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束发礼当天。
谢云曦提早一天便乖巧下山,住进了谢家主宅,准备束发礼的诸多事宜。其安分程度让谢家众人诡异的同时,又觉得十分理所当然。
谢家众人皆知,谢云曦这人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但却对自己的老师——符老先生心怀敬畏。
这不,谢年华从天启都城晃了一圈回来,偶遇符老先生,顺便告了谢云曦一通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荒废学业的诸多罪状,硬是将游学中的符老先生‘忽悠’的提前结束了游学,直接转弯回到了琅琊郡。
谢云曦自那晚接到谢年华的手书起,便恨不得剁了她。奈何时间紧迫,眼见束发礼将至,符老先生的归期愈发近了,他只得先耐住性子,先把‘佛脚’抱好了,回头应付完学问大考,再好好和谢二姑娘算这笔账。
要说谢云曦为什么如此敬畏符老先生,这个问题就好似在问一个高考生如何看待高考一般,亦或者说考研答辩时,那种近距离面对教授大拿的既视感。
事实证明,无论人活多少世,但凡是学生,对老师对考试的敬畏都已深入灵魂,而恰巧,符老先生人生一大乐趣就是考核弟子学问。
谢云曦心有余悸,不敢稍有懈怠。
这不,一向懒得要命的谢家三郎,今儿个却早早梳洗好妆容,一身墨黑长袍,腰间盘玉,发间坠玉簪,背脊挺拔,双臂置于身前,一副高贵清冷,端正守礼的君子模样。
谢家众人瞧着,竟都失了神。
平日里,他们虽习惯谢云曦的美颜暴击,但今日精心装扮的谢三郎,当真是人间一绝色,天地皆无颜。
美颜暴击×10,无人可抗其左右。
巳时。(早上9点)
谢家正门大开,谢文清以长兄之名,代弟迎客。谢家族人,亲友如约而至,聚首前庭。
后院,谢云曦正祭祖焚香,走束发前的诸多流程。
巳时三刻,束发礼将启。
谢家家主——谢朗携符老先生,步至前庭,引来一阵喧哗。
不明真相的众人小声议论起来。
“老先生不是去游学了吗,怎提前归来?”
“这还用说,必是为三郎君的束发礼而来。”
“老先生果真爱惜三郎呢!”
“如此良师,三郎君好福气!”
“……”
知道真相的谢家人:你们想多了,符老先生只是回来教训熊孩子的。
符老先生入首位,谢朗方才坐下。
而此时,正在前庭屏门后准备的熊孩子——谢云曦,自听到符老先生入席的唱名声,便赶紧抓住谢文清的长袖,哀道:“大哥,你要为我做主啊,二姐她太太太过分了,怎么能在老师面前那样非议我呢!”
——嘤嘤嘤,他有老师恐惧症啊!
谢文清不忍看美人颦眉,但又乐于他家三郎这幼稚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轻咳两声,强作淡定道:“三郎,莫怕,今日乃你束发礼,老先生并不会考你学问。”要考也是礼过后再考。
“至于你二姐,她私自离家,娘已罚她做完绣完一册屏风才能再出家门,若你实在不忿,不如亲自给她画样。”
谢年华此生最恨女红刺绣,蛇打七寸,不愧是谢家主母。
谢云曦一时心灾乐祸,“果然还是大伯母最好。”
又道,“大哥说的也极是,二姐难得绣东西,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也要多多支持,必定给她画一幅精美绝伦的图样出来!”
谢二姑娘可是连一朵花一片叶都绣不好的人,再来一幅精美绝伦的复杂图样,估计这辈子都出不了谢家大门了。
两人身后,怀远,阿祈相识一眼,目中俱是无奈。
“咚——”礼乐之声响起。
谢云曦瞬间回神,执手于胸前,腰背如竹石,目视前方,端正自持。
这一秒变脸的‘神技’,看的谢文清一阵无语。
“哎,果然,三郎若肯用心,必为礼仪之典范也。”
谢云曦绷着神经不好说话,只眉头一挑,暗道:见鬼的典范,随心所欲他不香嘛,谁要做那泥塑金雕的石像。
“吉时到——”唱礼声起,仪仗出。
谢文清提醒:“三郎,该走了。”
谢云曦深吸一口,身入仪仗,缓步向前。
鼓乐琴瑟,钟鸣笙起,众人侧目,只一眼,便失了声响。
直至乐停,曦云曦行完弟子子侄之礼,众人方才缓过神来,却觉世间言辞都不足以描绘谢家三郎的美貌。
符贺游学已有两载,许久不见弟子,如今再见,亦是抚须轻叹:“容颜如玉,身姿如松,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善也。”
这一见面,就爱夸男人长的好看的风气啊!
谢云曦嘴角一抽,幸好长袖宽大,行礼叩首间很是自然的掩去了这一份细微的神情。
“谢先生赞。”尴尬但依然要保持淡定。
符贺见他进度得方,不卑不亢,亦是满意。
当然做了谢云曦那么多年老师,自家弟子的真性情如何,他也是知道。
只是——‘吾家有子初长成’,他总是欣喜。
照例,符贺以师长之名送祝词,随即由谢家家主——谢朗亲自为侄行束发礼。
礼成,众人以酒祝贺,谢云曦回礼后,本应拜亲母,然谢三郎家母早逝,故拜谢家主母,谢朗之妻——谢王氏。
谢王氏待侄如亲子,瞧着当年粉团似的稚子,如今已长成翩翩少年,秀目一红,送上祝词:“愿吾家三郎,岁岁年年,康康健健。”
不求富贵权名,但求健康长寿。
谢云曦附身长躬,“谢伯母,孩儿谨记!”
此方礼成。
随后,众人道贺,入席,上佳肴。
未时一刻(1点15分左右),宴散,送宾客。
谢云曦一入卧室,直奔卧榻,身子一倒,毫无形象地发出一声喟叹:“果然还是床最舒服啊~~”
怀远早知如此,依旧忍不出叹息,复又赶紧提醒:“三郎君,申时您还得去给符先生请安呢!”
谢云曦一个鲤鱼打挺,从塌上坐起,“啊呀,这哪是请安,明明就是去答辩考试。”
答辩考试什么的,真的很讨厌呢!
谢云曦郁闷之极,抱着薄被在榻上来回滚了好几圈,一身锦袍愣是被拱出了满身褶皱,连刚束起的长发都不复整洁,哪还有刚刚那端正自持,仪表堂堂的样子。
谢文清入内,瞧见的便是自家弟弟这全身凌乱,抱被哀嚎的幼稚模样。
脑门一突,“三郎,已至束发,你该成熟些了。”
谢云曦撇嘴,委屈巴巴,“大哥,二姐算计我就算了,你怎么也不疼我了。”
谢文清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瞧瞧这说的什么话,他要不是偏疼他,就这般没礼数的弟弟,他早上戒尺,好好揍一顿了。
世人皆道:君子端方——谢文清,这端方美誉可不是瞎叫的。
“谢三郎,好好说话!”
谢文清一皱眉,谢云曦便知他又要唠叨,赶紧讨饶:“大哥,你放过我吧,今儿一大早就没消停过,好累的。”
谢文清瞧着他可怜兮兮的表情,心下一软,“行了,知道你累,这不,我让阿祈给你端了碗酒酿圆子羹。”
又道:“这酒酿照着你方子做的,圆子混了些时下的苋菜汁,做成的粉色圆子,知道你挑食,吃个东西还非要吃好看的,这酒酿圆子羹可花了厨房不少精神。”
听到美食,谢云曦立时起床,“果然还是大哥疼我,这宴上都没吃几口东西,可饿死我了。”
谢文清瞧着他端碗一阵狼吞虎咽,“慢些,当心咽着。”
又道,“吃完了梳洗梳洗,这衣衫不整的,瞧着像什么样子。”
谢云曦吃着美食,心情愉悦,自然乖巧点头,带一碗圆子下肚,满意的拍拍肚子。
谢文清看着,自然又是一阵唠叨。
谢云曦左耳进右耳出,待他说教完了,看着空碗子残留的粉红液体,眼珠子一转,“厨房采的苋菜还有吗?”
谢文清只当他还想吃粉圆,便唤了厨娘询问了一番。
谢云曦闻苋菜还有许多,双掌一拍,“等老师午觉醒来,我亲自给他老人家做一碟苋菜炒饭,趁晚宴前叠叠肚子,立夏前后吃苋菜可不正好。”
侍奉师长是美德,谢文清自然赞同,并嘱咐厨房将所需之物一一备好。
随即,又提醒谢云曦,“老先生若问你学问,你必好好做答,先生为你特意停了游学的行程,如此情谊,你该铭记感恩,切不可同往日那般胡闹。”
谢云曦端正了姿态,认真道:“大哥安心,我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谢文清也知他虽胡闹,但该正经的时候也从不掉链子,自然很是放心,只是嘴上还是要念叨几句。
谢云曦只当听了个寂寞,没一会便哈气连天,没正经一秒,便又耍起无赖,当着谢文清的面直接钻回榻上,抱着被子要躺尸。
谢文清主动降低要求,“午睡便午睡,好歹先梳洗换一身衣服!”
然而,谢云曦是个熊孩子。
“我刚漱口洗脸了,至于衣服,反正起床还得再换,不如就这样呗!”
又道:“换两次衣服,洗衣服的人多累,还浪费水。”
听听多善解人意,多有环保意识。
谢云曦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呢!
恩,没错,也就只感动了他自己。
怀远一脸生无可恋,只能催眠自己:“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阿祈默然,感慨:果然,天启才子排行,三郎君力压大郎君,成为榜首是很有道理的——毕竟天启才子那么多,能把他们大郎君说的哑口无言的,也唯有三郎君一人啊!
谢文清脑门突突,“这是我弟弟,这是我弟弟,这是我唯一的弟弟……”好想打死这该死的臭小子!
事实证明,熊孩子这种生物,并不会随着年岁渐长就变得不‘熊’。
从舞勺之年,到束发之年,谢云曦还是那个谢家三郎——让人又爱又恨,偏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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