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丞淮上辈子与霍丛分别代表北寒和东晋,无数次领兵对战。然而,两人毕竟都是主帅,不曾像今晚这般,一对一地单打独斗。
霍丛的承乾刀法霸道刚烈,招式严谨,而萧丞淮习的是剑法,讲究轻盈灵活,剑随意指,恰是互相克制。
两人交上手,房内一时间刀光剑影。
窗户的纱绢映着房外重重人影,霍家军已列阵集合。
霍丛一边拆招一边道:“萧王,东晋与北寒河水不犯井水,你三番四次冒犯我妻,是打算置两国邦交不顾么?”
萧丞淮嗤笑一声:“你们拜堂了么?这礼都还没成呢,难保有什么变数。”
霍丛脸色一黑,刀法愈发凌厉。
寻常人这时候,大多都选择退开避让泣血刀的锋芒,可萧丞淮偏偏正面交锋。他将内力灌入剑中,剑身嗡嗡轻鸣,直接与泣血刀硬碰,刹那间便生出了细纹。
霍丛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连忙收手撤力。
萧丞淮眯了眯眼。
霍丛这一撤,便正中了萧丞淮下怀。萧丞淮脚下微动,欺身上前,重新占回了床边的位置,同时再次催动内力。
剑身上的细纹迅速蔓延、加深,最后终于承受不住内外相交的压力,化为星星点点的碎片,朝着霍丛溅射而去。
尖利的碎片夹着内力,若是被打中,穿体而出留两个血窟窿,这还算好的。万一扎进体内却没能穿出来,那就麻烦了。
霍丛将泣血刀挡住身前,手腕飞快地转了一圈,一边急急后退,抵住那些堪比暗器的碎片。
萧丞淮趁机挑开了床幔,迅速俯下身,坐到床边,将手插/入李画盈后颈与枕头间的空隙,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萧丞淮!”霍丛勃然大怒。
萧丞淮已经失了武器,霍丛只要打掉那些碎片,随时就能上前给他两刀。可萧丞淮却依然不管不顾,一手托着李画盈的后颈,一手撩起她那墨瀑似的长发。
忽然,萧丞淮感觉上腹一凉。他动作一滞,手中冰凉的长发从指缝中滑开。
萧丞淮缓缓侧过脸。
月色如水,从窗口倾泻,尘埃打着转,在银光中无所遁形。
原本双目紧闭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瞳仁在黑暗中仿佛深不见底的潭水,正冰冷地看着他。
“你——”萧丞淮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画盈,刚开口就忍不住闷哼一声。
“娇娇!”
霍丛将碎片悉数挡掉后,震惊地看着萧丞淮腹上的匕首,上面那握住匕首的小手,甚至还再次用力地推了一下。
血丝顺着萧丞淮的嘴角留下,萧丞淮眼底情绪翻涌。
李画盈想置他于死地。
萧丞淮感到上腹中那匕首即将翻绞,快狠地捏住了李画盈的手腕,另一只手扼向她的脖子。
说时迟那时快,霍丛快步跨过来,伸手隔开了萧丞淮的手掌,把泣血刀抵在萧丞淮脖颈上:“放手。”
放手?萧丞淮忍不住想嘲笑一番,可伤口被牵动时带来的剧痛,让他表情都带了两分狰狞:“霍将军,你当本王是傻子不成?永宁殿下这是存心要本王的命,本王要是撤手了,怕是要马上死在这里。”
“娇娇。”霍丛低声道,“放手吧。”
李画盈不吭声,萧丞淮一边吐着血,一边勾着唇,眉眼间七分风流三分薄情,笑道:“‘娇娇’?原来殿下的乳名唤作娇娇,与殿下可真是般配。”
霍丛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萧丞淮颈上立时显出一道血线。然而,萧丞淮神色自如,显然是拿准了霍丛不会对他怎样。
李画盈想萧丞淮死。
萧丞淮已经被她刺伤,匕首上还带着毒,屋外是霍家军与墨字卫。只要她下令,萧丞淮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可是她不想和萧丞淮同归于尽。
萧丞淮孑然一身,死死抓着她不放。可她不一样,她这辈子有父皇母后,皇兄皇姐,有霍丛,有弦月,还有大覃那些受过她恩惠的人。
她想亲眼看着大覃再次步入盛世,想看着霍丛成为万人敬仰的战神,想被他捧在手里,宠在心上,经历与上辈子不一样的人生。
萧丞淮感到掌中那脆弱的手腕渐渐放松,只好也松开手,脸不改色地用指腹摩了摩那细腻的手腕内侧。
李画盈脸上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收回手腕,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一节白皙的肌肤,上面赫然被萧丞淮捏红了一圈,看得霍丛又是一阵心疼。
霍丛收回泣血刀,脱下外衣批到李画盈身上,扶着她下了床。
李画盈这时才抬起头,看到霍丛手上被划破了一道伤口,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手,避开了他的伤口,惊呼道:“你受伤了!”
霍丛轻咳了一声,道:“小伤,无妨。”
那伤口看着有点深,李画盈皱眉,看向萧丞淮的目光又添了几分厌恶。
萧丞淮面无表情地任她看着。
霍丛打算将房内的灯点上,李画盈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萧丞淮八风不动地坐在床上,看着那两人无声胜有声地腻歪。
不多时,房内便亮了起来。
霍丛和李画盈坐在中间的八仙桌旁,与萧丞淮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
霍丛沉声道:“萧王爷,请你将沉梦的解药交出来。”
萧丞淮被李画盈捅了一刀,伤口处有些发麻,想来是不止捅一刀这么简答。他手边什么都没有,若是贸然将匕首拔出,只会更伤,于是便用手扶住匕首。
他原就生得好,一副标准贵公子模样,此时此刻,衬着嘴角那点血丝,以及因疼痛而苍白的脸色,莫名久透出几分病弱的感觉。
他一说话,就被喉咙里的血沫呛到,每咳一下就牵动一下伤口,脸上就越白一分。
霍丛和李画盈脸上毫无波动。
萧丞淮艰难地抬起头,死死地看着李画盈,问道:“你……你也……觉得是我……下的毒?”
李画盈讥诮地看着他,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跟他说,直接道:“萧丞淮,那匕首上有毒。”
她的意思很明显了,如果萧丞淮不想死的话,只能拿解药来交换。她知道他当然是不想死的——他还没杀北寒帝,还没废太子,还没挟傀儡幼帝以令众臣呢,他怎可能舍得死?
萧丞淮垂下眼,肩膀微微抖动,低声笑了起来。
“好……”萧丞淮抬起头,死死地看着李画盈,眼角充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李画盈,你好得很……”
李画盈不耐烦地看着萧丞淮,觉得这人可当真是不要脸。
明明是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意图不轨,现在一副被天下人辜负的模样,是想做给谁看呢?
忽然,房外一阵骚动,打断了三人的谈话。
“什么人!”
霍丛听到自己的副将在房外爆喝一声,他和李画盈对视一眼,还未起身,一把娇媚的声音就清晰地传入了房内——
“小叔子,听说弟妹不幸中了沉梦,嫂嫂我特来送相助。”
霍丛露出一脸牙疼的表情。
李画盈还是头一回看到霍丛这般,心下不由得对那女子有些好奇,问霍丛:“她是在叫你吗?”
说完之后,李画盈就觉得自己犯傻了,人家连沉梦都说了,弟妹指的便是她自己,那小叔子自然就是霍丛了。
于是她又问:“你还有兄弟?”
霍丛点点头,道:“有一个堂哥。”
李画盈一愣:“只有一个?”
霍丛道:“对。”
李画盈:“……”
她想起了当初第一回去找霍丛时,她在行馆里碰到的那个吊儿郎当的青年。
……那竟然是东晋的皇子。
霍丛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霍家军在门外整齐列阵,而那红衣女子就隔着百来号人,笑容明艳地朝他打了声招呼:“阿丛,许久不见,你又长高了。”
霍丛:“……”
李画盈在他身后探出头,好奇地看向那女子,那女子见到李画盈,又热络地朝她喊道:“弟妹好,我是你嫂嫂。”
这真的是东晋的皇子妃吗?怎的这般……这般……李画盈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觉得怪异——虽说看起来跟霍丛那堂哥是挺般配,但这三更半夜的,东晋皇子妃怎会出现在这里?
李画盈小声问道:“她真的是你堂哥的妻子?”
霍丛也小声回道:“不是。”
李画盈:“……”她就知道!
“你不用管她。”霍丛低声跟李画盈说完,又扬声对那红衣女子道,“潵无霜公主,请入内详谈。”
霍家军齐齐让出一条道,潵无霜婀娜多姿地走了过来,跨过门槛时,身形顿了顿。她侧过脸,目光在李画盈脸上转了一圈,娇笑道:“弟妹真是天姿国色,阿丛好福气。”
李画盈不知听过多少回这种话了,当下也没什么感觉,但还是回了一句:“姐姐才是真绝色。”
霍丛忍不住催促道:“潵无霜殿下,公主中了沉香,你方才说有法子,是有解药?”
“是的呀,我有。”潵无霜继续走入房内,看到里面的萧丞淮,一脸惊讶道,“哎呀,萧王殿下,您不是来通知阿丛,让他小心你们太子给弟妹下毒的么?怎的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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