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芳华园厨房后院。

    赫连城和唐棠淌本是意外拐到此处,后见此地清静, 这才突发奇想往后院躲藏。

    没曾想, 他们竟会在拐角处碰上谢云曦,更没想到他们见面的场景会如此尴尬。

    被女郎追逐, 仪容狼狈自能理解,但!

    这左手一串肉,右手一颗蒜,背后背着个小竹篓, 腰上别着几根葱的少年郎,这还是刚才在水榭倚栏赏景, 高冷清雅的谢家三郎嘛!

    唐棠淌看着地上的蒜球,目光涣散。缓了半响, 他才呆滞着抬头,看向对面少年。

    ——这不可能是谢家三郎,绝对不可能!

    唐棠淌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幻境未消, 于是又使劲眨眼。

    谢云曦暗道:这唐家大郎莫不是眼睛有问题?

    转角遇熟人,谁崩人设谁尴尬。

    然而,三人中本该最为尴尬的谢云曦却只心虚了那么一小会儿,随后他便淡定如常,坦然而视。

    ——不就崩人设嘛, 多大点事。

    谢云曦淡定自若,很是心大,而他对面的两人却因冲击太大, 亦无法想象自己此刻所见。

    唐棠淌不停眨眼,试图证明眼前所见亦只是幻觉。

    而赫连城亦是缓了许久,这才鼓起勇气,抬头正视前方少年。

    然而,不过一息,他亦觉得抬头方式不对,复又低头看蒜。

    看着看着,又觉不对,便鼓起勇气再次看人……

    蒜人,人蒜——这般来来回回,循环往复,却不过叫人愈发茫然。

    “一定是跑太久,产生幻觉了,恩,一定是这样!”

    赫连城暗自呢喃,完全无法将眼前的“人形菜架”同印象中清冷高雅的谢家三郎重合在一起。

    “哎——”

    谢云曦瞧着对面俩人,有些担心再沉默下去,这两兄台的眼睛,或脖颈得出些毛病来。

    ——这俩兄台的心理承受力,不行啊。

    “自我治愈”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谢云曦无奈耸肩,试图打破僵局,但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放飞自我,随意发挥,开口却是:“要一起吃鱼吗?”

    唐棠淌、赫连城:“……?”

    一刻后。

    厨房后院的石栏一角。

    谢云曦,唐棠淌和赫连城三人围坐在石砌的小灶旁,眼巴巴的盯着火中的黄泥球。

    而此时这三人的仪容,却是相当的一言难尽。

    三人各蹲坐在青石上,长袖上撩成卷,衣角胡乱塞于腰间。

    至于原坠于发顶的冠子亦被三人除下。

    除了赫连城的,其他两顶都被放置在一旁的青石上,而三人长发亦是随意一盘,同款“丸子头”置于头顶正中,利落干净,更方便活动。

    只是模样却同“才子”二字扯不上多少关系,细瞧,倒挺像田间野炊贪吃的“野孩子”。

    ——头发凌乱,衣冠不整,礼仪姿态全无,连聊天说话的内容也同诗词歌赋毫无联系。

    赫连城瞧着火,却是一刻不停的发问。

    “还没好吗?这火是不是太小了,要不再放点干树枝?”

    “……”

    “这真的能吃吗?感觉泥巴好脏,不会吃出毛病吧?”

    “恩。”

    “泥巴好像快烧干了吧?是不是可以吃了?”

    “……”

    谢云曦看着左右两人,一个是问个没完没了,一个则是不管问什么说什么,要不就是沉默,要不就面无表情随口一“恩”。

    最奇葩的是,这两人瞧着,竟还聊的挺好挺和谐。

    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谢云曦夹在两人中间,手上拿着木棍戳着火苗,眼睛倒也没闲着,一会看看赫连城,一会瞧瞧唐棠淌,亦是感慨万千。

    “果然人不可貌相,我一直以为棠淌兄很会说话呢,上次清谈辩论时可是堵的我哑口无言,没曾想私下反差竟如此之大。”

    又道,“赫连兄也是相当奇妙,据我所知,赫连家可是富可敌国,赫连家主,赫连夫人向来一掷千金,出了名的豪爽,没曾想赫连兄竟然如此……。”

    看了眼被赫连城放在怀里小心护着的金玉头冠,他亦委婉道:“如此节俭。”

    听过贼喊抓贼的,没听过如此直白吐槽的。

    再则,吐槽他人“不可貌相”前,吐槽的人难道不应先反省一下。

    ——明明自己才是最“表里不一”的那个人。

    唐棠淌,赫连城齐齐转头侧目,面上亦是出奇一致的“兄弟,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的表情。

    此情,此景,正常人亦该尴尬。

    但谢云曦却坦坦荡荡,揣着明白装糊涂,“咦,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瞧着话问的,那是相当的理直气壮呢。

    见过厚颜的,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

    赫连城瞧着他那风光月霁,超凡脱俗的脸,亦是相当无语。

    “呵呵。”

    ——你本人就是最大的问题!

    赫连城想起这些年被他阿爹阿娘镇压的苦逼日子,其中大半就是因为眼前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

    什么——“你看看人家谢家三郎,再瞧瞧你,文不成,武不就,样貌还丑……”

    又比如——“老娘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嘤嘤嘤,老娘也想要云曦君那样的才貌双全,气质出尘的儿子,我的三郎啊,嘤嘤嘤……”

    他!堂堂赫连家独子。

    赫连家未来唯一的继承人。

    天启才子榜上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亦是琅琊美色前十的郎君。

    结果,一对上谢云曦,就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三无人士”。

    回想起往日种种,赫连城只觉一阵心酸。

    再一瞧罪魁祸首竟还一脸无辜的模样——才貌确实双全,但气质出尘?

    “呵呵——”

    这徒手混泥巴,用膝盖折树枝,满身烟火尘土,衣冠不整,发丝凌乱,行坐亦无法度的——出尘!

    简直是虚有其表,装模作样,表里不一……

    赫连城细数着谢云曦的诸多“罪状”,却越数越觉委屈。

    原先不知真面目也便罢了,可如今叫他如何接受——这么多年来,他竟会败在这么个只知道吃的吃货手上。

    都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赫连城欲哭,却无泪。

    “这,这是怎么了,我真没别的意思,那个节俭乃美德,我真心实意夸你的。”

    谢云曦瞧着突然眼眶泛红的赫连城,心下一慌。

    ——他也没说什么,怎就要哭不哭了呢?

    赫连城则狠狠瞪了他一眼,“都是你!”咬牙切齿,怨念极深。

    这般没头没尾的,谢云曦自是满头雾水。

    唐棠淌看看谢云曦,再瞧瞧老友,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然,秉承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说一字绝不说两字”的原则,他只伸手扯了扯谢云曦的衣角。

    感受到动静,谢云曦自然侧身回看,“棠淌兄有何事?”

    唐棠淌指了指赫连城,只面目表情的摇头,“矫情。”

    如此漠然的语气,显然唐棠淌对好友的间歇性“自怨自艾”习以为常。

    谢云曦虽不明其中事由,但瞧着人老友都这般淡定冷漠,便知赫连城并无大事。

    至于,为何赫连城会对他如此不满——他又不是钱银,哪有叫所有人都喜欢的道理。

    不过,这世上恩怨情仇,便没有一顿野炊搞不定的,如果有,那便再多来几顿。

    谢云曦宽容的拍了拍赫连城的肩膀,“赫连兄,虽不知你为何如此伤感,但凡事想看些,世间之事,再大不过一个吃字。”

    说话间,火中的黄泥球亦完全烧干,眼见美食即将“出土”,谢云曦自懒得再安慰赫连城,只招呼道:“快快快,拿两树枝把鱼滚出来。”

    唐棠淌闷声不响,手上动作却极为迅速,乖巧递上两粗树枝,顺道挤开碍手碍脚的赫连城,空出位置,好让火中泥球滚至空地。

    一连串的动作,那是相当的行云流水,六亲不认,谢云曦瞧着,自是好感倍增。

    ——瞧瞧,这一看就是同类啊,天大地大美食最大,好友是什么,能吃吗!

    先是被谢云曦这个表里不一的人“猫哭耗子”,紧接着又被好友嫌弃“矫情”,最后还被无情挤到墙角。

    赫连城好惨一少年,本只是三分忧伤,七分假装的,如今却是真伤了。

    “嘤嘤嘤,子淌,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你今天竟然为了云曦君如此待我!”

    如此娇柔做作,让人不忍直视——不过,此刻亦无人多看他一眼。

    谢云曦和唐棠淌正拿着小碎石砸黄泥,待黄泥裂开,露出里面的荷叶来,一阵热气从裂缝中散发出来,带着荷叶的清香,沁人心脾,叫人闻之垂涎。

    “用树枝把荷叶挑开。”谢云曦提醒,“小心点,别烫了。”

    谢云曦和唐棠淌蹲在地上,待黄泥全部敲裂,便用小树枝将热气腾腾的荷叶挑开,随即,三条鲜美的荷叶鱼便展现在眼前,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河鱼鲜美,配上腌制晒干的咸肉,再佐以葱蒜,材料简单,无需技巧,只需用荷叶将鱼肉辅料包裹其中,再混些黄泥封住荷叶,最后将黄泥球放入火中,至黄泥干硬即可取出。

    取出后,只需敲碎干泥,挑去荷叶,便可食用内里裹藏的美味。

    以细竹为筷,夹一口鱼肉,细品其味,咸香适宜,肉质鲜嫩,再一口咸肉干下肚,亦是回味无穷。

    谢云曦喟叹,“有鱼有肉,人间极乐也。”

    芳香扑鼻,鱼香肉香,亦有荷叶清香。

    唐棠淌抛开最后一丝顾虑,拿起竹筷来,一口鱼肉下肚,便再没停下。

    第一次亲眼看见活鱼刮麟,第一次剥蒜,第一次洗葱,第一次混泥巴包荷叶,第一次拾柴烧火……

    鱼本味美,又是亲手劳作所得,自然更为美哉,妙哉。

    细品着舌中鱼肉的滋味,唐棠淌感受着荷叶渗透味蕾的芬芳,亦忍不住开口赞叹:“美!下次!”

    连说三字,语气竟还有明显的起伏,于常人而言并无什么,但出自唐棠淌之口却是极为难得,堪称稀奇。

    不过谢云曦此前同他并无多少私交,对于他这“惜字如金”的说话方式一时还未适应。

    正当他思索“美”和“下次”之间的关系时,赫连城突然冒头,没事人似的,淡定执筷,且翻译道:“棠淌说这鱼味极美,下次我们再一起做来吃。”

    说完,他亦不再言语,只专心埋头,蹲在地上,围着青石板上的荷叶鱼一口接一口,其速度亦不逊色与唐棠淌。

    ——三个字竟能翻译的如此详细,厉害!

    正当谢云曦心生感慨,微微停筷之际,荷叶上的鱼肉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失。

    三条河鱼,两掌大小,去尾去头不过才多少鱼肉。

    待谢云曦低头伸筷时,瞧着那瞬间少去大半的美味,手上亦是一顿。

    他侧目看了看身旁埋头吃鱼,毫无形象的两位才子,又瞧了瞧荷叶上快速消失的鱼和咸肉干,甚至连掰断的葱断都以极快速度消失着。

    ——这两人是什么鬼,下手竟比他还快!

    风水轮流转,此前是赫连城,唐棠淌三观崩裂。如今却换成谢云曦开始怀疑人生。

    “两位兄台,刚刚谁担心坏肚子,谁嫌鱼腥,谁说本君杀鱼惨无人道,谁言只瞧不吃的——恩!”

    一连四问,问的赫连城和唐棠淌手上一顿,齐齐抬头,看了谢云曦一眼,随后却又相视一眼,默然无言。

    谢云曦以为这两人正在反省,然!

    不过一息,两人默契低头,迅速伸筷,开启了又一轮的吃吃吃——目测下筷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些许呢!

    世间竟还有比他还厚颜无耻之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谢云曦怒目,强势挤入两人中间,亦是飞快夹鱼,吃肉。

    一时间,抢食之战进入焦灼,琅琊三大才子再无形象可言。

    远处,各庭院依然热闹。

    各郎君上窜下潜伏的躲藏,各女郎们锲而不舍,追逐心仪美郎。

    某处假山洞穴内。

    怀远卷缩手脚,亦不忘思念担忧,“不知三郎君如何,这时辰,也不知郎君饿否,渴否,安否。”

    后厨,石栏下。

    谢云曦三人靠墙并排瘫坐着,自在享受此间宁静,至于外间纷扰,人或事,他们似乎都已忘的一干二净。

    “有鱼有肉,有新友。”谢云曦满足喟叹,“不如再煮些薄荷清茶可好。”

    田埂处,几株薄荷疯长,嫩叶青翠,芳香四溢,想来入水轻泡一番,清润口舌亦是极好。

    唐棠淌,赫连城自无异议,且积极摧残田间薄荷,两人所过之处,薄荷再无翠叶。

    此二人更是举一反三,霍霍起后院闲田处的蔬果,墙上悬挂的干菜果肉,林间可食野菜等,若不是杀鸡动静太大,他们早便擦拳磨掌拔鸡毛去了。

    一言蔽之唐棠淌,一毛不拔赫连城,——“一言一毛”间,当真寸草不生,寸食不剩。

    谢云曦守着陶罐,看火煮水,坐看新晋友人扫荡此间,其架势亦叫他十分欣慰,好感倍增。

    ——瞧瞧,这一看就是同道中人,有前途!

    作者有话要说:三次元公司活动的后续,简直是修罗场。空暇下来,这周少更的会补上(这周有一天没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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