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岁的话音落下, 嘈杂喧嚣的派出所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蓦地。
岑永旺说“男人打女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女人做错了,我们作为男人教训一下怎么了”他说这话时脸上没有半分愧疚, 语气里甚至还带了点儿沾沾自喜。
“你给我闭嘴”民警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哪里来的傻逼玩意儿, 打人还有理了男人打女人天经地义那我打你就是为民除害”
最后的结局。
岑永旺叫嚣着要找人打民警,却被民警按压在地上。
岑永旺涉嫌恐吓警察, 行政拘留十天,罚款五百。
他的女儿岑月敏则拘留五天五天, 罚款两百。
处理好后。
岑岁和陆宴迟离开派出所。
陆宴迟拦了辆车,上车后,报了下酒店的名字,便再也没有开口。
岑岁往他那边看了两眼, 他的下颌线条紧绷, 寡冷的侧脸散发着浓重的阴冷气息。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黯淡下来。他的神情,像是被这湿冷天气浸渍过的冷削。
他在生气。
但在气什么。
岑岁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她被欺负, 或许是因为岑永旺和岑月敏蛮横无理的粗鲁行为, 或许, 是因为她那不为人知的过去。
她一直以来对他隐瞒着的过去。
不堪, 满是污秽。
世界上最应该疼爱她的父亲, 是个人渣。
岑岁想起陆宴迟在派出所时一言未发的举动。
她竭力压下脑海里冒出来的那个念头。
她藏在衣服下的掌心收紧,眼眶发涩,喉咙也莫名变涩。她收回看向陆宴迟的视线, 转头看向窗外。
可是有些念头一旦浮现,便肆虐横生。
陆宴迟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和她分手
会不会因此瞧不起她
会不会觉得她这样的人,配不上他
岑岁的心里密密麻麻的满是绝望和悲观。她忍住喉间的哽意,想和他说,她一直都在很努力地成为很好的人,虽然她没有父母,但是她什么事都做得很好。她没有比其他任何人差。
可她一句都说不出口。
她怕她开口,就被他打断。
更怕他对她说。
她最不想听到的那句话
。
很快到了酒店。
岑岁木着身子从出租车上下来,心绪不安地跟在陆宴迟的身后。
进了酒店房间。
盯着他的背影,岑岁突然忍不住了,像是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积压在一起,到了爆发的临界点,她眼前浮现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眨了眨眼。
眼泪就这样砸了下来。
随之砸在房间里的。
是她略显艰涩的声音,“陆宴迟,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陆宴迟刚转过身来,他的目光一顿,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句话来。视线往下扫,注意到她原本就非常狼狈的脸上,有着泪痕。
岑岁忍着喉间的哽意,“你要是想和我分手,就直说吧,我也”她伸手取下套在身上的外套,颤抖着递了过去,“我也能够理解。”
我能够理解的。
也能明白的。
从小到大,多少人说她冷血,亲生父亲重症住院也不愿去看他一眼,岑岁都无动于衷;多少人说她可怜,她也觉得没什么。
她能够理解,那些人没有经历过她的人生,所以能够坦然地站在上帝视角指责她、同情她。
她也能够明白,旁人的冷嘲与热讽,以及所谓的高高在上的善良。
可她在心底仍有一丝丝的希望。
希望陆宴迟和其他人不一样。
但如果他也和他们一样。
岑岁也能接受。
人生本来就是,不能强求的。
“分手这样的话,说一次就够了。”陆宴迟脸上的紧绷情绪在接触到她泛红的眼眶时瞬间瓦解,他把她手里的衣服拿过来放在一边,随即伸手把她抱起来,放在入口的玄关柜上。
岑岁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啊”
“啊什么,”陆宴迟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右半边脸颊,右半边脸肉眼可见的比左边肿了许多,“我和你说过,我这里没有退货这回事的。”
岑岁看向他。
陆宴迟“岑岁,你记住,你可以和我闹脾气,可以骂我打我随便怎么样都好,”
“”
“但就是,不能提分手。”
岑岁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她哽咽着说“你不是要和我分手的吗我以为你要和我分手你都不说话,”想到刚才的事情,她的眼泪绵绵不断
地往外流,完全抑制不住,“我以为你在想着,怎么和我分手。”
陆宴迟捧着她脸的手上沾染着不少眼泪,掌心潮湿。
他忽地伸手,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口。
房间里只听到她啜泣的声音。
过了许久。
陆宴迟的喉结滚动了下,他闭着眼,像是彻底地败下阵来,像是敌不过命运,极为无奈却又是甘之如饴“分手的话,更难过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吧。”
闻言,岑岁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她说话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你你真没没想过和我分手吗”
“没有,”陆宴迟回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从没想过和你分手。”
见她脸上那么多眼泪,陆宴迟叹息了声,“你是不是故意的”
岑岁呆呆地看着他。
“知道怎么做让我最心疼,”他伸手擦着她脸上的眼泪,“所以在我面前哭”
岑岁缓慢地眨了下眼“我没有。”
陆宴迟很少在面对岑岁的时候是不笑的,面色凝重,眼眸如点漆般。此刻,他的眉目松开,说话也不像之前那样的紧绷“也好。”
“什么”
“只在我面前哭。”
岑岁垂下眼睫,声音闷闷的,有些哑“你不喜欢女孩子哭吗”
“是不喜欢,但你是例外。”陆宴迟也垂下眸来,他的视线落在岑岁红肿的脸上,轻易地将话题扯开,“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岑岁点点头。
陆宴迟“我叫个餐。”
在陆宴迟打电话叫餐的时候,岑岁起身走去洗手间。
她站在镜子前,眼睫抬起,才意识到她现在比自己在脑海里预想的还要狼狈,衣服上领口处都沾着眼泪,脸上也是泪痕遍布。脸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鼻子也是红的。
她低下头,洗了把脸。
想到陆宴迟刚才说的话,她的嘴角上扬着。
她没有被抛弃。
也没有被放弃。
她似乎喜欢上了一个,命运为她慎重挑选过的人。
岑岁靠在门边,思绪又莫名散开。
她原先纠结着要不要告诉他的事情,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他知晓。她也想过要用什么样的方式说出那段过去,但似乎,不管她怎么说,气氛都会是特别沉重的。
而且她也
在脑海中设想过陆宴迟在听到这些事后的反应。
十次里,十次都是分手告终。
然而现实却是。
陆宴迟的反应是她藏在心底的,偷偷的。
连她自己都觉得是种奢望的。
无条件的接纳。
陆宴迟是不一样的。
他和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
他是她藏在心底的,对世界的最后一抹温柔和善良。
等到岑岁从洗手间出来,酒店的餐食也已经送到了。
岑岁刚哭了一场,胃口不太好,没动别的,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他“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不是想我了”陆宴迟漫不经心地,“所以就过来了。”
岑岁瞅了他一眼“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哪儿”
“那个时候刚上飞机。”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家火锅店的”
陆宴迟见她胃口不佳,把装着车厘子的碗放在她的面前,“不是要吃冰粉吗洵市就那么一家卖冰粉的火锅店需要排队。”
“”岑岁有些无语,“那万一你没在那里遇到我呢”
陆宴迟单手支着脸,眼睑低垂着看她,带着微末笑意“那就去敲你房间的门,问你需要一对一服务吗”
岑岁被呛住,“我不需要。”
“第一次上门服务,真不考虑一下”他笑的吊儿郎当的。
岑岁摇了摇头,“我有点累,想睡个午觉。”
她昨晚就一夜没睡,今天醒来后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现在身心都万分疲惫。
见她是真的累了,陆宴迟体贴地松口“嗯,你先睡个觉养精蓄锐一下,吃饱喝足了,我再敲你的门。”
“”
但岑岁躺在床上后却迟迟没有睡着。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感,像是在提醒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她一闭眼,是岑永斌打孟雅萍的画面,还有岑永斌伸手想把她扔下楼的场景,二者不断交织着,她有种一脚踩空的失重感,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盯着空旷的套房,突然开始尖叫。
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地叫着。
被她这叫声吸引,陆宴迟急匆匆地推开门,他跑到床边坐下,扯过岑岁护着脑袋的手,大声道“我在这里,红豆,我在这
里。”
渐渐地,岑岁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
她盯着陆宴迟,小声呜咽着。
陆宴迟抱着她,声音低低地安慰“别怕,我在这里,我不会走的。”
安抚好岑岁的情绪,陆宴迟把她放在床上“你好好休息,我就在沙发上坐着,只要你睁开眼就能看到我。”
岑岁松开拉着他的衣角,很慢地点了下头“嗯。”
“你不能走。”
陆宴迟的眼里溢出浅浅的温柔笑意“嗯,我不走。”
就这样过了半个小时,岑岁终于睡着。
陆宴迟脸上维持着的笑意被阴鸷与狠戾取代,他出了卧室,拿过沙发上的烟,低头叼着烟,用打火机点燃。
在派出所和火锅店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以及岑岁一字一句地说“我才是有娘生没爹养”这句话时,她的眼里,是没有光的。
陆宴迟终于明白了。
她的tsd到底是如何而来的。
陆宴迟伸手拿起手机给陆艳芳女士打电话。
电话慢吞吞地被人接起,陆艳芳女士的语调高冷又颇为嫌弃“哎哟这是哪位稀客啊,给我打电话”
陆宴迟哑声道“妈,我有事找你。”
陆艳芳默了几秒“你嗓子怎么这么哑被人欺负了被打了被女的骗上床了所以哭了回家找妈妈”
陆宴迟揉了下眉,他把烟头捻灭,又点了一根。
叼着烟,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岑岁有和你说过她爸妈的事吗”
“”意识到情况不对,陆艳芳也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岑岁”
陆宴迟“嗯。”
陆艳芳“你怎么认识她的”
“我女朋友,”陆宴迟言简意赅地说,“她有和你说过她爸妈的事吗”
陆艳芳“你知道她爸妈的事情”
“刚知道。”
“她主动告诉你的”
“不是。”陆宴迟把今天的事复述了一遍,之后,像是十分挫败,人生第一次有束手无措的迷茫感,“我要怎么办”
陆艳芳只说一个字“等。”
“等”
“你什么都不要做,等她主动告诉你。”
陆宴迟吐了口烟出来“我知道了,挂了。”
陆艳芳笑着“什么时候带她回家”
陆宴迟想了下,也给
了她一个字“等。”
陆艳芳“”
陆宴迟说完,就挂断电话。
嘴边的烟又没了,他捞起沙发上的烟盒,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他双手搭在膝盖上,手指揉了揉眉,最后,疲惫地闭上了眼。
过了几分钟。
他起身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洗完后换了身衣服,陆宴迟回到卧室沙发上躺着等岑岁醒来。
下午三点多。
岑岁醒来后趴在床上盯着陆宴迟。
陆宴迟靠在沙发上也垂眸看着她。
两个人跟傻子似的突然笑了起来。
岑岁“你笑什么”
陆宴迟“你笑什么”
岑岁“就觉得好好。”
“什么好”陆宴迟的眼尾勾起,拖腔带调地说,“我好”
岑岁点点头“你好。”
陆宴迟“我好什么”
岑岁眨了下眼,“你对我好好。”
陆宴迟拿过茶几上的矿泉水,拧着瓶盖的时候,突然听到她说,“我叔叔,就刚刚在派出所遇到的那个男的,他那么生气也是正常的。”
陆宴迟的动作倏地顿住,他抬眼看向岑岁。
岑岁从床上走了下来,她在他面前的地毯上坐下,神情和平时没什么差别,淡声道,“我爸爸以前的生意做得特别大,我的叔叔姑姑他们都是在我家的公司上班的,后来我爸爸”
她突然哽住。
她明明想过要情绪平静地说着这些的,可是话一出口,仍旧觉得万分艰难。
陆宴迟也在地毯上坐了下来,他勾着她的手,温声说“我知道你爸妈的事情,后来呢你叔叔和你堂妹为什么这么恨你”
“后来我爸爸走了,公司也经营不下去了,他们也没有钱了,于是就想把我爸爸的房子给卖了,但是法院把那个房子判给我,他们最后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说这话时,她的眼里并无一丝波澜,“他们威胁我舅舅舅妈,如果我不愿意把卖房子的钱给他们,就不让我舅舅舅妈接走我。”
陆宴迟的声音有点哑“你当时多大”
“九岁。”
他感受到自己的太阳穴不断地跳着,骨子里的暴烈与狠戾迸发而出,恨不得这个时候就杀了那户人。
岑岁才九岁。
那些人怎么狠的下心
岑岁的眉眼低垂着,她继续说,“我舅舅舅妈不在乎这些钱,所以把房子卖来的钱都给他们了。可是你也看出来了吧,他们那样的人,没有什么本事,只知道好吃懒做,那些钱,很快就被他们用完了。”
所以他们会恨岑岁。
恨她执意要求岑永斌和孟雅萍离婚。
不是恨他们家人的家庭破裂。
而是恨。
岑岁断了他们的财路。
“我现在看到他们混得这么差劲,”岑岁的嘴角勾起笑意,“我就好开心。”
知道她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安慰自己,陆宴迟叹了口气。
他起身把岑岁从地上抱到沙发上坐下,继而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子,“是的,他们都比不过你一根头发丝。”
岑岁笑了“那我也没有那么优秀吧”
“安慰你的。”陆宴迟语调玩味,他扬了扬眉,“你还当真了”
岑岁没忍住,伸手扯着他那总是笑的毫无正行的脸,“哪有你这样的男朋友,你这个时候就应该把我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陆宴迟的声音里带着细碎的笑“我学数学的,比较讲究客观性,追求事实。”
“那你谈恋爱怎么不建个表出来,上面一二三四五地列满条件,挑选一个和表格里一模一样的女的出来当你的女朋友,”岑岁赌气似的说,“你找我干嘛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建表”
岑岁懵了“啊”
陆宴迟懒洋洋地说“当时还,真做了个表格。”他眼梢稍挑起轻佻笑意,跟敷衍似的说,“里面列了三四十条要求吧。”
岑岁神情严肃,好像在生气“那你觉得你女朋友符合几条”
陆宴迟想了想“两条吧。”
岑岁的表情有些僵硬,她语气生硬地问“哪两条”
“女的。”
“会下厨。”
岑岁的心情霎时变得很不爽,她突然开始指责他“你是找女朋友还是找煮饭阿姨啊你就是对美食广场卖烤肉饭的阿姨念念不忘,怪不得我说想去美食广场吃烤肉饭你就说要陪我过去,以前你也没陪我在学校食堂吃饭过。”
陆宴迟笑的胸腔都在震颤,双肩起伏着,他拖长着尾音,说“那你觉得,我符合你理想男友的形象吗”
岑岁很记仇地说“符合两条。”
陆宴迟态度认真地问“哪两条”
岑岁先是礼尚往来的一句“男的。”
“然后呢”
“是个人。”
“”
“结果我发现,”岑岁语速温吞地补充,“你只满足第一条。”
作者有话要说陆宴迟不好意思竟然被你发现了,骚凹瑞哦。,,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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