你对她好些，否则休要怪我不讲情面。”
二人默了片刻，江舸勾着唇角问：“哦对了，不打算解释下她神魂中为何有你的气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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